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狼蹤
老頭說話的時候,我還沒覺得什麽,等他話音一停,我就發覺了那個丫頭用菜刀剁在案板上的聲音處處都透著詭異。那丫頭剁肉的速度太過勻稱了,每一聲的間隔都恰到好處,除非對方是一部機器,否則,絕不剁出如此勻稱的刀功。
我微微側眼看向門口時,那把血淋淋的菜刀正一上一下地在菜板上揮動著,持刀的丫頭一直低著頭死死地盯著板上鮮血直流的紅肉。
我用手輕輕在炕沿上敲了兩下,示意史和尚和葉燼小心戒備,自己卻笑嗬嗬地對老頭說道:“你家丫頭這刀功不錯啊!”
老頭用煙袋鍋子挑著快要熄滅了的燈芯:“她一天也不幹別的,要是連菜都不會剁,還能幹啥?”
我說著話,用手在桌子上連點了幾下,意思是讓史和尚他們小心,可惜他倆卻像沒看著一樣,還是若無其事地坐在炕沿上抽煙。
我心底不由得往下一沉,表麵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老爺子,我以前也問過恒飛老狼墳的事兒,他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老頭嗬嗬笑道:“現在人都不信老狼成精的事兒了,誰還會打聽什麽老狼墳?狼能穿人皮,你聽說過麽?”
我伸手按住羅刹刀柄時,史和尚和葉燼終於發現情況不對,同時站起身來。
老頭卻仍舊慢悠悠地說道:“以前老輩人說,有些老狼能把人一點點掏空了,就剩下一張皮,再穿著人皮去那家的門兒,進了門兒也不說話,往炕上一倒就裝睡覺。”
“等家裏人都睡熟了,它再站起來,一個個咬人脖子。”
“狼咬人脖子的時候,還會按著他的手腳,人想撲騰都撲騰不了啊!直到人斷氣了,睡在炕上的人還不知道邊上有人死了。”
我盯著老頭道:“狼穿皮的事兒我也聽過,可我聽說,狼有些地方藏不住吧?”
“可不是!”老頭笑道,“狼穿了人皮,不敢低頭,也不敢盤腿兒坐著——一低腦袋,耳朵就容易露出來;盤了腿,尾巴就藏不住了。”
我這才注意到,老頭從我們進門兒之後就沒盤過腿。東北人都喜歡盤腿坐炕上,除非去不太熟的人家做客,才搭著炕沿坐。這老頭在自己家裏不就是一直搭炕沿?
坐在我邊上的恒飛也打了個激靈:“老東叔,你可別嚇唬我……”
“嚇唬你幹啥?”老頭嗬嗬笑道,“要不你們回頭看看丫蛋兒,看她長耳朵沒。”
我稍一轉頭,眼角餘光就掃見了丫頭腦袋上的一雙毛茸茸的耳朵。
那丫頭剁餡的姿勢也已經變了,屁股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凳子上挪開了一點兒,身子拱在菜板上,手裏雖然還抓著菜刀,另外一隻手卻按在了地上,乍看上去就像是趴在地上。
恒飛顫著聲音道:“丫頭那是幹啥呢?”
“裝人唄!有時候裝不像就這樣!”老頭說話的工夫,我也將身後的長刀拔出了半尺。可是羅刹還沒完全出鞘,我就覺得自己腿上泛起了一陣毛茸茸的感覺,好像是有狗貼在我腿上,用腦袋不斷地在我大腿上拱動。
瓜兒子!我腦袋裏頓時“嗡”的一聲——瓜子兒沒幫我打狼,反倒是對著我來了?
那老頭笑嗬嗬地拿著煙袋往燈芯上按了下去,油燈上原本還有一寸多高的火苗子被煙袋壓住之後,一點點兒消失了光亮。
僅僅幾秒之後,整個屋子就陷入了一片漆黑,唯獨我眼前的地方亮著兩隻綠油油的光點兒。也就是這一點兒微弱的光亮,仿佛讓我看見了一隻半尺多長的尖嘴。
“狼——”恒飛嚇得想往外跑,卻被我一把抓住領子,往地上扔了下去。
我是把恒飛當成武器砸向了地上的瓜兒子,可是恒飛的身子還沒伸出炕沿,飄在我眼前的兩點綠光就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麵的綠光消失的一瞬間,我提著恒飛的脖子把人又給拽了起來,右手刀順勢出鞘,直奔自己腿邊刺了下去。三尺長刀觸碰到地麵的瞬間,我明顯感到刀鋒劃到了什麽東西,沒等我收刀,就覺得一陣帶著腥氣的勁風直奔我眼前猛撲了過來。
我左手按著恒飛,右手的長刀還在地上,除了往後躲閃,根本騰不出手來對付正麵撲來的惡狼。
千鈞一發之間,我腿邊忽然竄起了一道白影,將我麵前的炕桌掀上了半空,撲向我的勁風也在白影的突襲之下被撞偏了方向。
我趁勢拽著恒飛連連往炕梢上退了過去。我剛剛離開原位不久,就聽見狼爪在炕席上來回挪動的聲響和瓜兒子的低吼,瓜子兒好像是跟那隻惡狼對峙在一起了。
那時,我來不及去想其他,隻能拚命把恒飛推向身後……
瓜子兒和惡狼僅僅對峙了幾秒鍾之後,就忽然往窗戶上撞了過去,兩聲木條被劈碎的巨響之後,月光也從破開的窗欞上照進了屋裏。
我的第一反應不是去看戰況,而是看向了我身邊的恒飛。對方用手捂著喉嚨,在我身邊縮成了一團,把全身要害護在手腳之下,人卻沒有受到半點傷害。
我還沒鬆上口氣,史和尚和葉燼那邊就傳來了一聲慘叫,等我回頭看時,史和尚已經把那丫頭給打翻在了地上,葉燼手起刀落,一刀砍斷了那丫頭的脖子。
直到那丫頭的人頭順著地麵滾出兩米,葉燼才驚呼道:“她是人!”
“看著恒飛!”我已經顧不上去看那丫頭究竟是人是鬼了,把恒飛扔給了史和尚,自己抓起羅刹從窗戶跳到了外麵。這時,瓜子兒已經跟一頭黑狼撕成了一團。
不知道黑狼是無心戀戰還是敵不過瓜子兒,竟然被瓜子兒給咬住後腿兒,拖在了原地。
我從屋裏跳出來之後,黑狼竟然狠命往外一扯,生生把自己腿上的肉給拽下來一塊,拖著傷腿衝向了院外。奇怪的是,瓜子兒沒去追那隻黑狼,反倒調頭衝進了屋裏。
我拖著羅刹追到門口時,傷了一條腿的黑狼已經跑出了五六米的距離,我再想追它就隻能跟著它上山了。我稍一遲疑之下,伸手摸出一枚青蚨鏢,往惡狼背後打了過去。
化成流光的暗器在一聲悶響當中打進了黑狼後腿,對方卻僅僅踉蹌了一步,就竄進了山上的密林。
等我提刀趕回去時,卻看見葉燼用刀逼住了瓜兒子,後者滿眼不屑地看著葉燼的刀鋒站在了牆角,絲毫沒有畏懼的意思。
葉燼看我過來才喊道:“召子,這條狗怎麽處置?”
我想都沒想:“放開它。”
“放?”葉燼頓時急了,“它跟那狼是一夥兒的!”
“不是!”我解釋道,“我一開始也這麽懷疑過。我把恒飛扔到炕沿邊上的時候,他的脖子正好露在了外麵,要是瓜子兒想咬他脖子,現在應該已經死在我刀下了。”
我剛剛那一刀就是奔著瓜兒子去的,是試探也是殺招,如果它當時真想要了恒飛的命,死的肯定是它。
葉燼叫道:“它不會躲呀?你看它腿上還帶著刀傷!”
瓜子兒的腿上果然有一道刀傷,而且還是我的羅刹留下來的痕跡。我沉聲道:“那是後腿。如果它當時是腦袋對著我,傷到的應該是前麵。”
“可它是靈犬,老狼都逼到咱們眼巴前兒了,它怎麽什麽都沒看出來?”葉燼的疑問也是我的疑問。
我正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時,卻看見瓜子兒用爪子往牆上刨了兩下。它在提示我看牆上的神龕?我幾步走過去之後,用刀挑開蓋在神龕上的紅布,那後麵隻有一塊沒有字兒的牌位。
“這是什麽東西?”神龕我見過,刻著各路大仙名諱的牌位我也見過,卻沒見過誰家會去供一個空牌位。
史和尚也搖頭道:“沒看出來這是什麽。剛才那丫頭不就是坐在牌位底下嗎?”
我這才反應過來,剛才我們進門的時候,那丫頭坐的位置不就在這兒麽嗎?我當時沒看見她,難道就是因為這塊牌位?
我拿著牌位翻來覆去看了好幾回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隻能放下東西,看向了地上的屍體。那的確不是什麽穿了人皮的狼,確確實實就是一個小丫頭。
我向史和尚問道:“你們動手時,就沒看出她是人是鬼?”
“沒有!”史和尚搖頭道,“當時這丫頭就像狼一樣在地上來回亂轉,我聽著聲把她給按在地上了,然後,你也看到了。”
史和尚當時應該和我一樣都陷在黑暗當中無法視物,隻能憑著聲音辨別對手。當時,我對麵那隻黑狼忽然閉上眼睛,也是為了讓我找不到它的蹤跡,要不是瓜子兒撲了上去,說不定我就得吃虧。
我看向了葉燼:“你呢?”
葉燼道:“和尚把她按倒之後,我還看見她有狼耳朵來著,等我那一刀砍下去,那耳朵才沒了,我想收刀也晚了,就這麽一刀……召子,她不能真是活人吧?”
“這個說不準……”我蹲下身來想要去撕屍體上的衣服時,卻忽然聽見有人喊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