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我看著你們
幽靜的園中，有些梅花已經早開，湘娥讓旁邊伺候的婢女，還有那個幾乎與她如影隨形的男人都退下去。
等下人都走幹淨之後，湘娥也看了看跟馬嫣翎一起來的小葉和胡浩軒。
馬嫣翎會意，讓胡浩軒帶著小葉去外麵等著。
但小葉卻舍不得離開母親，說什麽也不肯走。
馬嫣翎不得已，又隻好蹲下身，好好地哄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他保證，自己一定會平安的回到他身邊。
可小葉還是不同意，他道，“我不偷聽你們說話，我就在那邊的大樹下看著你們，行不行？”
看著他含淚的眼睛，馬嫣翎也於心不忍，倔強的目光就像是——哪怕付出一切，她也要把小葉留在自己的身邊。
湘娥亦是看出她們的想法，便道，“既然這般不放心，那留下來吧。隻不過我不僅僅想和馬小姐談一些買賣，我還想和馬小姐談論一些私事，隻是不知到時候馬小姐是否會有所不方便。”
“我倒是無妨，就怕打擾了湘娥姑娘。”馬嫣翎道，她就好像是第一次見到湘娥一樣，前塵舊怨，她一字不提。
湘娥倒了兩杯茶，又讓人多拿來兩個杯子，一個杯子裝著甜甜的糖水，一個杯子，裝著濃濃的生茶。
湘娥請馬嫣翎等人入座，說道，“今日，我大老遠的就聽到馬小姐親自趕著馬車，在街上賣布的消息了。”
“我本想留兩匹給湘娥姑娘做衣裳的，隻恨這一路過來，鄉親們都搶的厲害，一尺布也未曾給我留下。”馬嫣翎道。
“馬小姐的布料，都是好的，以前我也去看過。隻是我心裏頭……還想著上一次緙絲的事情，那次……我並非有意要去衙門告馬小姐，實在是當時身不由己，被人逼的。”湘娥做出慚愧狀，“我們這種活在煙花柳巷的女子，隻要是別人給錢，什麽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都是得去做的。”
“我能理解你的苦處。”馬嫣翎道，“現如今，你能住上這麽好的院子，還有這麽多人伺候你，想必，也不用在受那種苦了，我還沒恭喜你呢。”
“這種日子……”湘娥憐憫地掃了一眼當下的環境，搖搖頭，“罷了，罷了……其中苦處，別人看不出來，我卻深深地感受著，都是看著光鮮。”
“不知道……湘娥姑娘現在做的可都是什麽生意？昨兒個我在街上碰到一個男人，他說，姑娘想要買我的布？”馬嫣翎道。
湘娥打量著她，心中不斷地在琢磨，今日，從她開始聽到馬嫣翎在街上趕著馬車買布，到現在馬嫣翎坐在她的麵前，與她好像無事人一般的聊天，都好像是一場夢。
一開始，她以為馬嫣翎趕著車出去賣布是假的。
但當馬嫣翎真的坐在她麵前的時候，她又覺得馬嫣翎此刻的從容是偽裝出來的。
可是現在，馬嫣翎主動提起昨天的那個男人，還是麵不改色。
這就讓湘娥有些害怕了，馬嫣翎是清楚自己的處境和自己身前身後都是些什麽人的。
“馬小姐，我心中有些事情，未曾想明白，你能先替我解一解惑，我在回答你剛才的這個問題，行嗎？”湘娥也將自己那張帶著假笑的臉收了起來，一本正經地與馬嫣翎對視著，目光堅定。
馬嫣翎淡然一笑，雙眼彎如新月，眸子宛如星辰一般的明亮。
“姑娘有什麽想問的，問就是了。”馬嫣翎道，“今日，我來見姑娘，其實，也是有事要詢問姑娘。”
“那……要不你先問？”湘娥道。
“也許，姑娘想要說的，就是我想要知道的呢。”馬嫣翎道，“比如……朱君澤如何了？歐陽倫又想從朱君澤身上得到什麽？”
明眸之中，自有一道亮麗的光，從容不迫地凝視著已經有些慌張的湘娥。
馬嫣翎太明白不過了，一個人越是把自己的地位放的低，遇到問題越是後退，那麽，就永遠隻能退，隻能把自己融進塵埃裏，要想掌握自己的命運，要想不被別人控製一生，像一個傀儡娃娃一樣的被人抓在手中，那就隻有往前走出一步。
“是啊，我要說的，還真的就是馬小姐想要知道的。”湘娥道，她的氣勢，已經比剛才馬嫣翎進門的時候低了幾分了，“其實，我要問的，也是馬小姐剛才說的。如今馬家的商路被全部截斷，朱君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馬小姐還能如此淡定從容，我實在是佩服，剛才我想問的便是這個，我不知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今日的你，讓我刮目相看，我心中佩服。”
“姑娘過獎了。”馬嫣翎坦然地承受了她的這一聲不算誇讚的誇讚。
湘娥道，“姑娘現在這般努力，肯定也是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夠早些見到朱公子，也能夠早點讓馬家恢複曾經的光鮮吧。”
“我與他之間的緣分，到底還是太淺了，當時年輕，以為什麽都能夠得到，後來才明白，即便他就在我的眼前，我也是抓不住他的。”馬嫣翎道，“男人啊……他有他的責任，這些年來我不在他的身邊，可我也聽說過一些關於他的事情，還有這一年的經曆，我更明白我和他之間的不可能。”
小葉聽她說著話，一邊摟緊了她的手臂，仿佛是在告訴她：你還有我。
馬嫣翎欣慰地拍拍小葉的手。
湘娥道，“其實，我這裏，有一條路，可以再讓你見一見朱君澤，再見一麵，也許你們之間的哪些問題，就解決了呢。”
“姑娘所言，是什麽？”馬嫣翎問。
湘娥道，“馬小姐手中的那些絲綢，我可以全部買了，我想請姑娘幫我收買一些茶葉。”
“茶葉？”馬嫣翎疑惑地看著她。
湘娥道，“近來，倭人不斷地在這一帶地方往來，他們也在采購和出售茶葉。現如今，茶葉生意做起來也算不錯，利潤也大。隻要馬小姐答應，往後肯定會少不了你的好處，將來有了錢，難不成還不能讓馬家東山再起？”
“姑娘為我考慮的可真多。”馬嫣翎道，尖銳的目光並不友善，恨不能將湘娥看穿。
湘娥道，“這中間，肯定有我的私心，不過你肯定也知曉，朱公子如今的處境，並不好，我也隻是歐陽倫手下的一枚棋子，你若與我合作，將來，不怕見不著朱君澤。”
“成交。”馬嫣翎見她難得的說了一句坦誠的話，當即就一拍桌麵，端起麵前已經冷卻的茶，一口飲下。
從湘娥的別院中出來，胡浩軒不安地追問道，“姐姐，我們真的要和她合作？我可是聽說了，他們的茶葉，是運到蒙古去的，這麽做，可是要殺頭的，皇上下過命令，茶葉不能出售給蒙古人。”
馬嫣翎道，“你去負責采購茶葉，我必須要想辦法見一次歐陽倫。”
“現在隻能收購一些陳茶，新的茶葉，隻有等來年了。”胡浩軒道。
“能收多少，收多少，最好把所有的茶葉，都收到我們的手中。”馬嫣翎神秘的笑著。
“可是……那得需要多少錢？”胡浩軒擔心地道。
馬嫣翎道，“明日我們繼續賣絲綢，等存貨出手的差不多了，就去進貨，賺來的錢，分為兩部分，一部分，進絲綢，一部分收購茶葉，我要把整個邵伯的茶葉，全都收入自己的手中。”
“這樣的話……”胡浩軒道，“也許……能讓歐陽倫主動來一次邵伯。”
“他肯定會來的。”馬嫣翎道，閉上眼睛，她的心裏還有另外一句話，那就是：朱君澤肯定也會來的。
湘娥看著他們的馬車遠去，不由愁眉苦臉起來。
她最近最寵愛的男人從她的身後摟住她的雙肩，把她擁在懷中，“這樣子做，我反倒覺得，是我們掉進了他們的局裏。”
“你說的這話，我也想過。”湘娥道，“但是，他們的力量太薄弱了，即便那真的是他們設下的局，也未必困得住我們，在我看來，他們簡直比雞蛋殼還要薄弱。”
“可不能太小看他們。”那男人道，“不過……倒也不急，我也覺得那個馬嫣翎有些意思，至少，她今日竟然敢找上門來。”
“是啊，膽子不小。”湘娥道，“我去看看冰弦丫頭，你莫要跟過來。”
“你是怕我看到冰弦了，變心？”男人玩笑道，“那是個什麽樣的女人，讓你藏的如此隱秘，誰都不讓見。”
“馬嫣翎的一個婢女。”湘娥道，“如今年紀不大，將來，未必不是一個尤物，留著她有用，你可別打她的注意，否則的話，別怪我殺了你。”
男人笑而不語，望著她去。
冰弦的氣色已經比昨日要好一些了，但她的身體裏剛剛落下了一個孩子，所以，現在她還很脆弱，臉色也很蒼白。
她的手落在小腹上，心裏，身體裏，都是空空的……
湘娥端來熱湯，坐在她的旁邊，“今日可吃過東西了？”
冰弦搖了搖頭。
湘娥將湯端過來，舀起一勺子喂給她，“來，喝下，餓壞了，虧損的還不是自己的身體。”
冰弦對上她柔和的目光，猶豫少頃，還是把湯給喝了下去，“我這般活著，到底有什麽意思。”
“又在說胡話了，昨日，你家小姐在滿大街的尋你，今日也來過我的府上了。”湘娥道。
冰弦一聽，立刻急了，急忙抓住湘娥的手，說道，“求你了，姑娘，千萬莫要告訴我家小姐我在這裏。”
“我知道。”湘娥道，“你我同病相憐，我理解你的苦楚，隻是你也不能委屈自己，每日都得好好吃東西，可知道。”
冰弦痛苦的把臉轉向一邊，抽噎了一聲，但也隻有一聲，她緊緊地咬著牙關，故作堅強。
湘娥道，“等你好起來，你便可去報仇了。”
“我……報不了仇，他們……太厲害了。”冰弦道，“我連碰一下傷害我的人，都碰不到。”
“不是還有我嗎？我會幫你的。”湘娥把她擁在懷中，“隻要你好起來，我肯定會幫你的。”
“你……你是不知道他們有多厲害，就連我家公子……都打不贏他們。”冰弦絕望地道。
“你家公子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等你好起來，我們就努力賺錢，然後請很多功夫了得的人，去幫我們報仇。”湘娥哄著她。
冰弦搖搖頭，說道，“不！我家公子不是普通人，我家公子是功夫了得的錦衣衛……我知曉，我也見過他的功夫……他很厲害……”
“什麽？”湘娥猛地一驚，連手中的湯碗都掉在了地上，“你說……你家公子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