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章宮裏的禮物
宮燈搖曳，以燭火之明，窺鳳池宮中，亭樓交錯，回廊悠且長，宮殿深又寒。
今夜十五，宮裏也有些約定俗成的事，比方說，今夜陛下留宿中宮。
自打新帝繼位，鄭貴妃盛寵不絕，中宮幾乎隻在國典大祭露過麵，餘下的那些場合都是由皇貴妃鄭氏陪伴皇帝出現在朝臣和皇親的麵前。
鄭貴妃風頭無兩，連帶著二皇子水漲船高，大有靠著舅舅爭一爭儲君之位的趨勢。
宮裏的風向稍轉，朝堂的風向也跟著變。私下裏，傳什麽的都有，說皇後被鄭貴妃打壓，如今在宮中處境很尷尬，天子有意要用鄭貴妃替了她，隻是尋不找什麽機由。
這個皇後楊氏不爭不搶，不瘟不火，有兩個嫡親的兒子傍身，生的女兒晉平公主又十分有福氣地和當今天子長得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很得聖上歡心。
實在是一個天生有福氣的人。
天子正值盛年，儲位之爭雖然暗波湧動，但明麵上還算祥和的，比起景息末年的腥風血雨，那簡直不值一提。
曹琮瑞喝了一口玉帶羮，鳳池宮裏的這個味道他最喜歡，筍鮮蓴美，回味無窮。
“崔家的那個丫頭如何？”天子開口問。
皇後閑坐一邊，笑看皇帝一碗羮湯見了底，擺手還要叫宮人添，勸道：
“陛下若是把這玉帶羮也吃膩了，臣妾可就再也想不出什麽菜式合陛下的口味了！”
果然，皇帝停了筷子，夫妻多年他懂皇後的意思：適可而止，方能長久。
“那個孩子我看了，知禮守節很懂分寸，難得的是聰慧不拘泥，說個笑話都能把魏平逗笑，燕平都要與她稱兄道弟了。”皇後說起她的兩子一女，嘴角眉梢都含了笑。
“嗯，很好。”皇帝答著，若有所思。
“陛下，臣妾以為稚子無罪，這樣好的孩子若僅是因為血脈中的一些汙點就要承擔那麽大的一個罪名，臣妾不忍心。”皇後的話溫雅，甚至隻是略舒己見，以慈母的視角表達了一份不忍心。
但天子聽進去了，“安嶼也是這麽說的。”
“況且臣妾聽說，她與李晏溪感情很好，絲毫沒有受到那些傳言的影響，可見是個知恩明事的孩子。陛下如今封她做了縣主，縱使那位不安分，孩子會念著陛下的恩情的。”皇後接著道。
“皇後說的有理。”天子感懷。
崔安嶼說，殺伐要有，仁德也要有的，日後哪怕有人挖出了婉瑩縣主的身世，也隻會感念陛下的寬厚。
當年的殺伐，都是必要的犧牲。
皇帝如是，李晏溪如是。
崔安嶼沒有說的是，崔婉瑩，他把她當作李晏溪的一場救贖。
李晏溪親手從那樣不堪的境地下救下了這個孩子，她待她親厚仁善全出於本心。日後若是她知道了崔婉瑩的身世，知道了崔婉瑩都已經原諒了自己，她也就不會再那麽糾結於那一箭的錯殺了吧！
這才是當初崔安嶼費盡心機與許清平糾纏、與天子遊說，又將崔婉瑩送進宮中打消天子疑慮的初心。
不得不說他這個主意是在頂風作案與劍走偏鋒之間，生生地找尋到了一種微弱的平衡。
若是天子心中沒有一點惻隱，崔婉瑩作為廢太子的骨血，根本不會活到今天。
若是皇後如同鄭貴妃那般狠辣又短視，崔婉瑩母女早在宮中就被折磨死了，根本不可能有機會作為罪奴被許清平弄出宮去。
崔安嶼算準了帝後的這一點仁慈，層層設計，在天子的默許下給崔婉瑩改換了身份，與李晏溪做了一對名義上的母女。
並借著查抄廢太子礦山的功勳遊說天子廣施仁德，給崔婉瑩換來了縣主的體麵。至此，崔婉瑩改頭換麵，徹底與過去訣別。
隻要天子不找她的麻煩，別人誰也找不了她的麻煩。
當然崔婉瑩是一個非常爭氣的孩子，她拒絕了萱娘的道德綁架，她清醒且自知，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敏銳的觀察力和遇事不慌的冷靜。
崔安嶼看到了這一點，他也要讓帝後看到這些。崔婉瑩進宮伴晉平公主讀書的朝朝暮暮，足夠讓慧眼識人的皇後看清其人，力保其命。
這中間無論哪一個環節出現了錯漏，危機的都不隻是崔婉瑩一人的性命，還會堵上崔安嶼的性命和承平侯府的氣韻。
好在崔安嶼賭了。
目前來看，他贏了。
但是崔婉瑩入宮的風險，也隨之而來了。
雅堂居，顧君閣。
崔安嶼看著李晏溪在她麵前走來走去，滿麵愁容。
看到崔安嶼的視線一路跟隨她搖擺，李晏溪停在他麵前，一本正經地問：
“三爺，你八歲的時候，在幹什麽？”
她這問得沒頭沒腦，崔安嶼順嘴道：“下水，上樹，搗鳥蛋羅。”
李晏溪點了點頭，表示認同：這才是八歲孩子應該做的事情嘛。
看到她這個鄭重又憂愁的表情，崔安嶼悟了：
“夫人也不必為自己八歲的時候，沒有收到別的男子的禮物而感到自慚形穢，畢竟為夫那個時候還不認識你啊！”
說著還頗為惋惜地撇了撇嘴。
李晏溪聞言，停下了步伐，轉頭衝崔安嶼嗤之以鼻：
“三爺可以去打聽打聽，你夫人我在吳郡，每天都能收禮收到手軟。”
哪裏還用得著打聽，親眼見過。
“那不就對了，許你收禮收到手軟，就不許瑩瑩偶爾收一收了！”崔安嶼滿不在乎道。
“多少回了，宮裏的禮物，哪是這麽好收的呢？”李晏溪站在崔安嶼麵前，有些煩躁。
任宇禾也就罷了，為了上回差點射殺崔婉瑩賠禮道歉。
三皇子也還湊合，年歲相當，送些新奇的小玩藝。
可這大皇子送這許多補品、禮物算怎麽一回事情，大房的眼睛盯著誰她可是一清二楚的，本以為崔婉瑩也就是個跟班湊數的陪正主上課的，誰想這告一趟假回來，崔婉婷就得了皇後一抽屜糕點，崔婉瑩倒是前後拿了宮裏的三份禮：
皇後與公主的糕點和飾物，三皇子的小玩意，大皇子的補品和禮物！
“如此可見生女兒的好處，為夫努力努力，夫人辛苦辛苦，說不定咱們坐吃山空以後可以靠這一項技能發家。”崔安嶼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