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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看到你不高興,我心裏痛

  馬嫣翎目光投向長街,華燈之下,那個女人已經消失不在。


  “她敢這麽明目張膽的找上門來,卻又什麽都不說,隻與我扯了半天有的沒的,這是為什麽呢?”馬嫣翎覺得很奇怪,她闖入人群,卻再也找不到那個女人。


  朱君澤把那幾個字用水洗幹淨。


  ‘天水’綢緞莊還是人來人往,有顧客,有行家,也有隻是進來看看就走的路人,隻是馬嫣翎現在心裏全是剛才那個女人,沒心思照顧客人,所以黃昏後的這段時間也沒生意,等時間將近亥時,方才與朱君澤一起把店門關閉,正打算回家之際,那個女人又出現了,這一次與她同行的人,竟然是楚江梅。


  馬嫣翎怔住了!

  朱君澤怕她著急,手悄悄地伸過去,將她的手抓進自己的掌心裏,用力握著,低聲道,“莫要著急,我們先看看情況。”


  “之前多有得罪,我不知姑娘是‘隆興’商會的三小姐。”那女人福了福身子,“小女子名喚湘娥,是‘金闕樓’的人。”


  “這麽晚了還過來,是有什麽事情嗎?”朱君澤問,他沒讓馬嫣翎開口。


  “之前馬小姐說店中有一張緙絲?”湘娥道,“我想要買下。”


  “這筆生意,我們恐怕做不成了。”馬嫣翎迫不及待地道,“我們之間,有一筆很重要的賬要算。”


  “之前我惡言辱罵馬小姐,是我不對,我這就給馬小姐磕頭道歉了。”湘娥說罷就跪下去,當真五首觸地,磕一個響頭,在她白雪一般的額頭上留下一個淺紅的印記,“請馬小姐原諒我。”


  “湘娥,你這是做什麽?犯了什麽錯,需要行這麽大的禮?”楚江梅把湘娥扶起來,打抱不平地瞪著馬嫣翎。


  一眼看過去,不清楚的人可能會認為楚江梅和湘娥是親姐妹,兩人關係之好已經到不分彼此的地步了。


  “是我先前罵這‘天水’綢緞莊的老板是縮頭烏龜。”湘娥對楚江梅道,“你也知道,這次‘金闕樓’中舉行大賽,要我們大家各出一個有新意的作品來,我聽說‘天水’綢緞莊的老板神通廣大,就想跟他們訂幾張緙絲,可他們卻說沒有,我……我就是一氣之下……才罵人……”


  湘娥說著說著又開始哭哭啼啼起來。


  馬嫣翎不耐煩地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人,本想在逼她一逼,卻見朱君澤對她搖頭,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們手裏證據不足,這個女人的來曆也尚不清楚,她既然住在‘金闕樓’我們可暗中觀察,先莫要打草驚蛇。”


  已經關門打烊的綢緞莊又一次亮起來。馬嫣翎從櫃子裏取出一張尺餘大小的緙絲,麵上杏花潔白如雪,落英繽紛,栩栩如生,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把那飄飛的落花從布麵上拾起來。


  看到這麵緙絲的時候,湘娥的眼睛亮了,“美!”


  一聲驚歎,湘娥伸手去碰,在手指觸及花瓣時,又忙著收了回來,“多少錢?”


  朱君澤未答,這張緙絲,本是他曾聽聞馬嫣翎的院子裏有一株杏花樹,他憑著自己的想象繪下幾筆,後派人拿著畫去各處尋訪,特請隱世的大師所做,所花費的銀兩到底有多少,朱君澤並未計算過。


  這張緙絲跟著馬嫣翎從揚州來到邵伯,也從來沒有人提起過這是朱君澤為她繪製的,馬嫣翎也並不知曉此中緣故。當時她看到這張緙絲,本想把它擺出來,卻又害怕被碰碰撞撞的弄壞了,就藏在櫃子裏。今日湘娥來問起緙絲,她才拿出來。


  “緙絲雖然珍貴,但這張到底隻一尺。”楚江梅拿過來看了看,道,“多則十兩銀子吧。”


  馬嫣翎看看朱君澤。


  朱君澤見馬嫣翎不知此乃他的心意,那他多留著,也無甚用處,更何況現在,他已擁有那株杏花,倒不如賣楚江梅一個麵子,大家到底還是一家人,往後還有一輩子的時間需要相處,便道,“既然二嫂開口,那就十兩好了。”


  “這……”湘娥臉微微一紅。


  朱君澤道,“不知姑娘要用這緙絲做什麽?”


  湘娥想了想,道,“做成團扇倒是不錯,隨時都可拿在手中,即便是入了冬,我也可以將它擺在室內,隨時觀看。”


  “看來姑娘是真喜歡這張緙絲,如此,也算是為它尋了一個好主人。”朱君澤道,“姑娘若是等得及,不如先把這張緙絲留下,待我把它做成團扇,親自送到姑娘的府上。”


  “如此便多謝公子。”湘娥甚是歡喜,當即就付了錢,又與楚江梅一起攜手說笑而去。


  朱君澤又讓馬嫣翎先把緙絲收起來,然後才又熄燈關門。


  往回走時,一路上十分寧靜,唯有蟲鳴聲不絕,涼風習習迎麵而來,似可吹走一天的疲倦。


  朱君澤走了兩步,又突然拉住馬嫣翎,道,“眼下時間已經入夜,街麵上的店鋪都已經打烊,就這麽放任二嫂和湘娥一起回去,我也不放心。”


  “剛才……”馬嫣翎心裏也緊張,雖然楚江梅對她不好,但楚江梅對馬家以及對馬景青卻是真的好,現在朱君澤提起此事,她也想多送楚江梅一程。


  朱君澤道,“若是我們提議送她們回去,以二嫂的性格怕也不同意。”


  “哎。”馬嫣翎輕歎一聲,想起楚江梅的性格來,“以我二嫂的性格,在這邵伯城裏,鬼見了她都怕,我們多慮了。”


  “可跟在她身邊的是湘娥。”朱君澤道,“我們暗中跟過去看看,娘子覺得如何?”


  若是放在平常,馬嫣翎肯定不會說什麽。可是今天不行,朱君澤身上還帶著傷,那一刀子紮進身體裏,再是皮肉傷,那也是會痛會流血,會要命的。


  馬嫣翎說什麽也不同意,思來想去一番,說道,“我是擔心二哥,心裏也著急,但我也不會在救出二哥之前把你的性命搭進去。”


  此話聽得朱君澤甚是歡喜。


  馬嫣翎又道,“今日我們先回去,湘娥若真是‘金闕樓’的人,她跑不了,更何況她還會來取團扇,再則,若她真是綁架我二哥的凶手,又故意與我二嫂走的這麽近,她的目的肯定不簡單,絕不會在今夜動手,今夜我二嫂與她在一起,反倒安全。”


  聽馬嫣翎這般解釋,朱君澤那顆提到嗓子眼,一直放不下去的心,終於放下了,此時此刻,他相信馬嫣翎,就如同相信自己。


  回到家中,朱君澤趁馬嫣翎去準備熱水洗澡之時,自己把綁著傷口的布解開,又重新上藥包紮了一遍,傷口已經有些發炎,他也感覺頭暈,有些支撐不住了。


  在馬嫣翎麵前,他一直在強撐,他不願讓馬嫣翎看到他受傷的一麵。


  等馬嫣翎再次回來的時候,朱君澤已經換好藥,洗洗腳便可入睡。


  馬嫣翎想去看他的傷口,卻被他阻止,說,“這才剛換藥,又拆開,不好。”


  馬嫣翎拗不過他,隻好由了他,伺候他躺下,自己也躺在他的身旁,靠著他。


  朱君澤身上那股淡淡的沉香把馬嫣翎帶入夢境。


  馬嫣翎做了一個噩夢,她看到有人在‘天水’綢緞莊前死去,看到大火將她擁有的一切都焚燒殆盡,河水漫上堤壩,將屋宇淹沒,天地之間,一片混沌……


  在夢中,她拚命地掙紮,冒了一身的虛汗,翌日醒來的時候,頭重如鐵,她身邊的朱君澤也氣息衰弱,渾身冰涼。


  “君澤……”馬嫣翎感覺自己的身體很弱,甚至連輕輕推一推朱君澤的力氣都沒有,抬起顫抖的手,探了探朱君澤的鼻息,氣息很虛,是因為身上的傷,病了……


  馬嫣翎咬著牙,用力的一翻身想要起床,卻反倒從床上滾下來,摔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小姐?”屋外,冰弦聽到動靜跑到門邊,擔心地拍了拍門。


  “叫大夫……”馬嫣翎道,她喉嚨沙啞,發出來的聲音很弱,屋外的冰弦根本就聽不到。


  不過一夜的時間,她怎的病成這樣了,以前無論多累,冬天多冷,夏天多涼,她都未曾害過如此大病。


  冰弦在外麵拍門,一直沒聽到回應的聲音,後來也急了,拿了一把小刀,把窗子撬開,從窗子裏爬進來,看到馬嫣翎躺在地上,冰弦本想把馬嫣翎扶到床上,可又看到床上還躺著一個朱君澤,臉色羞紅。


  朱君澤的麵色也很差,一張臉,蒼白無色。


  “我這就去叫大夫。”冰弦扶著馬嫣翎坐下來就往外跑。


  大夫過來診斷過後告訴她,是勞累過度和受到了過度的驚嚇所致,不過夜裏受涼,也害了點兒風寒。大夫給她開了一劑藥,讓她按時吃,最近莫要太過勞累,休息幾天就能複原。


  大夫看朱君澤的傷時,一直在搖頭,“哎——,老夫活了七十餘載,從未見過生的如此周正的男人,可惜了……”


  “大夫,他到底怎麽樣?”馬嫣翎問。


  “準備一下後事吧。”大夫搖搖頭,“他身上的傷本來不要命,可是傷口上有毒,這種毒短時間裏可能沒什麽作用,但是時間一久,人的心跳就會變得越來越慢,直到最後停止……”


  “不會的,君澤不會有事的。”馬嫣翎不相信。


  大夫輕歎一聲,提起藥箱而去,冰弦送他到院外,付了銀錢。


  這個院子裏,靜悄悄的,一隻杜鵑鳥從上方飛過,發出一聲悲鳴,聲如泣血。


  馬嫣翎抓著朱君澤的手不放,她不相信朱君澤會這麽輕易的死掉,他神秘,堅強,仿佛巍峨高山一樣永不倒下,昨天他都平安的過來了,今天肯定也會醒來。


  “君澤……君澤……”馬嫣翎喚著他的名,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冰弦把祛風寒的藥熬好端來,馬嫣翎看到藥,想都沒想就一口氣喝下去,也不知是冷是熱,她心裏隻盼著自己和朱君澤都要平安。


  她害怕生病了躺在黑暗裏無依無靠的日子。


  當年她懷著小葉的時候生過一次大病,躺在漆黑的巷子裏,她的身邊隻有半壇子冷水,那一次,她以為自己會死,可是念著腹中的孩子,還有那未歸的人,她就靠那半壇子冷水,熬過了一夜,第二天,高燒奇跡般的退了,精神慢慢恢複……從死裏逃過一劫,從那以後,她再不敢讓自己生病。


  “咳……咳……”躺在床上昏迷的人突然咳嗽兩聲,“藥。”


  朱君澤的手指動了動。


  他醒了?馬嫣翎捂著嘴,喜極而泣,一時之間,她已分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夢還是醒,這一悲一喜,仿佛是老天爺故意和她開的玩笑。


  朱君澤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睛睜開一絲細縫,修長的手指在她眉心輕輕一點,“怎麽哭了?看到你不高興,我心裏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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