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他贈我心頭骨(15)
那天晚上喊我的,是紀彥明。
裴清妍被送去醫院,後來聽說孩子沒保住。
七個月大的嬰兒,已經成型,我被詹焚佑以故意殺人罪再告一條因此罪加一等,法院最終判我四年刑罰。
判刑那天,陸孤城來了,這是距父親去世至今我第一次見他,他坐在觀眾席上,麵無表情看著我。
我按耐不住情緒想衝上前與他拚個你死我死,警員死命摁著我。
我趴在桌上笑成朵花兒,衝觀眾席罵道,“恨不恨我?是不是很恨我?是我,殺了你們的孩子!”
“陸孤城,你拿我戲弄我父親,我就拿你的骨肉,祭奠我父親的在天之靈!你等著,我不會善罷甘休的!絕對不會!”
楚小莫哭著撲向陸孤城,“你這個鐵石心腸的男人,虧我還一直以為你是真心愛著希望的!”
陸七護著陸孤城,楚小莫帶來的人護著楚小莫。
觀眾席上頓時亂成一鍋粥。
我看著混亂的人群,唯有那靜坐著的陸孤城,麵無表情,沉默與我對視。
警員將我押出法庭,帶上車。
最終沒人保住我。
但能隻被判四年,我相信是程伯楚小莫紀彥明等所有人的功勞。
沒有毒檢,我直接被送進戒毒所。
楚小莫隨後即到,隔著一堵玻璃牆,那頭的她抓著電話淚如泉湧,“希望啊,對不起,你打我吧!都是我不好,沒能救你出來!”
我微笑,“你沒有什麽不對。”
她抬手直往自己臉招呼,“都怪我都怪我!”
“楚小莫!”我厲聲喝斷她,“你再這樣,這幾年我都不會再見你!”
她頓時住了手,哭得撕心裂肺。
“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放下電話,我轉身便走,任由她用力拍打玻璃也不回頭。
第二個來看我的是紀彥明。
他一臉憔悴心疼,什麽話也不說,靜靜看著我。
我淡聲問道,“他,怎麽樣?”
他輕輕點頭。
一直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我微有些如釋重負,“謝謝你。”
“我們之間,不需要說謝謝。還有對不起。”
比起陸孤城來,他總歸是能力有限,鬥不過陸孤城是情理之中,我一直就對他能不能找到證據不抱希望,不是他沒有能力,而是若真有證據,也早被裴清妍和詹焚佑毀掉了,他們兩個是何等精明謹慎的人,何況背後還有陸孤城在撐腰。
“不要和我說對不起,照顧好他,照顧好自己。”
掛了電話,我起身離開。
戒毒所雖不比監獄裏凶殘,但同樣魚龍混雜,而我這一待,便是三年。
這三年,在這戒毒所裏,我認識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毒癮極大,好在三年過去,已經克了不少,我與她在這三年建立起了一種非常微妙的友情。何以微妙,因為除了名字,我們彼此都不知道彼此是什麽人,但我的離開,她是唯一一個歡送的人。
四年刑罰還剩一年,就在我即將轉送監獄時,法院下達關於我的案子兩天後重審的通知。
我被送去法院,剛到,紀彥明便來見我。
我在戒毒所的三年,我與他隻見過三次麵,上一次見麵,已經是一年前,他上來便抱住我,喉嚨哽咽,“怎麽又瘦了?”
“我沒事。”凍了三年的心被他暖烘烘的焐了焐,可我手被銬住,沒能抱住他,“案子怎麽會重審?”
他掐了掐我的臉,額頭抵在我額頭上,“抱歉,這個證據,讓你一等,就是三年。”
他說的證據,指的是我的不在場證明。
這三年,他一直沒有放棄尋找證據,因為當年他發現,在我待在山上的那三天,也曾有人去過那座山,並且就在我附近經過。黃天不負有心人,一個星期前,他終於找到當時從我身旁經過的人。
那是對新婚夫妻,旅遊結婚,經過那座山,還錄了視頻放到網上。
紀彥明便是無意之間看到那個視頻,且在視頻中看見我的臉。
而三年前他之所以會沒找到他們,是因為他們是一對旅遊愛好者,三年來一直在各地遊玩,當時留下的痕跡那麽淺,紀彥明隻知道有人經過,壓根不知道是誰經過,想找到他們原本就有難度,何況他們還世界各地遊玩。
“這個證據,確實是有點,久啊。”我輕笑,“可是,你從未讓我失望過。”
紀彥明用力抱緊我,“三年了,讓你受苦了。”
“要說起來,你讓我少受了一年的苦。”
他扣著我的後腦勺,“這次,我來接你回家。”
我用力點頭,“好!”
兩天後的法庭,觀眾席上隻有楚小莫和程伯。
紀彥明以審判員出席拿出證據證明我沒有去廢棄工廠更沒有參與毒販之間的行動,法官當庭予我無罪釋放時,楚小莫哭得肝腸寸斷。
那烤了我三年的手銬終於從我手上打開,看了三年四麵白牆終於能看一眼藍天白雲,我仰頭看著天,久久無言。
我站在台階上,伸手摸向天空,摸向遠方。
三年前,父親就是在這台階前方死去的。
我永遠不會忘。
也永遠不能忘。
“三年了。”
我回過頭,仍舊站在我身後的,還是楚小莫,還是程伯,還是紀彥明。
“回家吧。”
楚小莫和紀彥明的聲音同時響起。
程伯衝我眯眼,“大小姐,恭候多時。”
我微笑轉身,“走吧,回家。”
剛一轉身便看見站在台階盡頭的白色倩影,我遙遙看了她一眼,微笑不變,收回視線從她身邊擦過。
白思思抓住我的袖子,“希望。”
她眼裏有淚花,眸底盡是不忍和痛心疾首。
我雙指並在唇上,朝她做了一個手勢,“噓!”
“別和我說話,我是個不祥之人,離我遠點。”我不動聲色收回袖子,“再見。”
透過車窗,我看見白思思蹲在地上哭得聲嘶力竭,很抱歉,我卻毫無波動。
回到言家別墅,我在門前站了許久。
程伯說,父親死後,叔叔一直想霸占這棟別墅,因為程伯一直守著他才沒有得逞。
我推開房門走進父親房間,他的房間和我五年前出國時仍一模一樣。
他的桌上放的是和我的合照,我拿起照片,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在相片上。
“先生在世時很愛惜這張照片,每天都要擦一遍,先生不在,您也不在的這三年,我代替先生,每天都會擦一遍。”
所以,照片才會這麽新。
這是我和父親唯一一張合照。
將照片放回原位,“讓一切和原來一樣,就當做,你從未離開我。”
我走出臥室推開書房的門,整潔如新,我摸著書桌走到椅子旁,上次我來的時候,父親就坐在這張椅子上,小心翼翼同我說話。
我揉了揉發疼的心口離開書房,“程伯,我想去看看父親。”
父親的墓和母親的葬在一起,原本的一個墓修建成兩個墓後大了不少。
我在墓前坐下,“你們倆倒好,去快活了卻留我一個人在這裏,要我孤獨終老嗎?”
我摸著父親的照片,“你放心,公司我會奪回來,仇我會給你報,你好好的走。”
“你們好好的走。”
我在墓前坐了多久,程伯就在我身後站了多久。
我說了很多遍‘你們好好的走’。
每一句都很小聲,一直從日頭喃到日落。
我和程伯下山時,紀彥明牽著太白在等我。
我愣了愣。
三年不見,太白又大了些,對我絲毫不認生,撲騰著迅速朝我撲過來,撞個滿懷,我揉著它蓬鬆的白色毛發,它一個勁舔我,叫我招架不住。
紀彥明過來一把將太白拉回去。
我站起身,見太白一臉委屈,我從紀彥明手中接過繩子,“謝謝你將它照顧得這麽好。”
“吃飯了麽?”
程伯率先道,“已經叫好飯了,就等現在回去吃。”
紀彥明打了個響指,“那就是還沒吃,走吧,我帶你去吃。”
說著他牽起我的手腕,我搖頭,“抱歉,不行呢,下次吧,我這會有些事。”
沒時間了,我要抓緊時間,叔叔的動作很快,公司是父親畢生的心血,我不能讓它落入別人手裏。
倘若是父親希望叔叔接手,我絕不會幹預,但這是叔叔的一己私心想將父親的心血奪走。
我決不允許這事發生。
回到別墅,我和程伯前後走進書房,書房裏疊高放著一遝資料,那是近來公司所有的業務以及公司目前現狀。
程伯邊解釋邊匯報公司的情況。
現在公司基本分成兩派。
一邊倒向叔叔言博駿,一邊是父親曾經一手培養的手下,站在我和程伯這邊,但數量並不及叔叔的多。
如今叔叔仗著自己人手多開始企圖撼動董事會的成員,好在程伯十分擅長拉攏人心,言氏集團才能走到今天。
我掏出手機撥通叔叔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
“叔叔。”
“小侄女啊?你這是出來了?”
我出來這事雖不至於沸沸揚揚,但也絕不是個秘密。
“我們見一麵。”我簡明扼要。
“很不好意思啊小侄女,我都不知道你今天出來了,叔叔在這先恭賀你終於出來了哈,但是現在呢,叔叔有點走不開,就不和你見麵了,等叔叔下次有空了再去找你啊!”
在他掛電話前夕,我麵無表情道,“也好,那明天公司見。”
那頭傳來一聲驚愕,我不予理會掛斷電話。
我記得,父親還沒走前,叔叔不是這個樣子的。
人心這種東西,真的很善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