第154章
我心裏不好受。
我慢慢放下筷子,低頭說道,“羅燃,你明明知道,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氣氛變的沉默,但不壓抑。我悄悄看羅燃,有種淡淡的哀傷爬上他眼角。他吸吸鼻子,輕輕笑道,“我不是想讓你難過。”
“嗯。”
“好了,暫時把別的事都拋開。你餓了吧?快點吃飯。”
他夾了一塊雞翅給我,“我對自己的廚藝還是很有自信的。剛剛你帶回來的那個女孩,不是就說一聞見這味道就餓了嗎?”
我笑笑,夾起來咬一口。
雞翅烤的外焦裏嫩,油而不膩,不知他抹的什麽醬,格外柔滑香甜,又不失雞肉的鮮味,吃到嘴裏,挑動舌尖的每一顆味蕾。
“手藝還真是不錯。”我看著他,“不愧是法拉盛開中餐館的人。”
“你笑話我?”
“哪敢!”
“對了,”他很自然的提起,“剛才跟你一起回來的那女孩……”
我警覺的看他一眼,“動心了?也是……十六七的年紀,花一樣的,哪像我人老珠黃!”
“林七月!”他皺著眉頭,哭笑不得,“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誰知道你們男人什麽意思。”
“我怎麽覺得醋味兒很濃?”羅燃看著我,一臉壞笑。
我定定神,不理會他,把另一隻蟹黃包塞進嘴裏。
“我說起那女孩,是想給你提個醒。”他正色道,“別什麽人都往家帶,你知道她的底細嗎?”
我一怔,“你知道?”
羅燃停下筷子,靜靜看著我,“我聽見你叫她陸染。”
“沒錯,她名字確實是陸染。”
“她是陸驍的女兒。”
“陸驍?”
“對……”他拳頭抵著下巴,像是在尋找一個合適的措辭,“陸驍,是個很精明的生意人。”
我有點興趣,“難道你們打過交道?”
“我跟他沒有什麽交集。陸驍的業務主要在餐飲和娛樂行業,可以說占了江州的半壁江山吧。很多有名的飯店、酒吧、夜總會,都屬於陸驍的集團。”
“哦,”我點點頭,“那你對陸染有什麽看法嗎?”
“我聽蘇言諾說起過他這個女兒,這是他獨生女,跟他第一任妻子生的。知道他第一任妻子是誰嗎?”
“不知道。”
“其實我也不太認得,”他說,“他那個妻子叫孫瑞娜,在二十年前是紅得發紫的影星,曾經在好萊塢拿過獎,卻在事業最巔峰的時候嫁給陸驍,生了孩子。但很遺憾,他們夫妻沒有走到盡頭,離婚官司也是鬧的很凶。現在蘇瑞娜出國了,大概是在歐洲某個小國,女兒留給陸驍。”
“怪不得。”我感慨,“那女孩小小年紀,就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對他們家了解也不多。”羅燃輕握我的手,“但我知道陸家挺複雜的,你離這個孩子遠一點,盡量少管人家的事,知道嗎?”
“那怎麽行?我是她的老師。”
“你隻是她的老師,你不是她的保姆,更不是她的媽!”羅燃瞪瞪眼睛,“難不成你想當她後媽?”
“你……”
我被他噎的說不出話來。
我表麵上答應他不多管閑事,但上課的時候,總是不自覺的往靠窗那個位子看。
陸染還是時常曠課,一星期出勤率不足50%,隨堂測試又多是不及格,另外她還愛頂撞老師,這在一向尊師重道的蘇氏藝術學校裏,可是大逆不道的。
有好幾個專業課老師已經把她列入黑名單,這丫頭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做好了再次轉校的準備。
可我感覺,她不是那種自甘放棄的孩子。
我能感覺到她內心有一團火,她是熱情而敏感的,但她把冷漠狂妄作為對抗這個世界的保護色。我永遠記得在那個小巷子裏,她大叫著“你跟我爸是一夥的”,然後抱膝蹲下,那種無助而絕望的模樣。
有時候下了班我會特意往學生宿舍那邊轉轉,但再也沒碰見過她。
直到有一天,原本跟蘇曉棠約好一起喝下午茶,卻被她一通電話打亂了節奏。
“真是抱歉,我臨時接到我哥指派的任務,去給人做體檢,不能陪你了!”
“什麽人啊,還需要蘇大主任親自去體檢?”我納悶。
“還能有誰?”蘇曉棠說,“還不是我哥那忘年交,陸驍嘛!”
“陸驍?”我對這名字不陌生。
“對,他最近好像被他那寶貝閨女氣出了高血壓,躺床上動彈不了,我得去看看!行了不說了,陸家這就來車接我了!”
說完她掛了電話,我心裏卻隱隱騰起一個念頭。
我跑回辦公室,從學生手冊裏找到陸染那份,查到她的家庭地址。
然後鬼使神差的,我竟照著這個地址找了過去。
站在陸家別墅的對麵,我正猶豫著這樣來訪會不會太冒昧,卻猛然看見一個俏麗的身影從大鐵門中一閃而過。
“我告訴你!”那女孩聲嘶力竭的向著門裏吼,“我這輩子再也不會回來了!這個家裏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我一驚,那真的是陸染!
她哭著朝馬路對麵這邊跑過來,陸家裏麵亂作一團,追出來好幾個人。然而陸染不顧川流的車輛,硬是從馬路中間橫穿而過。尖銳的刹車聲、汽車鳴笛聲、司機叫罵聲,頃刻間連成一片。
我在這邊,著實為她捏著一把冷汗。我剛要揮手跟她打個招呼,沒想到她猛地跟我撞了個滿懷。
“林老師?”她抬起淚眼,十分驚訝,“你怎麽在這?”
我聽見後麵不少人在喊她。
我拉著她的手,躲在大樹後麵。“跟我回家。”
“可是……”
“今天我家裏沒人。”我笑笑,捋捋她淩亂的頭發,“咱們上次說好一起喝酒的,你忘了?上次情況特殊,今天給你補上!”
她頓了頓,眼淚又洶湧而下,很委屈的樣子。可是再委屈,她一直都用手捂著嘴,不發出一點聲音。
我明白她也是個倔強的女孩。
我突然覺得自己有義務,帶她暫時逃避這個紛亂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