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圍魏救趙
京都城裏,王軍陣前,和尚敲著木魚,重正了王軍的信仰。
和尚同林析墨入城後兵分兩路,一個入宮請旨,一個阻攔王軍南下。
最終,他們做到了。
聖旨急下,王師的征程不變,隻是改了前行的方向。
聖旨令任宇禾將軍留守京師,兵部左侍郎朱乙炆將軍接過帥令,領王師北上,圍堵鄭元河的大軍。
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天子的許多舉動,透露出了很多耐人尋味的態度。
在鄭家軍叛變已成終局的時候,天子並沒有將貴妃和寧王殿下與鄭元河捆綁在一起,甚至都沒有取消寧王殿下京中護衛首領的職務,實在是費人深思。
相反的,王師陣前,楊氏一脈的越權之舉,倒讓天子動了怒。
林析墨、儲君以及因為斬殺副將被打入太子陣營的任宇禾將軍,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懲戒,甚至連中宮在後宮的權力也一度受到了掣肘。
鄭家謀逆,為什麽儲君的處境反而不樂觀了呢?
其實也不難理解,天子正值壯年,對於他來說,謀逆的鄭家固然可恨,可是鄭家的核心便是鄭家軍,隻要拿下鄭家軍,已經被中宮清洗了一遍的中宮和寧王殿下,根本就翻不出天子的手掌心。
而中宮和儲君就不一樣了,儲君的勢頭會因為寧王的勢弱而水漲船高,儲君會在這一場對鄭家軍的平叛中收獲與日劇增的威名,朝堂中的,王師軍中的。
這並不是正值壯年的帝王所樂見的。
對於帝王來說,不僅企圖謀反的鄭家是威脅,水漲船高、呼聲蓋主的儲君也是威脅。
這個時候,他極力地打壓儲君的勢頭,保留寧王在京中的勢力,甚至不惜行軍之前更換王師的主將,都是天子慣用的平衡之術。
父子到了這個地步,隻是君臣。
明遠將軍府裏。
任太傅親自拿著木條一下下地敲擊著明遠將軍裸露的脊背,是要叫他記住:
為人臣子,忠誠的隻能是帝王。
不然,這次是貶職,下次就是性命。
老太傅看得多,在這皇城之中,親子尚且謹慎如斯,更何況是近臣。
少年將軍年輕氣盛、武藝高強,可是在為官上,尚不及浸淫官場多年的父親,任宇禾記下了,但是他太過正直,又太過執著於對錯,他不能理解那些朝堂上的曲曲折折,官場上的彎彎繞繞。
老父親長歎一口氣,以任宇禾的品性,他實在是不適合做王師的統帥,做伴君如虎的天子近臣,也許此番,隻是一個開頭。
晉州淪陷後,南麵的叛亂一度陷入緊急。
也正是因此,王師才不得不南下平叛。此時王師調轉方向,朝北行進,一麵是因為北麵的鄭家軍離京師更近,人數上也更有優勢;另一方麵,是因為天子采納了由和尚帶來的禦史中丞崔安嶼的建議,在調用五地駐軍抗擊逆王的基礎上,又調派了西蜀和西齊的兵力,專門圍攻越縣。
是的,並不是如今成王的反軍盤踞的吳、楊、晉三地,而是位於越吳江上方的越縣。
崔安嶼的想法其實十分簡潔明了:圍魏救趙,以此拖延反賊北上的腳步。
以崔安嶼多年挖掘廢王殘餘勢力的經驗來看,他比旁人都更清楚,雖然逆王是打著吳郡郡守李長啟的名義造反的,表麵上看廢王的起兵之地好像是吳郡,但其實越縣的深山老林裏才是成王的老巢,也是他養兵的地界。
而且,越縣,有天子和成王不得不爭的東西。
果然,西齊和西蜀舉兵對越縣發難,成王北上的步伐立馬就被拖住了。
西蜀出兵,是西蜀知州崔安程響應天子號令,討伐逆賊的忠君救民之舉。
西齊出兵,很大程度上就是私怨了。
西齊經曆了一番動蕩,如今已經完完全全在薑尚的控製之中。
這其中還牽涉一段過往,鄭西亭和薑尚禍壞西齊朝綱,到了西齊舊臣忍無可忍的境地,終於引發了一場混戰,西齊國內的叛軍打著清君側的名號與薑尚把控的西齊國軍打得難解難分、死傷慘重,老國主垂死掙紮之際,求救於大雍朝駐守邊境的守軍。
大雍守軍出動,替西齊平定了叛亂,但此時的西齊經過了硝煙狼藉的一場浩劫,早已無力扭轉朝綱,也無力重振國內的民生經濟。
西齊國主隻能求助於大雍王朝,請求大雍王朝收編西齊為州縣,以大雍的財力和物力重整西齊境內的國計民生。
大雍給了西齊王族巨大的尊貴,至此西齊小國順理成章納入了大雍王朝的版圖。而在西齊收編過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的清歡閣伶人、西齊國君的寵臣薑尚,被任命為西齊的郡守。
西齊剛剛被收編不久,其實還保留著很大程度上的自治權力。此時西齊和西蜀一道,為大雍朝廷出兵,是薑尚對靖國公府、對逆王黨羽的舊怨。
他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鄭西亭站在薑尚身邊,她清楚地明白他與鄭家,與靖國公府的恩怨,她如今能活著,享受著屬於西齊王室的財富和尊容,隻是因為當初京師城外的一點善念。
她留著他,把他當成一件玩物,就如同他如今留著她一樣。
西亭郡主曾是靖國公府尊貴的世子妃,如今卻和靖國公府世子的男寵攪和在一起,在這個遠離故土的地方,他們彼此憎恨,又抵死纏綿。
最終在一次次刀口相向後,又彼此擁抱。
從前他在她的羽翼下卑微如斯,如今她卻不得不仰視少年孤高的麵容,跪地匍匐。
命運的劫難,終究是難逃。
他終於到達了眾人仰視的位置,終於可以為自己說話,終於可以決定自己的喜好,但是他早已不知道快樂是什麽,歡喜又是什麽時候,那些回不去的孩童時光最終在他的腦海裏縮影成一個個仇恨的印記,是他這一生都無法釋懷的噩夢。
然而,他其實又是無比幸運的,因為許許多多與他一起被送進靖國公府的少年,如今早已是靖國公府地底下一具具腐爛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