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鬼使神差
他神情異常冷淡,見我沒接話,隻是微壓唇角,合上車窗後揚長而去。
我呆呆看著他的車子在我麵前越變越小,直到消失不見也沒能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
子諾拽了拽我的手,“媽媽,你去醫院了嗎?”
我低頭看向子諾,陸孤城的話雖沒透漏什麽重要信息,但也說了個信息點。
我牽著子諾走進別墅,解釋道,“媽媽隻是去醫院見一個老朋友,那個朋友是個醫生。”
子諾眉目一舒,霍然開朗的樣子。
瞧他這樣,我心頭的不安卻愈發濃重起來。
陸孤城剛剛問的是‘許威去醫院找過你’而不是‘我外公去醫院找過你’。
而且,他剛剛問這話的時候,語氣並不是那麽友善。
將子諾扔給林媽照顧,我打開手機撥通明瑜的電話。
解釋了遍這通電話的來意後,她沉默了許久,輕輕歎了口氣。
我不明所以,“你為什麽要歎氣?”
她道,“這麽久了,他還是沒原諒爺爺。”
我還想問,她掐斷我的話頭,“我現在去接你,你和我一起過去,路上我再和你解釋這是怎麽回事。”
“好。”利落掛斷電話,明瑜半小時後出現在我麵前。
叮囑完子諾不許調皮我便上了明瑜的車離開。
我迫不及待想知道陸孤城和許老先生之間是怎麽回事,不過在明瑜的那半個小時之前,我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陸孤城恨許老先生,似乎是在情理之中。
當初就是因為許老先生不同意許櫻桃和陸北在一起,甚至為此和許櫻桃斷絕父女關係。
如果當初他沒有不同意,那許櫻桃和陸北,是不是就不會死。
這理由實際上也太過牽強了,可明瑜說,的確是因為這樣。
隻是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陸北也深愛許櫻桃,隻是,陸北出身不好,且不像陸孤城有一顆那麽靈活的商業頭腦。”明瑜掌著方向盤,嫻熟、淡定,可油門緊踩沒放,“陸北很喜歡畫畫,他畫技很好,可他沒遇到好人,他的畫被自己友人所盜,友人憑借他的畫出了名,他上訴,後敗訴。原本就一貧如洗的家庭因一場官司欠了一屁股債,他放棄畫畫不停打工掙錢,家裏的父母卻死於討債人的亂棍下,他也因此,患上躁鬱症。遇到許櫻桃也是在這個時候,許櫻桃欣賞他的才華,也同情他的遭遇,為他還掉所有的債,且鼎力支持他畫畫,倆人逐漸相愛。”
明瑜看了我一眼,眸子流轉的有對愛情的戲謔也有對命運的無奈,“故事到這裏,挺感人的是不是?”
“許櫻桃最幸福的時候,大概就是和陸北慢慢相愛的過程吧。一開始,爺爺是並不反對他們在一起的。”
“他們沒能長久,許櫻桃是許家長女,出身那麽好,和陸北天差地別,於是開始有人說陸北是個窩囊廢,靠女人養活。陸北原本就患有躁鬱症,聽不得這樣的話,於是某一天,他將對他指指點點的人打了,許櫻桃勸架中,他失手將許櫻桃也打傷了。陸北卻在許櫻桃醒來後讓她以後在他打人的時候不要攔他,他要打得高興了,才會收手。就是因為這句話,爺爺開始反對他們在一起,爺爺怕有一天,許櫻桃會死在失控的陸北手下。沒想到,後來真的一語成讖了。陸北空會畫畫,其他什麽也不會,爺爺中傷他配不上許家。”
車子在紅綠燈前緩緩停下。
“陸北因此丟掉畫畫,開始進入商業圈,但我說了,他沒有一顆靈活的商業頭腦,其實他很努力,可他始終在失敗。他的躁鬱症因此越來越嚴重,許櫻桃卻因此越來越愛他。許櫻桃為了安慰陸北不安的心,決定嫁給他。爺爺極力反對,甚至拿斷絕父女關係威脅她也沒起到絲毫作用。”
綠燈亮了,車子又飛速在路間穿梭起來。
“他們結婚了,婚後離開將市,輾轉反側後落地在雁市。許櫻桃也是個有骨氣的女人,既然和許家斷絕了關係,便不再用許家一分錢。無論爺爺給她打了多少錢,她愣是一分也沒用過。生活拮據,她去診所當醫生,因長得漂亮被當地無賴調戲。陸北發瘋險些將人砍死,從那以後,陸北不允許許櫻桃再外出。好在後來他的生意慢慢有了起色,許櫻桃便在家裏相夫教子。也是在這個時候,你父親出現了。”
“你父親的出現讓陸北感覺到危機。許櫻桃被人綁架之後,爺爺怕她再被綁架便想將她接回家,他知道許櫻桃不肯回,於是將陸孤城帶回許家。許櫻桃無助之下求助你父親,你父親也成功將陸孤城從許家接回來。這事令陸北深受打擊,陸北因此全麵爆發躁鬱症,且第一次,動手打了許櫻桃。爺爺越來越討厭陸北,可奈何不過許櫻桃喜歡他,為了讓陸北能好好對許櫻桃,爺爺狠狠罵了他一頓,爺爺不知道當時陸孤城就在房間裏,他聽到了爺爺罵陸北的全過程。爺爺罵完陸北的第二天,陸北生意失敗。”
再後來,陸北就砍死了許櫻桃。
愛是蠻橫的,愛又是把雙刃劍。
如果陸北不愛許櫻桃,也不會僅僅隻是看見許櫻桃和父親打個招呼分別就砍死了許櫻桃。
我靠在椅背上,渾身乏力。
“許老爺子罵了陸北什麽?”
明瑜呼了口氣,“我不知道,那個晚上發生的事情,隻有他們三個人知道。但就是那個晚上之後,陸孤城恨上爺爺。”
許老爺子那麽討厭陸北,罵出來,又會是好話嗎?
車子停下,我一下車就聽見眼前的小別墅裏頭傳來暴躁的怒罵聲。
我衝進別墅,陸孤城站在書房前,麵色沉鬱,雙眸染著猩紅的怒火,死死盯著眼前的老人。
許老爺子則麵無表情,淡漠的姿態與陸孤城的暴怒形成鮮明的對比。
瞧見我,陸孤城滯了一瞬,臉上恨意交雜的怒火壓下去幾分,冷冷衝許老爺子嗤笑,“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別再插手我的事。畢竟在你眼裏,我是個雜種。”
我心頭一震。
許老爺子淡漠的臉上閃過暗淡。
陸孤城回頭抓住我的手腕,拽著我往外走,我才發現明瑜並沒有跟著我一起進來。
陸孤城一言不發,抓著我一路走得很快,不由分說將我塞進車裏。
車子疾馳了一段路後他猛然踩下刹車。
我身子猛然前傾,被安全帶彈回來後撞在一條有力的臂膀上。
陸孤城圈著我的身子,解開我身上的安全帶後緩緩將我擁入懷裏。
他抱得很緊,沙啞說了這麽一句,“為什麽要過來?”
想起剛剛他那樣對許老爺子的態度,我有些心疼。
在醫院的時候,許老爺子拿他整個許家替他還‘債’。
“你為什麽那麽討厭許老先生?”
他沒回答,鬆開我後道,“我不知道他和你說了什麽,但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他去打擾你。”
他抬手撫上我的臉,捏著我的下巴叫我與他四目相對。
他神情溫柔,如水的眸子噙著淡淡的殤。他溫柔摸著我的臉,“以後,照顧好自己。”
我微微一愣。
他這句又是什麽意思。
我心裏有些明晰,可不願深究其意。
從他手中抽開,我努力壓下不受控製的心跳,捏起眉道,“別假惺惺!”
他垂下眉眼,斂不掉淡淡的苦澀,“好。”
我用力扣緊車座的邊緣,捏得指節發白。
氣氛僵持,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後腦勺猛然覆上一隻手。
未反應過來間,就被陸孤城壓向他的胸膛。
他輕輕在我頭上落下一吻,然後又鬆開我,“我送你回去。”
我沒有應聲,回到言家,他緩緩停下車。
我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說話。
隔了許久,他打開車門的鎖,“到了。”
聞言我抬手觸上車門的門把,擰開車門下車時,我還是沒忍住回頭捏住他手腕的袖子,微垂著腦袋,我側身道,“許老爺子是愛你的。”
憋了一路,我卻隻憋出這句。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可隻有直白的情感,才最能讓人懂不是嗎?
已經繞了那麽多圈彎子了,就不要在繞了。
我抽回手,抬腳下車,他抓住我的手腕,“那你呢?”
我渾身一震。
萬般思緒浮上心頭。
我很想回頭揪住他的衣領,罵得他媽都不認識他!我要是不愛你,會三番兩次狠不了心真正殺你?我要是不愛你,還會去子葵山找你?我要是不愛你,會那麽恨你!
沒有愛,哪來這麽多恨。
我到底忍住了。
他和我之間沒有血海深仇,我和他之間,卻真的隔著一條我至愛之人的性命。
我沒那麽偉大啊。
我鼻子發酸,頭也沒回抽回手,狠了心要裝作雲淡風輕的說一句“早就不愛了”。
他在我這話說出口之前,滿臉希冀打斷我,朝我伸出手,“我可以邀請你,和我走最後一程嗎?”
我愣住。
走最後一程,又是什麽意思?
他沒有解釋,滿眼布光。
我卻就那樣鬼使神差的,搭上他遞過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