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什麽代價
宮華一聽，快步去看被殺的弟子，我跟著一起去，出院門時白羽小跑著追上我，忒機靈地幫我掩飾道：“主人要早點來，羽羽怕黑，今晚還想和主人一起睡。”
明子耀原來如此地愣了一下，然後信了。
被殺的弟子已經入棺，停放在棲霞山腳的冰洞裏，我仔細看了其中一個弟子咽喉處的致命傷，是一道細如絲線勒過劍痕，和我最早在鎮上見過的屍骨一樣。
宮華隻看了一眼，然後無聲向我一點頭，這些弟了全是另一個他殺的。
有段日子沒有發作了，昨天也沒什麽特別的事刺激到他，另個他怎麽就跑出來亂殺人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現下又沒辦法向另個他問清楚。
“參見斕姑姑。”
來收魂的冥差顯出身形，向我躬身禮道，我吩咐他們把被殺弟子的魂魄帶回冥界好好安置，若有什麽問題，第一時間來找我。
“凶手的劍術極為精湛，棲霞之中還沒有這樣的高手，放眼仙界也找不出幾個。”明子耀看著宮華道，顯而易見的懷疑凶手是宮華，宮華掀唇欲說些什麽，我不希望他承認自己是凶手，就道：“交給冥府去查吧，耀師哥，我會給你個答複。”
明子耀微見遲疑，道：“無心之失是可以被原諒的。”
這話明顯說給宮華聽，宮華無聲看向我，我能看懂他的目光，他不想逃避，不想推卸，殺人就要償命，何況另一個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亂殺無辜。
我回視他，輕搖頭，然後對明子耀道：“記得晚上來我院子裏喝酒。”
說完我拽緊宮華，三兩步出了冰洞，走到四下無人的樹林裏時，宮華甩開了我的手，道：“明子耀已經懷疑，再瞞下也瞞不了多久，斑斕，是時候把另一個我繩之以法，再這樣下去，還會有更多無辜死在我手裏。”
“不行！”我絕不同意，道：“把另一個你自己繩之以法，現在的這個你又該怎麽辦呢？我不能失去你。”
“隻有我死，另一個我才會徹底消失，你執掌輪回譜，可以等我死後讓我輪回，繼續做你的夫君，一個命運由你決定，一心一意隻愛你一人的夫君，這樣不是更好嗎？”
“一點都不好，另一個你殺了那麽多人，恐難再有輪回為人的機會，即便有，也不知道需要輪回多少世，要經過多少年，這麽漫長，你叫我一個人如何熬下去。”我快哭了，光是一想要，遙遙無期的感覺已讓我的心痛到如若有針在紮。
看見眼淚湧出我眼角，他內疚又自責，合袖為我輕拭去，道：“你太傻還是我太沒用，很想好好待你，又總惹你掉淚。”
他的話讓我心裏一酸，眼淚掉得更多了，他拭了又拭，眼淚還是掉個不停，他無措，不知道要說什麽才能讓我的眼淚停下，他就收緊臂膀，把我輕輕圈進他微涼的懷裏的，道：“真對不住你了，從開始到現在，不是因我受傷，就是因我難過，還幫我隱瞞不能曉以他人的秘密，可是斑斕，你和小蕪一樣，要遠離我才不會被我傷害。”
我哭著在他懷裏搖頭，道：“我不是小蕪，而是冥界依斕府的斕姑姑，我要留在你身邊，治好你的心病，等著你打從心裏愛上我的那天。”
“這一天興許會等很久。”
“再久也好過等你輪回。”
他闔上了瞳，微風徐徐的林蔭下用力抱緊我，幾分感動，幾分抱歉，他還不愛我，但若今生有朝一日還能重新愛上一個人，那一定是我。
我的眼淚打濕了他衣襟，衣襟又在風裏被吹幹，留下看不見的痕。
他牽緊我的手，帶我散步回院子去，半路遇到霍東漓，霍東漓不忘提醒晚上喝酒一事，我應付地道了聲不醉不歸。
回到院子裏，我把備酒菜的事交給白羽去辦，就去房裏呆著了。
宮華找傅青水借了把琴，在屋簷下彈給我聽，琴聲傾述著他的歉意，也吟唱著流年似水的蹉跎，還有他會試著讓自己愛上我的決心。
我捂進被窩裏哭了，能愛上我固然最好，若不能，有他這份決心，我已能滿足。
入夜，三位師哥如約來喝酒，霍東漓今晚得了特赦命，冉娉婷破例許他喝一回，他就嚷嚷著要和宮華比比酒量，哪知霍東漓夥同傅青水試圖把宮華灌醉，最後反被宮華把他倆喝趴在桌上。
我和明子耀都很少沾酒，加上弟子被殺一事，我倆更沒什麽心思喝，明子耀有問過查到凶手了嗎，我拿還沒收到冥差的回稟搪塞，能瞞一天是一天。
宮華清楚明子耀很想知道真相，就道：“棲霞和九渺數千年來一直守望相助，現下我又和斑斕成親了，棲霞和九渺就更加密不可分，照顧好斑斕和維係仙界太平，我宮華責無旁貸，拚盡全力也不會再讓血腥的事發生。”
明子耀何其聰明，一聽就懂，道：“說句自私的話，天下與我何幹，我隻是身在掌門之位，做著掌門該做的事，在我心裏，更看重斑斕的安危，她若時時有性命之憂，我會寢食難安，我想早早查明殺害山中弟子的凶手是誰手也是緣於此，如果我有什麽地方誤會了華尊，請華尊海涵。”
“你，”宮華給明子耀滿了杯酒，然後執懷和明子耀輕碰，道：“沒誤會什麽。”
這話間接承認凶手就是他，我聽得心跳都少跳了一拍，但宮華的神色鬆快了許多，明子耀則是一口喝盡杯中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別的還用再說什麽嗎？不用了，都在喝盡的這杯酒中。
這個話題沒有再繼續聊下去，宮華和明子耀都是掌門，很快就聊到了如何執掌一派，他倆很是投機，一聊聊到夜深。我不明白宮華為什麽要承認自己是凶手，想等明子耀走了後，細細問一下宮華，可我聽他倆聊天，聽著聽著瞌睡就來了。
連打幾個哈欠，我拿手托著下巴，閉了一小會眼我就睡著了，身子骨一歪，倒向宮華。
宮華及時將我扶住，我怪不好意的撐站起來，道：“你們繼續聊，我困得不行，先去睡了。”
然後我走了幾步，腦子裏一下反應過來，怎麽辦？明子耀還在，這會去我住的那間房睡覺，還是去宮華住的那間？如果去我住的那間不就穿幫了嗎？
怎麽辦，怎麽辦？
拿不定住主意，又沒有多餘的時間想個兩全之策，我隻好裝著揉眼眼，睡意濃濃地像是走不動了。
宮華見狀，走過來扶住我的肩膀一緊，無需言語，我已全然會意，讓宮華扶我去了他住的那間房，他拉被子幫我搭好，熄了房裏的燭燈，才回到院子裏。
明子耀喚來弟子，送醉得不醒人事的霍東漓和傅青水回去，道：“我也該告辭了，華尊，若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的，盡管知會一聲，我在所不辭。”
“嗯，一定。”
宮華送明子耀到院門口，明子耀和宮華聊了那麽久，對宮華有了深一層的了解，就不在再那麽擔心我的安危，走之前道了句：“冥君沒有選錯人，斕斕沒有看錯人，我該放心了。”
我一躺榻上就睡意全無，躲在窗戶旁把這句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聽宮華的腳步朝房裏走來，我趕緊躺回榻上裝睡，宮華微施法屏去身上的酒氣，洗了把臉就寬衣躺到我身邊，他以為我睡著了，幫我掖掖被角就闔瞳睡覺，像尋常的夫妻般，枕著同一個枕頭，搭著同一張被子。
我根本睡不著，想翻個身又不敢動，思來想去要不要回我住的那間房去，好不容易決定輕手輕腳的離開，宮華側過身，看著我道：“裝睡裝的一點不像，呼吸聲全是亂的。”
“啊？你都知道？”我窘了，還好已是夜深，隻有微弱的月華透進房裏，不夠照亮我漲紅的臉。
他道：“你不是還有事想問我。”
“這個你也知道？”
“你想瞞明子耀，而我間接讓他知道了，你肯定想問我為什麽要如此。”
“那是那為什麽？”
“原因很簡單，心裏揣太多的事會很累，與其瞞下去，不如讓明子耀知道，必要的時候能幫我們一把，而且比起隱瞞下去，我更願意說出來，讓自己輕鬆些，讓他安心些，你也少些為難。”
我聽他說完，心裏已能肯定，道：“你是不是有所打算？”
“嗯，打算讓你幫小蕪輪回，治好我的心病，讓另一個我永遠都不再出現。”他看著我把話說完，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就停在我眼睛裏，充滿了希望和決心。
我道：“那日從魂嬰洞裏帶回的魂魄我一直養在水晶球裏，再養十天半月就可以用來輪回了，不過還需要從小蕪用過的東西裏提取出小蕪的氣息，用來融合進魂魄裏，這類似於借屍還魂，使新生的魂魄成為小蕪的，這在冥界裏被稱為塑魂。”
宮華聽完隻道：“做這一步你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我在看不清彼此表情裏的視線裏，回視他，道：“塑魂很耗修為，憑我的本事做不到，隻有把方法告訴你讓你來做，所以這一步付出代價的不是我，而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