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柳暗花明
已經開學半個月了,時東也在這個周末出院,他的最終診斷下來,脊柱嚴重受損,重新坐起來的幾率太小,除非去國外治療還有一絲希望,不然隻能終身躺在床上,可是去國外治療,對於如今的時家來說無異於天方夜譚。
好在時東如今情緒穩定下來,那日看著時好破破爛爛的腳,他心都要碎了,從小捧在手心裏的閨女,如今因為他受多少罪,以後再不敢輕言放棄。
時更沒有收到錄取通知書,時明建議他複讀,他沉默了兩天,決定放棄!父親如今隻能躺著,母親依然瘋瘋癲癲,他決定在家裏幫助時明分擔一下壓力。兩個人供養一個妹妹上學容易多了,再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他不信不上學就不能出人頭地!隻是可惜不能實現二哥的夢想。
時明知道弟弟的選擇後,摟著他,我們一起努力。
時好躲在被窩裏無聲哭泣一個晚上,第二天腫著眼睛去上學,從此以後,她要加倍努力,方不負家人的付出!
時更滿臉是汗,他在給玉米除掉下麵的葉子,這樣能減少肥料流失,讓玉米棒結得更大!
九月的天還是很熱的,幾個星期都沒有下雨,路上塵土一尺厚,遠遠地一輛轎車行來,沙土飛揚在車後,很是引人注目。汽車刺溜過去,灰塵都飄到時更臉上,他才把臉擦幹淨,汽車刺溜又倒回來,副駕駛的車窗搖了下來,聞清遠的臉露了出來,他看著驚訝的時更,咧嘴笑,
“時更同誌,你這是準備做逃兵嗎?”
時更扔掉手裏的玉米葉,一下子從田裏蹦了出來,“聞上尉!您怎麽來了!”
駕駛室的李大牛把頭伸出來,“還有我呢!”
時更笑哈哈,“李少尉,您也來了!”
聞清遠上下掃了他幾眼。
“我們來抓逃兵的。”
“逃兵?”時更一愣,“我們村的嗎?叫什麽名字,我帶你們過去。”
“時更。”
“在。”時更以為聞清遠叫他,連忙答應。
李大牛大笑起來,時更不明所以,聞清遠嘴角微微上揚,“我說的逃兵叫時更。”
時更一下子愣住,臉上的笑容勉強起來,“聞上尉說笑了,我又沒有被錄取,怎麽算逃兵。”
聞清遠笑了笑,“巧了,我這裏有一張錄取通知書,你要不要看看?”
說著從口袋裏掏了一封信出來,對著時更搖了搖。
時更呆看著他,聞清遠往他手邊送,時更心裏噗通噗通的跳,咽了咽口水他接過信,小心翼翼打開,裏麵就一張輕飄飄的紙,可是他拿在手裏重逾千斤。
錄取通知書,他全家人翹首以盼的希望,如今就在他的手上,十七歲的少年,仰天長嘯,是對生活不公的呐喊,也是對心中鬱結之事的告別!
良久,他小心翼翼把錄取通知書折好,塞入信封,又撫摸了一下,遞給聞清遠。
聞清遠挑眉,“這是你的東西,給我幹嘛?”
時更艱澀咬牙,“如今我已經不需要了。”
說完就把它放聞清遠手上,鞠了一躬又進玉米地去了。
聞清遠詫異看著他的背影,蕭瑟故作堅強,他眯了眯眼,攔住要下車的李大牛。
“走,去他家裏看看。”
時更的態度變化太大了,李大牛點點頭,啟動車子往時家去。時更聽到汽車遠去的聲音,一下子坐到高高的玉米地裏,一切都結束了。
時家
時好在洗衣服,她昨天晚上回來,幫齊眉洗澡洗頭,一家人的衣服,還有裏裏外外的床單被子全被她拿出來洗,以保證他們沒空洗衣服的時候,能夠有幹淨的換。
齊昊如今長得人高馬大,十七歲就一米八,關鍵還長得很好看,球打得很帥氣,吸引很多小姑娘的目光,在學校裏也是個風雲人物。
此時這個風雲人物正被時好指揮涼床單,“哎呀,你說你做事怎麽不用腦子!這床單不能一下子扔在繩上,你看,拖地上了吧,白洗了我!”
時好嫌棄的看著笨手笨腳的齊昊,也不知道那些小姑娘喜歡他什麽!衣服不會洗,飯不會做,地不會種!
“時好,我這不是第一次弄麽,你教我怎麽做以後就會了。”
齊昊最怕時好用這種“你是笨蛋”的眼神看他,話說,他在學校裏也是很拽的,可是一到時好麵前,立馬就慫!
“行了,少爺,幫我再拎兩桶水,我還要重新洗。”
結果好不容易洗幹淨的床單,才在外麵掛好,一輛渾身是沙土的汽車經過,又甩了床單一層灰。
汽車停了下來,不用時好開口,齊昊上前使勁敲門,“我說你們有沒有公德心,沒看人家才洗的幹幹淨淨床單!”
“哢嚓。”車門鎖響了一下,裏麵一身軍裝的聞清遠下來了。
時好激動看著他,一下子把齊昊推一邊去,“聞上尉,您怎麽來了?”她又看向才下車的李大牛,“李少尉也來了,快,請進。”
時好瞪了齊昊一眼,“別杵在這裏,快去搬凳子。”
齊昊對時好的區別對待很不滿意,不過還是乖乖地去搬凳子。
聞清遠打量一下院子,裏麵空蕩很多,破銅爛鐵廢電器已經沒有了。
“時大叔在修車鋪嗎?”
他問。
時好倒茶的手一頓,沒有說話,她把水杯端出來給他們,“喝茶。”
聞清遠看她表情不對,眼睛像雷達一樣掃視,鼻尖傳來淡淡的藥味,這是上次所沒有的。
“家裏有人生病了?”
時好沒有回答,齊昊的臉色也不好看,時家出事的時候他不在,去了江市外婆家,回來後才知道,他後悔不已,在她最需要人陪的時候,他都不在身邊。
“聞上尉?”
時明從外麵進來,推著三輪車,上麵放了一卷卷塑料布,很是沉重的樣子,幾人紛紛上前幫忙推一把。
“你們坐,我洗把臉。”時明一頭汗水,時好替他打好水,他接過毛巾擦了一把,感覺舒服多了。
聞清遠看著他比上一次更黑更瘦,他終於再次問道,“家裏有人生病了?”
時明垂眸,點點頭。
“是大叔還是大娘?”聞清遠關切的問。
“時好,誰在外麵?”
裏屋傳來時東的聲音。
時好起身進去,“爸,您醒啦,我喂您喝點水。”說著就拿了個湯勺,一點點喂時東喝水。
聞清遠兩人耳朵靈,聽清楚裏麵的動靜,心下一沉,時家大叔已經病得起不來了!
他跟時明點點頭站了起來,走進裏屋,屋內悶熱藥味濃鬱,時東躺在床上歪著頭喝水,齊眉坐在床頭抱著枕頭,神情呆滯。
“時大叔!”聞清遠眼睛震驚看著他,這是怎麽回事?
“聞上尉啊!”時東也認了出來,“快出去坐,裏麵太熱了。”
除了一台組裝的破破爛爛風扇要咯吱搖著,沒有一絲風。
“您這是怎麽了?”聞清遠沒有出去,迅速上前一步,銳利的眼睛正好看到他的手,煙疤留下的印記很深,和新長的皮肉格格不入。
時東歎息,“無事。”又抬頭看向他,“你這次來是有事?”
聞清遠壓下心思,從口袋裏掏出時更的錄取通知書,“我來送這個的。”
時好剛剛一直沉默,她那毛巾給齊眉擦了臉,帶著她出去坐在搖椅上,現在又拿著毛巾進來給時東擦把臉,他臉上全是汗。
這時候看見聞清遠手裏的信,她嘴角動了動,上前接了過來,打開一看,她目光呆滯下來,不知道該哭該笑。
一雙大手從她後麵伸過來,拿過去看了看,手指用力捏著,他素來冷靜的眼睛一下子焦急看向聞清遠,“聞上尉,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會到現在才來。”
“時明?那是什麽?”時東看他們臉色都不對,很是焦急,可恨他起不來。
時好連忙把錄取通知書遞過去,“爸,是好事,小哥的錄取通知書下來了。”
“真的!”他睜大昏花的眼睛,一把接過來,仔仔細細看了起來,一時間滿眼酸澀。
時明請聞清遠兩人出去再說,聞清遠看著激動的時東,點點頭。
來到屋子外麵,幾人均是沉默,聞清遠思索了一下,這才轉向時明,“時更的政審表送到學校,地方武裝部給的意見很不好,所以學校沒有給與批準。”
聞清遠說,“說來也巧,我們接到學校的邀請,給這屆的新生軍訓,可是到了學校,在新生名單中沒有看見時更的名字,這才去找了校長問情況。後來一切就順理成章,我們跟校方詳細談了一下,把你們的家庭情況又闡述了一遍,最終,校方決定給時更一次機會,重新錄取時更。”
李大牛欲言又止,為了這個錄取通知書,聞清遠把自己的個人二等功都押出去了。聞清遠銳利眼睛掃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說話。
時明垂下頭看著手裏的錄取通知書,聲音暗沉,“謝謝你們。”
聞清遠搖頭,“我也是看好時更是個好苗子,他腦子聰明動作靈活,若是給個機會,將來不定就成為國家所需要的軍事人才。”
他又看向時明,“可是時更似乎不想繼續念下去了。”
時明摸著手上的錄取通知書,簡單把家裏發生的事情說了一下,“放心,我會勸他的。”
李大牛一下子站了起來,大眼一睜,“這是什麽人幹的,公安局不管麽!”
“公安局裏幾乎一半都是他們的人。”時明搖頭。
“我去看看!”李大牛氣的就想擼袖子,聞清遠一把拉住他,“不想要這身軍裝了?”
李大牛哼哼冒煙。
聞清遠看著時明,這人每一次都給他不同感覺,如果說上一次是稍顯稚嫩的男子,如今已經完全成熟起來,他的眼睛始終冷靜睿智。
“我們家的仇我們自己會報。”時明淡然笑著說,他拿著手中的錄取通知書,“你們能給我送來這個,已經是千恩萬謝了。”
由於已經過了開學的期限,聞清遠建議時更立刻跟他們一起走,時更一開始很是不願意,最後時明拿出箱底的一張紙,拍在他的麵前,時更淚流滿麵,再也不敢說一句不去。
那是時明當年被清華大學錄取的喜報,上麵染著父親時東的鮮血,如今三年過去,血跡早已成了暗黑色,可是依然觸目驚心。
聞清遠和李大牛看著這張紙,拳頭握得緊緊的,一個才華橫溢的大男孩,就這麽被毀了,要不是他們來了,時家又要毀掉一個!很難相像,如今的社會中還有這樣混亂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