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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開罪與求情

  其二,貴妃以為救廢太子幼子的人是薑倉樰,因而沒有把這一項罪名加諸到崔安嶼身上。但天子卻知道當初他們在吳郡的謀劃應該都是聽命於暗中的主事崔安嶼,沒有崔安嶼的首肯,薑倉樰是不可能出手救廢太子幼子的。


  因而天子閱信後,才會向崔安嶼發難。


  至於天子為什麽晚了這麽多天才看這些鄭貴妃給他的密信,就不是李晏溪所能夠揣奪的範圍了。


  她哪裏知道,曹琮瑞是因為冷落貴妃日久,又想起貴妃的種種好處,因而有些想她,就隨手翻出了貴妃給她的幾封密信,想看看貴妃到底在私信裏都揣奪些什麽,這一看,就看出了許多貴妃看不出的貓膩。


  苦了崔安嶼,世上果真是沒有不透風的牆,隻是早晚而已。


  “李氏,你這幾日往薑府跑得很勤啊,你想必應該已經知道了崔安嶼薑倉樰的關係。他們一起在吳郡謀事,薑倉樰聽命於崔安嶼。”天子見李晏溪已經讀完了那封密信,厲聲說道。


  他這樣的威嚴,尋常的女子是抗不住的。


  隻是他忘了,李晏溪是他禦口親封的巾幗英雄。


  李晏溪慢條斯理地將那封拆閱過的書信按原來的紋路折疊好,端端正正地放回信封內,遞予天子,道:


  “陛下,廢太子幼子是李晏溪親手射殺,若是碰巧被崔安嶼救了,我們夫妻一體,功過不能相抵嗎?”


  曹琮瑞本以為李晏溪要矢口否認,他在觀察她與崔安嶼言辭上的差異,以此來判斷崔安嶼所說,是否屬實。李晏溪如此天真的一問,他實在有些猝不及防。


  確實她射殺廢太子幼子是有功的,她要些賞賜也不為過,他還曾金口玉言答應過要為她做主。


  可是功過相抵嗎,這怎麽可能?


  崔安嶼若是真的救了廢太子的幼子,又不報予天子知曉,那就視同謀逆!

  “李氏,崔安嶼是朕最為信任的人,無論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朕不容許他在朕看不見的地方,欺騙朕。朕對他非常失望。”


  曹琮瑞對李晏溪道,這是他難得流露出的天子以外的情緒。多年勠力同心,他難以忍受背叛和欺騙。


  如果說這世上有一個比天子更在意廢太子幼子的生死,這個人一定是李晏溪。


  曾經,這個幼小的生命崩塌在她眼前,一度成為了困擾她多年的夢魘。


  如今,她看了這封密信,心裏卻隻有一個念頭:崔安嶼,你真傻。


  李晏溪甚至沒有絲毫的懷疑,就相信了這件事,在當時吳郡的亂軍叢中,各方都有自己的目的與野心,廢太子作為親生父親都能為了自己的逃亡不惜拋卻重傷的幼子,如果還有人願意再為這個弱小的生命作一番掙紮的話,那個人除了崔安嶼,就是李晏溪。


  在大是大非的抉擇上,在信念與忠貞麵前,他們同樣義無反顧。


  但是這不妨礙他們對生命的熱枕,每一個無辜的生命,每一個不必要的死亡,都值得被救贖。


  李晏溪,理解當時的崔安嶼。


  他做這個選擇的時候,想必經過了一番掙紮。他有他追從的明君,他願意為他付出自己的生命,但是麵對一個重傷的幼兒,他的理智,他的信念,他基於是非成敗的論斷,都屈從於了他的本能。


  他的本能,是對生命的熱愛之情,對幼小的憐憫之心。


  他有的,不過是人類最基本的光輝。卻被黨爭所不容,被君主所不容,被時代所不容。


  “陛下,您希望崔安嶼是怎麽樣的一個人?一個唯命是從的冰冷的殺手嗎,還是一個有溫度有情感的同窗手足呢?”李晏溪仰起頭,她問詢的眼裏有了笑意。


  她所愛著的男子,他恰如她的期待。


  崔安嶼當然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溫度的人,他做了許多他本可不必做的事情,他救了一些他本可不必救的人,他付出的真情從不是為了迎合。


  “如果陛下期待的是唯命是從的下屬,那麽陛下不會得到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感的手足。這個手足,他身上或許會有一些您永遠無法認同的東西,但他愛您,敬您,忠於您,一如從前的那個少年。”


  李晏溪道,那個少年,他比帝王多了幾分柔軟,他比貴公子多了幾分擔當,他又比常人多了幾分智勇。


  他是他的夫君,崔安嶼。


  曹琮瑞從未想過,一個女子能對他與崔安嶼的這份情誼有如此深刻的認知,讓他不由也懷念起了自己曾經的少年意氣:誰都不是完美沒有弱點的人,但誰都曾有過赤誠如斯的少年時光。


  隻不過崔安嶼去時是少年,歸來也是少年。


  而他曾經少年意氣,指點江山,如今的君臨天下,卻容不得別人的少年意氣了。


  曹琮瑞理解了崔安嶼,他認同了李晏溪所說的救人與忠貞無關,隻是因為血肉之軀,難以割舍對生命的敬畏。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能夠容許欺騙。或許崔安嶼也可以如同告知崔婉瑩之事一樣告知他,他做了這樣的事情。


  當然這很難,因為在江山傳承的問題上,一個帝王很難做到姑息。


  “崔夫人這麽說,是替崔安嶼承認了他的過錯。”曹琮瑞定論道。


  “陛下實在是高估我了,事實上我前幾日才知道婉瑩縣主是廢太子的女兒,至於他的這個兒子,吳郡城外,他死於我的箭下,我到今天才知道,其中有變故。”


  李晏溪矢口否認,她為了殿前的這一番陳詞其實做了許多準備,隻是崔安嶼犯的事情完全出乎了她應對的範疇,而且她在心裏已然相信了崔安嶼確實做了這件事,但她又完全吃不準天子的態度,她自始至終都在打感情牌,想用手足之情把謀逆的性質給模糊掉三分。


  這是李晏溪的高明之處,也是她初承天子之威的無奈之舉。


  雖然天子依舊是天子,依舊執著於崔安嶼的欺騙與背叛,但至少他不再提謀逆了,而改為了過錯。


  這小小的一步,太不容易。


  “難道崔夫人方才一番慷慨陳詞不是在為你的夫君開罪嗎?”


  天子有些惱怒,這個女人與他唇槍舌劍一番,差點都給她唬住了,她卻反口不認了。


  李晏溪恭恭敬敬地給曹琮瑞磕了一個頭:“陛下,這哪裏是開罪,分明是求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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