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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民心難馭

  鄭元河帶兵二十餘萬,與馬匪一戰,死了近兩萬,傷了有三萬,如今有戰力的還剩不到二十萬。


  京城的王師兵力約十二萬,再加上城防等兵力,統共不過十三四萬。


  鄭家軍留下五萬,鄭家軍仍然保留著對王師的兵力優勢。


  崔安嶼當然想要最大程度降低王師的負荷,但如果他的手指頭多舉幾根,鄭元河的刀就已經出鞘了。


  腦袋尚且保不住,還能談論別的嗎?

  最終在謀士鄭寬的周旋下,鄭元河答應留三萬有戰力的軍兵和兩萬帶傷的軍兵鎮守北境。


  這個結果不能說圓滿,但已經是眼下所能謀得的最好的局麵了。


  鄭家軍決意分兵的第二日,以柳盛思將軍為首的一批年輕的將領,向鄭元河將軍表達了想要鎮守北地的願望,鄭元河同意了。


  因為他知道,這五萬鄭將軍在他成就大業上的路上大概不會有所助益了,所以他也並不想把所剩不多的心腹大將留在這裏。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鄭元河會放棄自己的軍兵,他任命柳盛思將軍為這五萬軍兵的統帥的時候,也把同宗同根的鄭源將軍一並留下了。


  待他拿下京師,他要這五萬鄭家軍在北境,呼和鄭家軍的軍旗!


  柳將軍大概不會想到,他會因為這個決定,最終成就了自己一生的赫赫威名。


  幾日後,州府衙門發出公告,匪民同墾的告示一發出,便遭到了北境百姓的強烈反對。


  崔安嶼一行前腳剛踏進州府衙門,後腳就被一群村民拿鋤頭拿耙子給堵了。


  村民們不聽理,他們認定了的是:匪就是匪,民就是民,那些欠下的血債,不能就此一筆勾銷……


  “大人,小的媳婦被馬匪搶走的時候,兒子不足三月,我那可憐的孩子啊,沒了親娘的奶,終究沒有活下去。我老陳家的根斷了,如今官爺叫我們同這幫子殺千刀的一起生活,辦不到啊……”


  村民老淚縱橫,州府衙門的這道通令大大超乎了他們的底線。


  “是啊,去年冬天馬匪幫子搶了我們家過冬的糧我老娘為了省那幾口糧,是活活餓死的啊……這個仇,我老張放不下啊!”


  “糧被搶了,孩子們吃樹皮,吃得不消化每天嗷嗷叫,拉一次屎就要用手摳一次,老二丫頭片子要臉,差點咬斷了自個的舌頭…”


  一幕幕都是人間慘劇,叫人扼腕歎息。


  和尚站在州府衙門口,一遍遍地念著佛經,超度著那些在貧困中走向滅亡的生靈。


  李晏溪沉默了,她本來設想好的,要州縣衙門做好的安撫民眾的準備,在切實的生死慘劇麵前,顯得那樣的蒼白無力。


  那些北境百姓所經曆過的生離死別,永遠都無法從他們心頭抹去,反而那成為一種執念,固守著他們心中不能接納馬匪的底線。


  井底觀天,也隻能窺見苦難的來源是馬匪,是殺傷搶掠。對貧窮的思考,對北境的格局,對長遠的考量,遠遠就不夠。


  崔安嶼正在州府衙門裏麵和官吏交涉,李晏溪帶著人和州府的衙役守在外麵。


  這一幕,李晏溪似曾相識,但是這一刻她無比堅定:從前的她弱小無助,是他人的軟肋;如今的她,也可以是別人的脊背。


  “鄉親們,請你們冷靜一下,州府衙門會解決你們的問題的!”欽差衛隊的人一路在喊,可惜民聲鼎沸,並沒有什麽成效。


  反而,連和尚頭上都挨了兩下地瓜。


  州府衙門的人見事情不妙,就要動刀,被李晏溪攔下了。


  其中的兩個欽差抬了一箱沉甸甸的箱子,擺在了鄉民跟前。


  州府衙門門口鬧事是要被砍腦袋的,不會連容器都準備好了吧?

  這麽大個箱子,這得要裝多少腦袋啊?

  李晏溪頂著漫天飛舞的土豆和地瓜,走上前,把塵封的箱子蓋打開,露出了裏麵金光璀璨的顏色。


  是金子,滿滿當當一籮筐的金子。


  馬匪們愛的金子,也是村民們愛的金子,有的人幾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麽多金子。


  人聲一下子就寂靜了下來,隻剩下一些發自心底的驚呼!


  李晏溪趁機說:


  “鄉親們,這是馬匪們給你們的誠意,他們如今也想和你們一起好好過日子。”


  李晏溪話音未落,穆瑤領著一隊馬匪從州府衙門裏麵出來,每兩個馬匪手上都抬了一個沉甸甸的箱子。


  放下,打開,金的,銀的,珠光寶氣的,漸成一道絢爛的銀河。


  就仿佛馬蹄灣裏流動著的五光十色的耀眼的水帶,誰說金銀是俗物,那明明是希望啊!

  誠意很足,誠心也很大,人心所受的煎熬也分外強烈。


  人群中走出一個顫巍巍的老人,他是一方村落的村長,算是村子裏麵有見識的人物,當年就是他領著人逼著從良的穆瑤又不得不走上了匪路。


  如今在金燦燦的銀河麵前,他說:


  “鄉親們,那些死去的人,他們希望你們活得更好!我們哀悼他們,可以用更好的方式。穆瑤這些年為大家做的,大家應該都看到了感受到了,馬匪也有好人呀!”


  有麵前的這些東西,眾人回憶起穆瑤為他們送的糧,送的米,不由地點了頭:馬匪幫子裏,確實是有好人的,像穆瑤這般有苦衷的,有悔改的決心和舉動的,他們當然也不是不能夠接納!

  兵可以收,匪可以剿,民隻能引。


  窮困的人,有時候講究起麵子和骨氣來,甚至比常人還要執著,因為他們所擁有的本來就不多,也丟不起。


  崔安嶼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李晏溪的身邊,撣落了她肩頭的兩片菜葉子,不動聲響。身後州府衙門的衛兵整齊地跺響了手中的刀棍,青石板磚上傳來的聲聲悶響就像敲在民眾的脊背上一樣,震懾十足。


  萬籟寂靜,州官宣讀著變匪為民的一長串條條框框,這是幾日來崔安嶼帶著州府衙門的大小官員與馬匪們談了無數輪,又就地走訪了無數村落,熬了幾個通宵製定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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