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信任與懷疑
馬景青拗不過馬嫣翎,她那倔強的性子,早在當初因為一個朱君澤而與馬家決裂的時候,馬景青就已經看的明白了。
現在馬景青又對她說了這麽多,不正是讓馬嫣翎更加堅定地想要趟入這渾水裏。
“我先送你回城裏,有些事情,還需要慢慢地對你解釋。”馬景青試探著靠近馬嫣翎,幫她把臉上的汙垢擦去,“我告訴你這些事情,往後,你可千萬莫要偷偷的行動,有什麽計劃,或者想去做什麽,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不然的話,我會擔心你。”
馬嫣翎點點頭,馬景青性子溫和,哄著馬嫣翎,就如同哄著隻有六七歲的小孩,在馬景青心裏,馬嫣翎大概也永遠都隻是一個需要保護的妹妹吧。
為了避免被人發現他們,馬景青讓馬嫣翎先在河邊等著,他跑去偷了兩件衣服回來,讓馬嫣翎到草叢中去換上。
馬嫣翎換好衣服出來,馬景青感覺一陣心酸,馬嫣翎本就瘦弱,這不合身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看上去,她比以前更加清瘦,好像風一吹,就會把她吹倒一樣。
“走吧,二哥。”馬嫣翎看馬景青一直愣在那裏,提醒道。
馬景青聽到她的聲音方才回過神來,帶著馬嫣翎順著河岸往上遊走,他們距離南潯城也越來越遠,越走,前方有人煙的地方也就越少。
轉眼半天的時間都過去了,馬嫣翎的腳都磨破了皮,他們卻還沒有到達目的地。
馬嫣翎蹲下身揉了揉腳踝,那裏本來就有傷,現在傷口又被撕裂,流了不少血。
馬景青轉過身來看了看,把自己的衣服撕破,用布纏著馬嫣翎的腳踝,說道,“我們還要往前麵走一段路。”
“是去哪裏?不是回城嗎?”馬嫣翎問。
馬景青道,“是回城,但是我們不能這個樣子回城,需要換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讓人不會懷疑我們,也不會搜查我們。”
聽到這番話,馬嫣翎方才反應過來,問道,“我們現在就是去換身份?”
“恩,前麵有一艘京師那邊來的商船,今日傍晚會在前麵的一個小碼頭靠岸,然後開始沿岸收集蠶繭和百姓自己紡織的絲線等物品,那位老板與我相識,我們要借他們的船去南潯,然後又和他們一起回邵伯。”馬景青道,“現在,我們行事,越是小心,不動聲色,越是安全。”
“我明白了。”馬嫣翎道,“二哥放心,我會注意分寸的。”
馬景青道,“我相信你。”
接下來的路,馬景青都走得特別的慢,好像已經不趕時間了一樣,馬景青邊走邊把他當初被綁架的事情告訴了馬嫣翎。
那個時候,馬景青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什麽人綁架的,他隻記得自己每天都被關在漆黑的房間裏,每天會有人來送一次飯,他以為那段時間就是地獄,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還能夠活著見到陽光。
綁架馬景青的人來到南潯之後,便一直把馬景青關在黑暗的地下室裏,是朱君澤穿著一身黑袍,提著繡春刀將他救了出來。
獲救之後,本來是要連夜趕回邵伯的,但朱君澤卻被當地的官府絆住了腳。
他們的船要離開南潯的時候,官兵突然來了,數百官兵將朱君澤的船堵住,不放行,甚至還說朱君澤是謀逆之人。
那時,馬景青也不知道朱君澤用的什麽法子。他隻知道後來,官府親自跪在地上為他們送行,不敢多說一句話。
雖然平安從南潯離開,但他們到底還是沒有平安的回到邵伯。
匪盜早就在半途中埋伏。
也就是那個時候,朱君澤告訴馬景青,說他們暫時先不回邵伯了,必須把這兩岸猖狂的匪盜和與匪盜勾結的官員處理之後再回去,否則的話,即便真的平安到了邵伯,往後也一樣會麻煩不斷。
馬景青很驚訝,他不清楚朱君澤的身份。
朱君澤為了讓他安心,便拿出了繡春刀和飛魚服。
當朱君澤把飛魚服穿在身上的時候,馬景青傻了眼……
朱君澤命令船上的人全部換上刺客穿的夜行衣,等入夜後,賊人潛上他們的船,他們就跳水潛回南潯。
一切都如朱君澤計劃的那般在進行,賊人上船後,朱君澤的人紛紛下船,那些賊人在船上找不到一個活人,卻見船上有許多做好的食物,全部擺放的整齊,還冒著騰騰熱氣,便忍不住地吃了起來。
那些美味佳肴,全都是朱君澤命令人準備的,下有劇毒。
待他們把東西都吃下之後,朱君澤下令放火燒船,把船上的賊人處理的一幹二淨,將屍體弄得麵目全非,又將自己的衣服和所有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全都換在了屍體的身上。
所有環節,都沒發生意外,但就在他們全部事情都做完之後,等著將隱藏在背後的賊人一網打盡之時,河麵突然掀起巨浪,眾人來不及防備,被浪水打入河中,衝散了……
也就是因此,朱君澤才失去了馬景青的蹤跡。
馬景青也不知朱君澤的下落,也就是最近幾日,馬景青發現有‘同順’的人從邵伯那邊來,便暗中打探,方才知道朱君澤已經回了邵伯。
不過,讓馬景青驚訝的事情便是:朱君澤的人竟然背叛了朱君澤,還將馬嫣翎賣給了別人做媳婦!
馬景青把所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馬嫣翎,除了朱君澤的身份。
馬嫣翎聽罷之後,喃喃說道,“我曾見過顧寒,他當時是在揚州給‘同順’做事,隻是一個護衛。他為何會來邵伯呢?”
“此事,我也不知。”馬景青道,“往後不能再相信他了,還有幽芷,也不能信。”
“二哥有幽芷的下落?”馬嫣翎問。
馬景青道,“得知你被賣之後,我去查過原因,所以見過幽芷一次。那是在夜裏,我看到她和顧寒站在河邊。”
“她和顧寒?”馬嫣翎有些驚訝,但很快又冷靜下來,好像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你知道些什麽?”馬景青問。
馬嫣翎道,“當初我和幽芷去揚州的時候,‘同順’在揚州的產業出了一些事情,導致部分重要人物被抓入獄,就把與我們同行的幾個男人都留在揚州,暫時接管揚州的產業,幽芷當時擔心回邵伯的路不安全,就提議讓顧寒護送我們回來,從那個時候起,幽芷對顧寒,就已經十分信任了,如果這件事情和顧寒有關係,那君澤的身邊……”
“原來如此。”馬景青道。
馬嫣翎道,“後來君澤親自去了一趟揚州,所以,顧寒也沒跟我們一起回來,沒想到,他竟然來了南潯。”
“如此說的話,我覺得此人是個勁敵,恐怕……”馬景青欲言又止。
馬嫣翎道,“二哥有什麽話,但說無妨,反正現在我們都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總覺得顧寒這人,不簡單,而且很奇怪。”馬景青道,“但是,究竟哪裏奇怪,又說不上來,此事還是等我查一查再說吧,我也是在你出事之後,方才查到他的,在那之前,我並沒有關於他的消息。”
“好。”馬嫣翎也沒逼問。
眼看天色就要暗下來了,他們還沒走到他們要去的地方。
時間不等人,如果想要在天黑之前到達那個地方,並且聯係到人,那他們就隻有加快腳步。
馬嫣翎走不慣這坎坷不平的路,再則也因為腿上的傷的緣故,速度總是提不上來,一不小心就摔倒。
馬景青見她行動越發艱難,身體已經吃不消了,便道,“我背你。”
馬嫣翎搖搖頭,“我得自己走。”
“你都已經這樣了。”馬景青心疼地道。
馬嫣翎不讓馬景青碰到自己,堅持道,“傷了痛了,隻有忍住了,往後傷了痛了,才能繼續忍得住,二哥心裏不是也一直在擔心那些加害我們的人嗎?隻要那些人還在,我們又怎麽可能真的安全,二哥又怎麽能隨時都守在我身旁,不如讓我自己走。”
這道理殘酷,要接受這個道理,更加殘酷。
但馬景青還是隻有接受,因為當她把馬嫣翎送上那艘船之後,他便又要和馬嫣翎分開了,那個時候,他也不能在繼續護在馬嫣翎身旁了。
看到前麵出現了一點燈火,馬景青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這個時候,腳下的路也已經看不清。
馬景青轉過身來,麵露喜色,隻因他看到了船!
馬景青伸過手去,讓馬嫣翎牽著他,這樣可以輕鬆一點。
但馬嫣翎卻是選擇從旁邊撿起一根比較粗的樹枝……
馬景青明白她的心事,看她還能勉強堅持下去,也沒在多言。
等他們到停船的地方時,船都已經在準備起航了。
馬景青急忙大步跑過去,喊道,“停一下,停一下!”
負責的管事看到馬景青急衝衝的跑來,驚了一下,讓手下人繼續幹活。
馬景青跑過去問道,“請問郭老板可在?”
管事應道,“在,請問你是哪位?”
馬景青整理了一下狼狽破舊的衣衫,道,“在下馬景青,是郭老板的朋友,麻煩你幫我傳個話,說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管事的看馬景青穿的不倫不類的,身上的布衣也是補丁挨著補丁,思量會兒,沒有要幫馬景青的意思,甚至還很懷疑馬景青的身份。
反倒是在船上忙活的郭老板看到下麵的這一幕,高聲喊道,“下麵的可是馬家二爺?”
“正是我。”馬景青應道。
“快快上來喝口茶吧。”郭老板高聲招呼道。
馬景青笑著跑回去牽著馬嫣翎,高興地道,“三妹,快來……”
兄妹二人快步跑上船去。
郭老板也從上麵跑下來,看到馬景青就跑過去,一把抱住,“許久不曾見過二爺,甚是想念。”
郭老板是個年輕人,與馬景青的年紀相仿,為人勤快,聰明,做事也踏實,是個一本正經的生意人,不貪小便宜,常年在運河上往來,也隻是賺一點兒工人錢。
與其說他是一個生意人,不如說是幫忙解決這兩岸貧苦百姓的貧困生活的恩人。
他的生意,就是為了貧困的人做的。
“郭老板,許久不見了。”馬景青拍拍他的肩膀。
“兩年三個月四天,今天就是第四天。”郭老板道。
馬景青從來沒把日子記得這麽清楚過。
郭老板又看到馬景青旁邊的女人,問道,“這位是?”
“這是我常跟你提起的三妹。”馬景青介紹道,“這一次,馬家發生了變故,我三妹也遇上了困難,我想請郭老板帶我三妹一程,把她平安送回邵伯。”
“這個沒問題。”郭老板道,“二爺的妹子,就是我的妹子,我肯定會當自己人對待。”
“此恩……”
“何必牢記。”郭老板打斷馬景青的話,“你我之間,何必說恩情和謝字,我這次從京師下來,打聽過邵伯的情況了,現在得知你還活著,已經是我這輩子裏遇到過的,最開心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