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身份
一頓飯下來,寒雙魚倒是與蕭衍之間的陌生疏離少了些許。
寒雙魚曉得他不大愛吃味道重的食物,如此便知他性子冷淡行事利落;但他不喜的東西卻能忍著吃些,想來為人謹慎客套;他吃東西極有條理,斯文儒雅,定是貴家公子,這般的人對身邊人要求定是不低。
如此看來,倒是個不算隨和的人,不過卻略合寒雙魚心意。太過隨和的人並無原則,耳根軟,待在這般人身邊極為危險;但蕭衍卻極有原則,那她隻需不碰他那些原則便可安安穩穩。
她一向喜歡以食物辨人,雖奇怪了些,但大體上卻也能對個七七八八。
將桌上菜給蕭衍嚐個遍後,寒雙魚便不再介紹,而是自己慢慢吃著。
蕭衍一直未提自己承諾他的事,倒是寒雙魚有些急切,搞不清楚他如何想。不過此事還待問過師傅之後才能決斷,雖說他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讓她生疑,但這份疑惑卻在寒雙魚胡思亂想下消失無蹤。
譬如:許是蕭衍對她一見鍾情,再見傾心,非她不娶;許是蕭衍早已同師傅合謀將她賣了,賣到溫柔閣想來也能賣個好價錢;許是自己身後有什麽盤根錯節的關係是她不知道的,蕭衍想以此來利用她;
以上皆是寒雙魚自己腦補的情節,她心中對自己的惡趣味很是鄙視,卻也享受其中。
酒足飯飽,寒雙魚便拍拍屁股向蕭衍告辭了。
而後寒雙魚便去了吳冷所住的客棧。
據易風說,吳冷今日到達無風山。師父駕到,做徒弟的自是要去表孝心的。
寒雙魚走進之前易風預定的客棧,問了掌櫃,便上了二樓上房。她輕輕扣了扣吳冷所住房間的門框,聽見裏麵傳出中氣十足的聲音“進來”後,寒雙魚這才開門進去。
吳冷此時正與榻上閉目養神,寒雙魚便悄悄立在屋內,也不敢私自離去,隻靜等吳冷開口。
過了半響,吳冷才開口問道:“身上的傷如何了?”
“謝師父掛念,得貴人相助,好得差不多了。”
聽罷,吳冷也沒繼續追問貴人是誰,隻是無話良久。
待寒雙魚剛要想要開口問蕭公子之事,吳冷才道:“你可知那日來樓中的公子是誰?”
寒雙魚答不知。
吳冷又無話,寒雙魚怕師傅又過了許久才會開口,便緩緩將自己同蕭衍認識之事,以及自己同他的交易悉數稟告,繼而尋求師父意見。
吳冷沉默良久,似在思索,最終開口道:“為師對你如何?”
寒雙魚心下一驚,便知師父何意,直直跪下,重重一磕,“師傅對徒兒恩重如山,教授徒兒武功,護徒兒周全,徒兒謹記師父恩情!徒兒並非不想在師傅身邊侍奉,而是想隻身闖蕩一番,不愧於師傅教誨,不辱沒師傅名聲。”
這話三分假七分真,倒也感人的很。
吳冷雙目微紅,看著眼前的小徒兒,重重歎了一聲:“師父不求你銘記師恩,不求你揚名立萬,隻求你今後跟了那位公子,便忠心追隨,莫要三心二意,傷了師父心意。”
寒雙魚一怔,沒想到師父竟說出此話,聲音顫了顫,“那位······那位公子,是何人?”
“當今的南梁帝王,亦是暗夜樓主,蕭衍。”
寒雙魚眸中滿是震驚,隻悠悠聽見師傅道:“雖說跟了公子,但功法不可廢,雖說你的功夫在江湖中已屬上乘,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可驕傲,不可莽撞,也不可再像之前隨意妄為;定要忠心侍主,不可任性,不可妄想······”
後麵的話寒雙魚聽的不太清,隻記得中間師父同往常般冷漠的聲調道:“若是背叛,便親自誅殺之。”以致於連最後一聲極低的“無論如何,我會護你周全”的歎息都沒聽進去。
寒雙魚攏了攏衣袖,道一聲:“徒兒知曉”,麵上頗有些冷。
吳冷張了張嘴,到了嘴邊的話終是未說出口。
寒雙魚辭了吳冷,便晃晃悠悠的離了客棧,樓主嗎?她是暗夜樓中人,本就誓樓主之命,唯樓主是從。身為樓主,竟來問她可否願意做他屬下。
可真是有趣?
師父如今便是又要棄了她嗎?她的師父啊——
她之前一向以為自己是不同的,即使吳冷平日裏對她冷冰冰的,但是該教的東西一向不少,對她也是格外愛護。她以為她可以同徐渭那般自己肆意行走闖蕩江湖,沒想到最終還是淪為工具。
三年前便是如此,三年後仍是如此。
三年前,她剛進樓中兩年,內功雖不深,但劍術突飛猛進。吳冷大喜,便要求她同樓內眾位殺手比武。
當年年僅十二歲的她力挫十大殺手!
無人知道她到底經曆了什麽,隻知道最終從練武場出來的唯滿身是血的她,唯她一個!而她的師父,兀自端坐在練武場高高長老之座上目光冰冷的看著場下一眾成年男子同一個不過十二歲小姑娘的廝殺。
她不曾想去要十人的性命,那十人卻分分鍾想要了她的命。
那是她第一次殺人,亦是第一次殺那麽多人。
她惶恐的像個驚鳥,但等來的卻不是師父的安慰,而是處罰。罰的便是她不顧同門情誼,殘害樓內師兄弟,而她便如此被吳冷棄了。而後出樓,入亡人穀,入溫柔閣,遍體鱗傷,渾身劇毒,過了半年,才再入暗夜樓。
最後才知,這不過吳冷想讓她出去曆練的一個說辭。
但她卻覺得分外可笑,因她清楚的知道,這不過是兩位長老的暗自較量,她殺了二長老手下的人,吳冷定要付出些代價罷了。
這代價便是他的親親徒弟的命,但她命大,在二長老派出的殺手的追殺之上沒栽,卻被他們逼到亡人穀,栽在了那她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噩夢上。
多麽可笑!
寒雙魚雙目通紅,閉了片刻。自己勸道:“罷了,師父五年的教誨自是對自己恩重如山,何必如此矯情。當下屬就當下屬,好得自己是一個有價值的人不是。”
她如此一想便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看蕭公子的樣子索性不會像那個怪醫那般用自己試藥。
如此,挺好。
寒雙魚心中微慟,這世間便是如此,福禍相依,何必糾結。總之生活會越過越好,未來她會恣意江湖,瀟灑而行,即使現在是蕭公子手下,指不定是個吃香的喝辣的的差事,混成個白起那樣子的,定是個不小的官頭子,想想確實挺美。
寒雙魚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扯了個苦澀的笑意,右手輕輕撫著自己的胸口,想著今後的美好,這般覺得沒那麽難過了。
想了許久,走了許久,想通了一抬頭這才發現自己根本沒回客棧,隻是隨意而行。而現在自己卻是真的不知道在哪裏。麵前是個荒涼的山坡,四周荒無人煙。她低頭歎了口氣,隻得便順著自己來時的印象往回走啊走啊,最後果斷是迷路了。
寒雙魚此時真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坐在坡上目光呆呆的抬頭望天,想著此時要是有一位天神,踏著七彩祥雲而來,拯救自己,果斷以身相許。
許是老天聽見了一位單身許久的懷春少女的祈禱,果斷派了一位“天神”而來。
寒雙魚還未回神,麵上便被一袖白衣蓋住,眼前一片白芒。而後腰間被一隻大手攬住,騰空而起,那涼薄的氣息撲麵而來,如清泉般的聲音傳入腦海,“怎的變傻了?”
帶著些許促狹的笑意和淡淡溫柔。
寒雙魚心間又一顫,抬眼便撞入一雙極深的眸子。
樓主覺得有趣便有趣吧。
自己終究是做屬下的,自是應該順著主子的意思。
“······嗯”隨意一應,便想起自己剛才中腦海所想,便“撲哧”一笑。
以身相許?
頭上的人似有些疑惑,開口道:“真的變傻了?”
“······”
臨近了主街,蕭衍才在旁的林中將她放下,寒雙魚立定之後,退了一步,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恭敬的道了聲:“主子。”
過了半響,頭上沒有動靜,寒雙魚卻也不敢抬頭直視蕭衍。
她雖然沒有受過專業的殺手訓練,但是上下屬的姿態她還是清楚的,無論如何,她會牢記自己的身份。
蕭衍看了寒雙魚半響,他很清楚,寒雙魚表麵恭敬,內裏卻是隨性的很,規矩和忠心,吳伯根本就沒教她。或者說,一開始吳伯就沒想要她成為暗夜樓的死忠,但是,他想要的人,旁人又豈能控製的了。
寒雙魚隻聽得蕭衍略帶歎息的聲音:“魚兒,你可是在怪我?”
“屬下不敢!”
蕭衍一隻手將寒雙魚扶起,而後轉身,背對著她,輕輕道了聲:“我從來沒將你當作我的屬下。”,說罷便大步離開,留寒雙魚一人在原地回味他話中意味。
最終,寒雙魚最後下了個結論,主子的心思確實難猜,便隻身回了客棧。
但是晚上她卻難以安眠,腦海中滿是白日裏蕭衍身上那涼薄的氣息和略帶淡淡溫柔和無奈的話語,最終卻都化成了那雙深邃至望不見底的眸子。
次日,被外街的喧鬧吵醒,寒雙魚揉了揉有些發脹的腦袋,怔楞了片刻,這才想起今日正是暗夜樓同紅菱莊的比武之日,這才立馬精神起來,收拾一番,準備奔赴戰場。
看熱鬧什麽的,寒雙魚最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