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我舍不得
回到天舞聖宮的時候，段亦在結界外等我，看見夜子陌和明子耀送我回來，他控風把我從白羽背上卷帶進懷裏，然後抱著我轉身沒入結界。
有那麽短暫的一瞬間，結界合之前，明子耀飛身逼近，手中折扇鋒芒畢露，朝著段亦的後背就要劃下。
段亦要麽鬆開我返身還擊，要麽被折扇劃裂後背，如果他鬆開我，我會從半空中掉下去，細砂雖然柔軟，但離得太高，摔下去照樣摔斷我一身骨頭，再加上還擊時帶出的力量與明子耀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強大的衝擊之下，夜子陌和白羽很難在我落地前接住我。
我恨他，就算他被劃到兩截，我也不會眨下眼睛，可他隻用力抱緊我，任憑後背皮開肉綻。
分寸之間，拆扇尖銳的扇骨銀光森森，眼看就要劃在段亦的後背上，明子耀突地一收手，把折扇收了回去，然後聖宮的結界在段亦進去後瞬息合上，沒有再給明子耀出手的機會。
我不明白段亦為什麽不躲不還手，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進到段亦新為我準備的宮室，他放我在榻邊坐著，女兒抱給我道：“還沒想好女兒的名字嗎？”
我把女兒輕放榻的裏邊，自己挨著女兒躺下，然後翻身背對，不打算理會段亦，段亦見此，續道：“我想了幾個好的名字，一一寫下來了，就放在裝台上，你想看的時候讓侍女拿給你。”
我依舊不理會，段亦像是有些失望，無聲看了我一會，一個人走了。
秋妍把侍女哄出去，關上宮門，小跑來榻前，道：“還是沒找到華尊嗎？”
“嗯。”我這才轉過身，撐起來坐著和秋妍說話，秋妍道：“師傅，找不到華尊也別回這裏來呀，孩子是段亦的，師傅不在聖宮他也會好好照顧的。”
“回來自有必須要回來的原因，倒是你和白羽不要再留在這裏了。”
“為什麽啊？”
“我會盡快安排你和白羽離開，不方便回九渺的話，那就回依斕府。”
“師傅，”秋妍晃晃我的胳膊，央求道：“可不可以和師傅在一起，我知道師傅讓我和白羽離開是為了我的白羽好，但你是我師傅，不管身在何處我也要照顧師傅一輩子。”
我道：“你有你的仙途要走，白羽也是一樣，天舞聖宮是妖魔兩界的聖宮，留在這裏久了會染上戾氣，對你們修仙有很大的影響，所以還是聽我話，早些離開吧。”我已經自己顧不了自己，讓秋妍和白羽留在相對安全的地方，是我目前僅能為他們做的，何況天舞聖宮是我的牢籠，是被段亦拉下的地獄，我一個在這裏就夠了。
秋妍還是不肯，叫來白羽一起又哭又跪，我心軟過，但還是在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叫侍女去找段亦來。
看到哭腫了眼睛的秋妍和白羽，段亦就知道我找他來做什麽，道：“他倆不在，你身邊就沒有能陪你說說話的人了。”
“我不需要。”我一句話回絕了，盡管段亦是一番好意。
段亦便依了我的意思，打開結界送秋妍和白羽出去，秋妍和白羽哭著向我磕了三下頭，再怎麽不舍也還是聽了我的話，離開天舞聖宮回依斕府。
段亦道：“古爾的傷很重，要休養很長一段時間，我另外安排人接替古爾。”
安排誰來都一樣，我不想再和段亦說什麽，躺回被窩裏抱著我的女兒繼續睡覺，段亦走到宮室外，站在了一會，我還沒有睡著，聽外宮門開合，有一清脆的女子聲音響起：“阿朵見過真主。”
“古爾都有細細跟你說過嗎？”段亦問道。
那叫阿朵的女子回：“都說了，請真主放心。”
然後段亦似要走，幾步後又停下來，道：“她身子虛弱，若有不適，任何時候都要及時來通知我，少主夜裏若是哭鬧，奶娘們哄不好就抱去我那裏。”
“是。”
“另外，不準福子靠近。”
“是。”
段亦交待完才走，阿朵輕手輕腳的推門進來，見我還在睡覺就退了出去，差侍女去準備麵料糖糊什麽的，說是要做點心。
我躺了一會，實在睡不著就起了身，侍女服侍我穿戴好，我到裝台前拿起段亦放在那裏的小冊子，打開來裏麵寫了幾十個名字，而不是他說的幾個。我細看後把冊子丟了，我女兒的名字我自己取。
“斕姑姑，”推門進來的人向我躬身一禮，道：“我叫阿朵，古爾養傷的這段時間由我伺候斕姑姑。”
我看向阿朵，阿朵長得幾分清麗，幾分妖嬈，應該是隻花妖。
阿朵道：“我做了點心，還有一會就能吃了，不知道合不合斕姑姑的心意，斕姑姑，你喜歡吃什麽都可以告訴我，我很會做東西，煎炒燉煨，燜煮熗烤，樣樣拿手，最最最拿手的是十錦芙蓉湯，九花釀丸子，八寶醬鵪鶉，七星翠玉羹，六味碎肉餃，五香烤全羊，四喜豆腐盒，三珍素味絲，雙色鴛鴦凍，一品千層酥。”
我聽得撫撫額，道：“什麽都不用做，我也不會吃，你出去吧。”
“斕姑姑，是不是我話太多了呀？”
“不是。”
“那是為什麽呢？大家都喜歡吃我做的東西，斕姑姑你就賞個臉，讓我露兩手給你嚐嚐，保證你吃了還想吃，絕對不會後悔。”
“不用。”
“斕姑姑你太瘦了，要多吃點東西，雖然你是上仙，可以不用吃東西，但吃一些總是好的。”
“真得不用。”我再次拒絕，誰知阿朵越發熱情，道：“我還會做粟子糕，桂花糕，糯米糕，鹹香卷，蔥花卷，五仁卷，紅豆餅，綠豆餅……”
阿朵還在說著，各種好吃的如數家珍，而我想起在九渺吃到的那一味點心，紅豆沙的餡，綠豆沙的皮，灑著些許桂花，一口咬下去綿軟又香甜，我也想起了那天吃著點心回觀心台，一個不小心掉進水裏，是宮華接住我，還接住我手裏的點心。
我從那個時候開始愛上了宮華。
好想他，他到底在哪裏？
女兒在榻上哼唧了幾聲，許是聽了這麽多好吃的，她肚子也餓了，侍女趕緊抱來給我，我先抱著哄哄，等奶娘來喂奶。
阿朵湊近我女兒，道：“好標誌的小娃娃，眼睛最像斕姑姑了。”
我順著阿朵的話有意問了句：“不覺得我女兒更像段亦嗎？”
“有嗎？”阿朵看了又看，道：“許是還太小，看不出哪裏像真主，不過孩子哪有像父母的，等少主再大長些就能看出來了。”
是啊，不用去問段亦，等女兒長大了就能知道她的父新到底是誰，除了容貌，還有女兒所繼承的法力，隻是至少要十多年才能看出來，我等不到那個時候。
阿朵摸摸我女兒的小臉，道：“斕姑姑，她叫什麽名字？”
我想了想，道：“蕊蕊。”
“為什麽叫蕊蕊？”
因為觀心台開滿梨花，我的女兒就是那花裏的蕊，我想合著宮華的手，把我們的女兒捧在手心裏。
抱緊女兒，我在心裏祈禱千萬遍，一定要是段亦在騙我，否則觀心台的梨花會凋謝。
等女兒吃飽奶，阿朵把搖籃搬到宮室外的亭子裏，我也被推到亭子裏的石桌邊，阿朵道：“點心可以吃了，我這就讓人送來。”
我沒什麽心思吃點心，不過想在亭子裏坐一會，女兒在我懷裏睡覺，陽光下看，女兒的小臉粉嫩粉嫩的，還有一層薄薄的細絨，越發可愛又稚嫩，我想多看看。
侍女們去拿做好的點心，回來時在宮室大門口被人截了去，還很不客氣地道：“滾開，別擋我的路。”
聽聲音就知道是福兒，阿朵馬上去擋下福兒，道：“真主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福兒倚仗得寵，拂開阿朵道：“有你什麽事，不就是個做飯的丫頭。”然後福兒端著點心走進亭子，放我麵前道：“斕姑姑，這點心聞起來都甜甜，可是不知道吃進了斕姑姑嘴裏會是什麽滋味。”
阿朵跟著走進亭子裏，想把福兒拉拽開，我微抬手示意阿朵不必，我要聽聽福兒還要說什麽。
福兒道：“你那麽愛宮華，現在又抱著真主的女兒，我都替你感到悲哀，你還吃哪門子點心，不如給你一碗砒霜，腸穿肚爛，死了算了。”
“福兒?”阿朵聽不下去的疾斥一聲，然後就是一記擒拿手，把福兒拿住，道：“我是做飯的丫頭，你又是什麽？聖宮裏最沒有地位的就是姬女，你囂張什麽！真主這會不在也輪不到你放肆！”
福兒很想掙脫開，又被阿朵死死拿住，狼狽得氣紅了臉，道：“她百裏斑斕不也爬上了真主的床嗎？裝哪門子清高，還不和我一樣都是聖宮裏的姬女。”
阿朵聽完，手上就要用力，我便對阿朵道：“放開她吧。”然後我讓阿朵幫我抱著女兒，我對福兒子道：“我和你之間其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有的隻是你的癡心妄想，但我百裏斑斕很討厭你這種人，愚蠢，無知，又還自不量力。”
“你都殘廢了……”福兒道。
我沒讓她再說下去，控出我僅有的內力打在福兒的膝蓋上，福子沒想到我會動手，腳上一軟就跪到地上，同一時間我拍碎盛點心的瓷碟子，拿起一塊碎片就抵住福子的咽喉。我不是嚇唬她，而是想把她殺了，但隔空一指氣勁彈來，打落我手裏的碎片。
段亦來了，扶起福兒，對福兒很是溫柔地道：“你可不能死，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