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我不後悔
陸七出去後帶上門,我在陸孤城身邊坐下。
他臉色蒼白,頭上纏著一圈繃帶,胸口上也纏了一圈,我扯過被子蓋到他脖子上。
時間已經深夜十一點半,我一直守到第二天七點,徹夜未眠,每當陸孤城的點滴滴完我就立刻跑出去喊護士。
陸七多次讓我休息,我都沒有理會。
陸孤城一直沒有醒來,我腦子沉得終於要撐不下去,轉身想離開去隔壁病房休息一下時,手腕忽地被人抓住。
我震住。
身後有氣無力的聲線低啞,“謝謝。”
我心口微疼,緩緩抽出手,“再見。”
他沒接話,我離開病房,頭也沒回。
外頭不止陸七,程伯和紀彥明也守著。
我朝陸七擺手,“他醒了。”
陸七越過我跑進去,我走向程伯,“回去了。”
話剛落,眼前一黑,栽下便不省人事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身旁程伯滿臉擔憂,“大小姐。”
我喘了口氣,支起身子坐起來,微彎下眉眼,柔聲道,“程伯,我餓了。”
“大小姐等一下,程伯現在就去買吃的!”他說完立即衝出病房,看著他的背影,我眼眶一熱。
程伯一生未娶,待我一直如同親生女兒。
當年和父親吵架的時候,程伯大多都站在我這邊,對我很多時候比父親對我還要寵溺。
程伯是十分鍾後回來的,我吃完飯,紀彥明也始終沒有出現,我不由疑惑,“彥明先回雁市了麽?”
程伯搖頭,“沒有,但從下午就沒見著他人影了。”
他在做什麽。
想了想沒想通我也就沒多加理會了,“機票訂了什麽時候?”
“還沒訂。”
我微忖片刻道,“那現在回雁市吧,我已經沒有大礙了。”
程伯拒絕我,“不行,醫生說你現在需要靜養,我們明天再回也可以。”
今晚回和明天回沒差多少,我沒反對,想起子諾,我道,“小家夥怎麽樣?”
“他很好,你不用擔心。”
到了今天,大多數事都差不多落下來了,與陸孤城的恩怨,我已經不打算追究了。
不過詹焚佑和裴清妍,要是不將他們除掉,這事勢必沒完。
“詹焚佑和裴清妍最近有什麽動向麽?”
程伯搖頭,“因你被南園的人抓走,哪還顧得上他們,不過我安插了細作,沒傳回來什麽消息,想來他們還算安分。”
那就好。
我掀開被子下床,程伯不讓我下床,我笑道,“我想出去走走,睡了一天了,頭有點痛。”
程伯拗不過我,於是給我找了輛輪椅,推著我在下麵散步。
眼下八點,在小院子裏散步的人還挺多,呼吸了點新鮮空氣,我感覺整個人都舒服多了。
撞見同樣坐在輪椅上被顧子白推著散步的陸孤城時,我有些始料未及。
顧子白驚愕看著我,“六……”
聲音斷了,繼而接上的是一句,“言小姐。”
我看著陸孤城,他臉上掛著淺淡的笑,臉色還是十分蒼白,頭上的繃帶還沒解,但這並沒有對他的英俊造成半點視覺上的損失,相反,似乎還更加養眼了。
我看向顧子白,“好久不見,許安安都和我說了,小莫回來,我會告訴她的。”
顧子白遂即眼前一亮,“謝謝六……”
又斷了,“言小姐,謝謝你!”
我噙著官方的笑,“不用客氣。”
程伯推著我從他們身側擦過,怎麽說,心裏終究是有些疼的,疼到最後麻木了,才有力氣繼續端起笑往前走。
翌日下午,我出院前往機場時,紀彥明仍是沒有出現。
我撥了他兩次電話,都沒有人接。
於是我給他發了條上機的短信。
在候機廳等機的時候,程伯去了洗手間,在人來人往的機場,我忽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意外傳來的是顧子白的聲音,語氣焦急,“六嫂,六哥現在和你在一起嗎?”
我愣住,“沒有啊,發生什麽事了?”
顧子白呼吸一滯,“六哥,不見了。”
“什麽叫做不見了?都找過了嗎?什麽時候不見的?”我霍然起身,顧不得還沒回來的程伯,頭也沒回衝出機場,攔了輛的便往醫院趕。
我的話剛問完,顧子白‘嘟’的掛了電話。
我急得不行,但不忘先給程伯發短信,然後才繼續給顧子白打電話。
可一直沒人接。
陸孤城不見這事,可大可小。
也許他隻是自己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待著,也許,他被人抓走了。
對,南致選。
要說有人抓他,也隻有南園的人。
如果真是南園,我隻能求助南致選。
南致選的電話一響便通了,吊兒郎當的聲線反而讓我心頭一鬆,“怎麽了?和那男人待膩了,要來找南哥哥了麽?”
我沒由來鼻子一酸,“南致選,他不見了,我怕他被你爺爺的人帶走了,你能幫我查查麽?”
他一下收了音,聲一正,應道,“不會,這幾天我盯得很緊,他們不可能抓了姓陸的。”
那他不見了,是不是真的隻是自己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待著?
我沒吭聲,南致選歎了聲氣兒,“欠了你們倆的,我現在幫你查,你先別急,一有消息,我會立刻通知你。”
我喉嚨一下啞了,“謝謝你。”
他沒接話,‘嘟’的掛了電話。
趕到醫院,我直接衝到陸孤城病房,裏頭空空如也。
我繼續撥打顧子白的電話,顯示通話中。
我於是開始鍥而不舍的打,連續十分鍾,電話都是正在通話中。
我不由愣住,猛然意識到什麽,我捏著手機不再撥打顧子白的電話,目光緊鎖手機屏幕,兩分鍾後,屏幕亮了,來電顧子白。
我立即接起來,顧子白幾乎是用吼的,“六哥正前往西棟的精神病樓,紀彥明約他在五樓見麵,你快阻止紀彥明!”
我想起紀彥明反常的消失,想起他在這件事上為我的不平,最後想起宋晴給過我的提醒。
拔腿衝向西棟,我一路不停撥打紀彥明的電話,他沒有接,我從來沒有跑得這麽快過。
西棟杵在整座醫院的最末端,距離足足一公裏,我一路狂跑,紀彥明不接電話,我給他發短信,如果陸孤城出了什麽事,我一定不會原諒他。
紀彥明回了我兩個字:也好。
我心頭大慟,跑得更快了。
電梯已經上去,我等不及,轉身衝上樓梯,轉了四個圈,我累得兩條腿都快不像是我的。
探出走廊,恰巧看見陸孤城正走進一間房。
房門轟的關了
我顧不得發麻的腿,衝上去瘋狂拍打房門,“陸孤城!”
‘嘎吱’聲開,陸孤城探出頭,茫然看著我,“希望。”
我抓住他的手腕直接將他從房間裏拉出來。
沒看裏頭一眼,我拽著他一言不發往回走。
他也不反抗,乖乖跟著我,我剛剛一路跑得太急,眼下腳發軟,等電梯下樓的時候,靠著電梯壁整個人險些滑下去。
腰上一緊,陸孤城摟住我的腰將我攬進懷裏,居高臨下瞧著我,“怎麽喘得那麽急?你剛剛跑過來的?”
我怕他發現端倪,為了不回答他的話,端起臉道,“你來西棟做什麽?你知不知道顧子白以為你不見了,找你找得都快急死了。”
陸孤城微提嘴角,“那就讓他急好了。”
電梯門‘叮’聲打開,我推開他剛要走出去,他將我抓回去後攔腰就將我抱了起來。
我驚愕看著他,“快放我下來!你傷還沒好啊!”
他不為所動,“抱你走回去,還是綽綽有餘的。”
掙紮了幾下沒掙開,我隻得放棄,他抱著我要上病院樓,我扯住他的袖子,“放我下來,我要走了。”
他頓住腳步,低眉深深看著我,然後輕輕將我放下來,沒說什麽,大掌壓在我頭發上,輕輕揉了兩下,轉身走了。
我不敢看他的背影,轉身衝回西棟,推開陸孤城進去的那間房。
房間裏很暗但足夠空曠,左右兩麵放了兩張屏。
左邊屏後倚著一道黑影,我走到那扇屏後。
紀彥明嘴角叼著煙,他麵前正站著三個人。
兩男一女。
其中一個男的,裝束和父親以前的一模一樣。
我雖沒見過陸孤城的父母,但憑這一點,已經能推斷出紀彥明打的什麽主意,我心頭抖涼。
他想讓一切在陸孤城麵前重新上演一遍,以最貼近當年事情真相的形式,隻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喚醒那些被遺棄可深藏在記憶最深處的秘密。
“紀先生,還演麽?”
紀彥明沒動,目光晦暗不明瞧著我。
我看著那三臨時演員,陰沉道,“滾。”
三人看了紀彥明一眼,瑟縮跑掉了。
房門轟然關上後再次歸於寂靜,我直勾勾瞧著紀彥明,“不要再做了。”
“你不後悔?”
“我不後悔。”
紀彥明扔掉嘴裏的煙,一腳踩滅,瞧我的表情有些冷,還有些,恨鐵不成鋼,“為什麽這麽傻?他不值得。”
值不值得這個問題我想過。
我沒有得出結論,他到底值不值得我這麽做,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我不能這麽做。
僅此而已。
在這件事情上,我最終的選擇,和父親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