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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滿城風雨

  李晏溪噗嗤一笑。


  她婆婆的戰鬥力,永遠是值得期待的。


  李晏溪坐在她婆婆身邊,開口便道:“娘,兒媳不孝,害您受累了。”


  她婆婆歎了口氣,道:“好孩子,你為了安嶼都豁出去頭臉了,要說不孝,也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也不知道那些年在外麵都幹了些什麽,如今竟然攤上這麽大個罪名。”


  李晏溪接過丫鬟手上的藥,一勺一勺地攪動著,等試過涼了,穩穩當當地端給她婆婆,大事臨頭,侯夫人也不矯情了,一口就悶了那碗湯藥,連蜜餞也沒用上一顆。


  可見比起心裏的苦,嘴上的已經不算什麽了。


  “娘,我信安嶼的。他是您和爹親自教養的孩子,他的秉性您是最了解的,他是孝順懂得分寸的人,這些年他雖然外麵有些荒唐,但是也沒有給家裏惹過麻煩,不是嗎?”李晏溪篤定道。


  她這話說的精巧,既誇了公婆,又誇了公婆的孩子。


  侯夫人聽了她這話,握住她的手,又喊了幾遍好孩子。


  “娘,謀逆這種事情,外邊喊上千遍萬遍有什麽用呢,都說安嶼救了廢太子的幼子,誰又在吳郡呢,誰又看見了呢,都是捕風捉影的事情,定論還是在陛下那裏,咱們等宮裏的口信就行了。”李晏溪給她婆婆分析道。


  通過中秋日李晏溪的一番陳情,天子儼然已經鬆了口,如今這風向是誰帶的便很明顯了,鄭貴妃為了徹底洗白自己,便硬生生要把崔安嶼的罪名坐實,她不管這罪名究竟是薑倉樰的還是崔安嶼的,總之崔安嶼用廢太子威脅過她,對她而言儼然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人物。


  與承平侯崔府聯姻不成,那便徹底摧毀它。鄭家有這個手段,也有這個人脈。


  滿城風雨起,李晏溪反而安心了。


  她同意崔安嶼說的那句:風雨不動安如山。


  當然,偶爾還可以添把柴火。


  皇帝或許憎恨過崔安嶼的欺騙與背叛,但是端看他不定崔安嶼的罪名隻是把他關押在大理寺的監獄裏,就可以看出天子盛怒之下,還是在保護他,沒有充分的證據,他是不願意將崔安嶼的坐實的。


  一來,他與崔安嶼有一路腥風血雨走過的情誼,二來,崔安嶼蟄伏多年、經手千事,對皇帝而言,還有用。


  此時鄭氏將這事攪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勢必會引發天子的厭煩。


  厭煩還是其次,還讓天子切身體會到了鄭氏一脈的滔天權勢,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鄭氏的鼎盛有一半是天子給的,當然也可以收回。


  天子對鄭氏的離棄,才是崔安嶼的目的,這個深坑他已挖了多年。


  這樣又過了半個月,薑倉樰回京,第一時間便被壓到了禦書房,滿殿都是天子的重臣。


  天子命親信翻看他的脖頸,確實有兩排經年的牙印子,牙齒是人身上最鋒利的武器,一旦破過皮,這印記就消不掉了。


  鄭元河趁機道:“陛下,鐵證麵前,他們無從狡辯了。”


  天子肅容,任鄭氏的爪牙迫不及待地出來叫囂。曹琮瑞冷眼看著他們,他想起來皇後的那句話:“鄭氏勢大,他若忠心也罷,如若不呢?”


  或者陛下百年之後,如若不是二皇子繼任大統呢!


  這幾年皇帝初登大寶,初嚐人間極致的權勢和地位,一改被廢太子處處打壓的困頓,難免肆意了一些,難免對幫他打下江山的鄭氏一脈放縱了一些。


  皇帝依舊把矛盾的重心放在廢太子身上,以至於忽視了新的黨爭已經形成,並且漸成蔓延的趨勢,如果再不加以遏製,甚至會如今日這般,鳳起雲湧,以密信相構,以千萬可畏的人言相逼,威脅到他君主的權威。


  皇帝心中的天平瞬間傾塌了,說起來,崔安嶼也不過就是婦人之仁,救了一個孩子。


  這樣的人有才幹,有忠心,卻又不夠狠辣,沒有什麽野心,才正是天子所需要的。


  鄭家,太紮眼了,紮眼多了會紮心的。


  天子看了一眼薑倉樰,不知道他願不願意替崔安嶼把這個罪名抗下,如果他能夠保持緘默,他會善待他的家人和他尚未出世的遺孤。


  天子命人給薑倉樰看了那封信,然後他說:


  “薑倉樰,朕派你去吳郡,不是讓你去當救世主的,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天子的話裏隻字不提崔安嶼,倒叫薑倉樰困惑了。


  如果這份罪責需要他一力抗下,他自責無旁貸,別說崔安嶼與他多年出生入死的情誼,就是崔三夫人救其妻兒的恩情,他也是要報的。


  可這件事,它哪裏是罪責啊,它分明是功勳啊,搶功好像不大好吧!


  薑倉樰斟酌片刻,開口說道,“陛下,當時吳郡郡守之女李晏溪發箭後,我們依計對廢太子的隊伍進行了打擊,照理說我們經過了周密的布局,廢太子不可能活著離開吳郡地界,但是他還是成功逃脫了,那個時候我們就懷疑中間出了奸細。”


  “你胡說!”薑倉樰說到這裏,鄭元河憋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別人或許不知道,他卻是最明白不過的,當時追擊廢太子的主力儼然就有鄭家的軍隊,他們聽從皇命埋伏在廢太子的軍中靜候時機反戈一擊,但是他們隻負責狙殺廢太子軍兵,布局和傳遞消息都另有一隊人馬負責。


  現如今殿前一番陳詞聽來,薑倉樰儼然就是那一隊天子的眼線之一,而不是鄭氏密信裏提及的廢太子的人馬,但無論如何薑倉樰救了廢太子幼子,無論他是誰的人,這都是他難逃的罪名。


  鄭氏隻要咬死這一點,就足以置他於死地。至於當年的秘密,誰又會相信一手將天子扶上正統之位的鄭氏會留了一點私心。


  薑倉樰迎視鄭元河的雙眼,坦然道:“鄭大人,這恰恰也是我們所不願意看見的。當時大軍都在竭力狙擊西逃廢太子,我們做這件事情極為隱蔽,除了奸細,又有誰會留下來注意到廢太子幼子的動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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