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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 思念成海,無處所托

  毛驤一直沒離開,但他也沒有去驚擾那兩個年輕人,而是等著夜越來越深,胡浩軒自己從房中出來,毛驤方才問道:“你是獨自一個人去找他們了?”


  “朱君澤走了。”胡浩軒道,他一直很敬重朱君澤,這大概是他第一次如此曾恨地喊出朱君澤的名字。


  “他拋下了邵伯,拋下了妻子,孩子,還有冰弦……然後,走了。”胡浩軒沉穩地,緩緩地說道,“我看著他的船離開的邵伯,‘同順’船幫的船也離開了。當時,不僅僅隻有我在,馬家的大爺也在,大家都看著,但是,誰都沒說一句話。”


  “往後,就要拜托你照顧冰弦了。”毛驤說,他多想多給這個少年一些鼓勵,但是他卻發現自己什麽都不能說,因為如今的處境已經很清楚地擺在了胡浩軒的眼前。


  每個人都的心裏都有一支尺子,他們都會用自己的尺子去測量這個世界,他相信,胡浩軒的心裏也一樣有,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安排和計劃,哪怕會很魯莽。


  “我會照顧好冰弦,她是很好的姑娘,而且特別漂亮。”胡浩軒道。他望著毛驤掛在腰間的酒壺,問,“能給我喝一口嗎?”


  “當然可以。”毛驤把酒壺取下來,遞給胡浩軒,“男子漢大丈夫,做事情不能衝動。”


  “我知道。”胡浩忍著心中的痛,“他們現在如何對待別人的,將來,我會用相同的手段,加倍的還給他們。”


  毛驤深沉的目光從胡浩軒身上掠過,最後落在了遙遠的黑夜裏,他麵上不改顏色,但是,他心裏,卻很擔心這個少年。


  若是讓他現在離開這裏,他一點都不放心這個少年。


  他寸步不離的守著這個小院子,即便有京師來的信,他也隻是心情沉重地把信收回懷中,閉上眼睛,靠著門,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


  大河湯湯,朱君澤坐在歐陽倫的船上,兩人的中間隔著一張簾子,一人坐在裏麵,一人坐在外麵。


  歐陽倫一邊吃著酒肉,一邊抱著美人,想起來了,便與朱君澤說一句話。


  朱君澤則是坐在那裏,動也不動一下,麵對麵前的酒肉,他提不起什麽興趣,隻是偶爾無聊乏味,也會喝一杯酒。


  這酒,到底是好酒,入喉之後,味仍舊留在唇齒之間,久久不散,供人回味。


  歐陽倫好像累了一般,放下酒杯,慵懶地躺在椅子裏,讓旁邊的女子幫他揉肩捶腿,“你的繡春刀呢?”


  歐陽倫好像終於想起了朱君澤來,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睥睨的眼神似乎並不把朱君澤放在眼裏。


  “給毛驤了。”朱君澤應道。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也就沒有必要繼續做無謂的隱藏了。


  “這樣吧,往後,你用我的這把刀。”歐陽倫對左右使了一個眼神,立刻就有人把刀給朱君澤拿了過去。


  刀,擺放在酒席之間。


  朱君澤道,“我隻是一個生意人,不喜歡用刀。”


  “可我想用的,就是你手中的刀。”歐陽倫道。


  朱君澤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淡淡的看著歐陽倫,“但是,我的手裏,並沒有刀。”


  “我會給你時間,你好好想一想。”歐陽倫道,“沒有了刀的朱君澤,並沒什麽用。”


  朱君澤也是不動聲色。


  一時陷入沉默的船中,突然有一個人闖了進來,那個人的手裏竟然也拿著繡春刀,臉上帶著麵具。


  路過朱君澤的旁邊的時候,那個人冰冷的目光往朱君澤身上多看了一眼。


  但是,朱君澤卻並沒認出他是誰。


  一直到那個人掀開了歐陽倫麵前的簾子。


  慵懶的歐陽倫突然渾身僵硬,緊張起來。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問一問大人。”突然闖入的人一邊摘下臉上的麵具,一邊問著話。


  這人是蔣瓛沒錯。


  曾經,他叫將獻,是朱君澤出生入死的兄弟。但是現在,他和朱君澤一樣,臉都傷了,容貌幾乎全毀。


  但他和朱君澤之間,也有一點不同,朱君澤臉上的傷痕已經開始愈合,傷疤並且也在逐漸消失,而蔣瓛臉上的傷,卻是越來越嚴重,仿佛整張臉都要腐爛了一樣。


  歐陽倫看到蔣瓛的時候很吃驚,但是,他並不害怕,很快就恢複自然的狀態,他道,“你說。”


  “傷我的人,是誰?”蔣瓛壓低了聲音,嗓子沙啞,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看看歐陽倫,然後又往朱君澤身上睃了一眼。


  “我不知道,你何時受的傷?一回來,我都不認識你了。”歐陽倫把自己身邊的位置讓出一半來,分給蔣瓛,“過來,先喝一杯,此事我會派人去查。”


  “不用了。”蔣瓛道,“此事,我會親自去查。”


  聲音落下,蔣瓛手中的繡春刀倏然一下穿簾而出,速如急風,向朱君澤迎麵而來。


  朱君澤仍舊麵不改色,淡然地端起酒杯,隻聽“當”的一聲——酒杯與刀尖相碰,迎麵而來的繡春刀有被彈起,淩空旋轉了兩圈,然後穩穩地從半空落下,刀尖插進了桌麵。


  “這位先生倒是好身手。”蔣瓛道。


  歐陽倫替朱君澤回答道,“‘同順’的二公子,曾經,你們應該見過,畢竟都是錦衣衛。”


  “倒是不曾見過。”蔣瓛道,“我從來不知道‘同順’的二公子也是錦衣衛,錦衣衛,又怎麽會從商呢,今日,坐在歐陽大人的席上,又是什麽原因?”


  “此事,說來話長。”朱君澤應道,“如果這位大人想知道詳情的話,還請歐陽大人尋個時間好好地與這位錦衣衛大人好好地談一談,以免往後引出不必要的誤會。”


  說罷,朱君澤便不願再繼續在這裏停留,起身行了道別之禮,然後退下。


  歐陽倫倒是沒多留他。


  等朱君澤走了,蔣瓛方才讓人搬了一張椅子過來,在歐陽倫的旁邊坐下,“大人為何要拉攏朱君澤?”


  “因為我覺得殺了他,不如用他好。”歐陽倫道,“他既然是皇上暗中安插在運河上的人,那麽,如果我們動手殺了他,將來皇上未必不親手調查此事,而且,毛驤也已經知道我們的行動,所以,倒不如拉攏他,一來,讓他為我們做事,二來,即便將來他死了,皇上追查下來,也不會懷疑我們,而隻會怪他自己不檢點,控製不住自己,被金錢蒙蔽了眼睛。”


  “這個計策,是不錯,但是,朱君澤不是誰都控製得了的。”蔣瓛道,“與他合作,如同與虎謀皮。”


  “朱君澤答應與我合作,自然也隻是權宜之計,他也是想在老虎身上拔毛,可是,你莫要忘了,我才是老虎,而他……不過是我隨時都可以捏死的一個人。他的牽絆,實在是太多太多,我隻用了一個冰弦,就讓他潰不成軍了。”歐陽倫嘴角微微的勾起。


  濤濤江河,裏麵注滿了相思,馬嫣翎拿著三十兩銀子,走到了集市上,她心裏還在想,自己到底該怎麽把這三十兩銀子用出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不想在自己的身上留更多的錢了。


  走到一個以給人寫信為生的書生麵前,馬嫣翎心中不由想起了往事,當年,她就是那般到處尋人,托人帶信,寄信,漫無目的,隻為了有一天,朱君澤能夠在萬千人海中得到她送出去的消息。


  馬嫣翎走到書生的麵前,動作遲緩地坐下。


  “姑娘,是要寫信嗎?”書生問,他的聲音很溫和。


  馬嫣翎點點頭,把銀子全都拿出來,問道,“能寫多少?”


  “請問姑娘要寫什麽?”書生問,他看馬嫣翎魂不守舍的樣子,也是很擔心。


  馬嫣翎道,“想寫,請你一定要平安,在運河沿岸,有一個人,一直在等你。”


  “是寫給什麽人的?”書生又問。


  馬嫣翎道,“‘同順’船幫的朱家二公子。”


  書生擰了一下眉頭,他正要準備寫的筆突然落在了桌上。


  馬嫣翎也被筆落下的聲音驚醒,她看到紙上落著一團漆黑的墨。


  “怎麽了?”馬嫣翎問。


  書生道,“請問姑娘姓名?”


  “我……馬嫣翎。”馬嫣翎冷笑一聲,眼睛諷刺地看著別處,“你是認識他嗎?”


  “不認識。”書生道,他一邊又換了一張紙。


  馬嫣翎道,“銀子,都給你,你記得,每天幫我寫一封信,送出去。”


  “送到哪裏?”書生問。


  “茫茫人海,哪裏都行。”馬嫣翎道,深深地呼吸,仿佛承載著千鈞的重力一樣。


  書生卻把她的銀子還了回來,“這信,我可能寫不了了。”


  “寫不了?為什麽?”馬嫣翎問。


  書生道,“因為‘同順’的二公子已經回京師了。姑娘既然是二公子的妻子,那就去京師尋他吧,這銀子,做路費,是足夠了的。”


  “我……”馬嫣翎有些驚訝的看著這個書生,沒想到在這陌生的地方,竟然會有人知道她是朱君澤的妻子。


  書生道,“馬小姐是個心地善良的人,是我眼拙,剛才看到你,竟然沒有認出你來。”


  “你,認得我?”馬嫣翎問。


  這個世界,怎麽會這麽小,為什麽在這她從未來過的地方,也有認得她的人。可她,為什麽又不認得他呢?

  書生道,“兩年前,我去京師,途中盤差丟了,被困在邵伯,無以為生,是馬小姐給了我幫助,那會兒,我就已經幫你帶過信了。不過,信,我到底沒送到。”


  說罷,書生從懷中取出一封泛黃的信,那是馬嫣翎曾經寫下的,她曾在人海中尋了千千萬萬的人,帶了無數的信,隻為了打聽朱君澤的下落。


  “馬小姐現在既然知道朱公子在哪裏,又知道他是什麽人,為什麽不自己去找他呢?有些人,若是等,是始終也等不來的。”書生道,“若是馬小姐始終不去,將來,他走了別的路呢?若是,他……又娶了別的女子呢?”


  書生的話,仿佛鍾聲一般,空靈,但卻實實在在地敲在了她的心上。


  “我……”馬嫣翎想起自己這一次逃離邵伯的原因,她害怕自己成為他的麻煩,她又怎麽敢去尋他。


  “馬小姐,你與別的女子不一樣,我信,你是知道該怎麽做的。”書生嘴邊的笑容雲淡風輕,他的眉目之中,有一股看透世情的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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