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二章 驗明正身

  新郎官進了內室，一身殘酒熏人。


  外麵隻設了寥寥幾桌酒菜，不瘟不火的蘇大人倒是有本事把自己喝醉。


  隔著一道紅豔豔的紗簾，蘇卓恩隱隱能看到紗幔後麵的雕花大床上端坐了個紅色的身影，兩個丫頭立在一邊伺候。


  蘇卓恩正想借口酒醉，讓公主殿下早些安置。剛剛清了清嗓子，準備開口，紗簾後走過來一個丫頭，顯然是公主殿下有什麽吩咐要給新郎官。


  那丫頭腳步猶豫地走到簾前，一隻手都已經撫上紗簾子了，卻還回頭望她主子：大雍朝的阿婭公主。


  想是，公主要她傳給新郎官的這句話極難出口。


  “駙馬爺，公主殿下說時候不早了，她要.……驗明正身。”丫頭低下頭，終是沒有勇氣掀開那簾帳，當麵說與駙馬爺聽。


  丫頭的臉羞紅了，隔著簾帳，看不到，駙馬爺的臉，又白了。


  這句“驗明正身”聽在別人的耳朵裏是阿婭公主急不可耐，是夫妻倆午夜夢回的情話。


  可是，聽到蘇卓恩的耳朵裏卻不是這麽一回事了。


  蘇城城主是世襲，但既然舉了朝廷的旗幟，城主的官位也是記錄在大雍王朝的官員名錄的。凡是大雍朝的官員，在上任時都要經過吏部的任命，這其中一道重要的關卡就是“驗明正身”。


  老城主暴斃而亡後，吏部發過通文令新任的蘇城城主入京驗明正身、登籍造冊，卻一直都沒有收到蘇城城主的回音。


  理論上來說，蘇卓恩，可能都不算大雍朝廷的官員。


  夜涼如水，沉沉的天幕壓下來，讓蘇卓恩有些喘不上氣來。


  他想起來許多事情，父親的決定，蘇氏的命運，和大雍朝廷的亂戰。


  父親猝死，把這份家業交到了他的手上，他自認為勤勉，一刻也沒有忘記父親的囑托，也一直以為自己做的不錯，直到這一刻，蘇卓恩的內心生出了一絲淒苦：好難。


  腳步聲近，來人並沒有刻意掩蓋發出的聲響，幾步快走躍到蘇卓恩麵前，還是那張討人厭的臉，還是那句討打的話，崔安嶼笑意明媚的桃花眼在蘇卓恩眼前放大：


  “蘇城主，需要幫忙嗎？在下很樂意效勞的。”


  蘇卓恩一身鮮紅的衣袍，更襯得他臉龐白皙，眉眼如畫。


  他停在崔安嶼麵前，冷冷地問：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崔安嶼偏頭望著照耀進蘇府宅院中央的一方月光，背手而立，說：


  “不早，也不晚，知道的剛剛好。”


  雙方保持了不長也不短的一陣子沉默，崔安嶼又說：


  “本官的信譽向來是很好的，而且蘇城主也不想這件事情鬧得滿城風雲。”


  蘇卓恩挑高了眉角，崔大人的信用他並不了解，但是崔大人話裏麵的威脅他聽明白了。


  況且，裏麵的那一位，如此不顧廉恥，咄咄逼人，他也沒有退路。


  蘇卓恩把一樣冰冰涼涼觸手滑膩的東西遞到崔安嶼麵前：一柄淡綠色的玉如意。


  皎潔的月光下，但見禦史中丞崔大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蘇大人這一回，要怎麽謝我？”


  蘇卓恩不去理會他，自顧自說：“記得，把燈關了。”


  崔安嶼進內室的時候，丫頭們已經撤出了房間，隻留兩根忽明忽暗的紅燭照耀著坐在床頭的公主。


  崔安嶼把玩著手中的玉如意，眼前的這一幕熟悉而陌生，似乎有過，那時候他滿懷得償所願的歡喜，卻最終悲憤離開，走的時候案桌上的紅燭剛剛點上.……

  這一回，入別人的洞房，崔安嶼有種莫名的欣喜。


  這世上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不會再有重頭再來的機會。


  命運如斯眷顧，給了他，和她第二次洞房花燭的春宵一刻。


  崔安嶼用手中如意挑起新娘子的紅蓋頭，李晏溪鳳冠霞披，燭光映紅了她絕世的容顏，將她的一顰一笑再一次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上。


  崔安嶼看呆了，入了無數次“洞房”，卻沒有走完過洞房花燭夜最值得銘記的儀式。


  李晏溪一聲嬌羞的“夫君”將崔安嶼喚回到當下，此時，此刻。


  良人如斯，春宵苦短，再多的話都藏入咽喉，化成了舌尖的一句呢喃。


  崔安嶼吞咽著李晏溪身上的芬芳，她於他，不管走過多少光輝或平淡的歲月，白首如新。


  內室的燭光滅得快，顯得禦史中丞崔大人，如餓狼撲肉般，急不可耐。


  蘇卓恩就睡在隔壁的廂房，這一整夜都保持著高度的警惕，隨時準備接受大雍公主的發難。


  等著，等著，等到黑幕中透進了一點光亮，天將破曉，那些掩藏在黑暗下的東西，注定見不了光亮。


  蘇卓恩急得額角冒了汗，婚房裏卻還沒有絲毫的響動。他在心裏罵了一萬遍崔安嶼，就在他一刻也等不下去的時候，禦史中丞大人打著哈欠，頂著濃重的黑眼圈，跳進了他的窗欞。


  看樣子，這個驗明正身的過程讓崔大人無比得滿意。


  崔大人比了一隻手，對一臉風雨欲來的蘇卓恩道：


  “蘇城主，昨兒晚上，是五次，你可不要說錯口了。”


  蘇城主的臉不出意外地，又紅了。


  用早膳的時候，阿婭公主問蘇卓恩：


  “早上，本宮醒來的時候沒有看見城主，夫君是去了哪裏呢？”


  蘇卓恩當然不能說那是因為換了個人，麵無表情道：


  “處理公務。”


  阿婭公主讚道：


  “夫君如此勤勉，是蘇城百姓之福。”


  她用了一口粥，又說：

  “昨夜未及細看，想不到蘇城主如此少年英俊，又……勇武不凡。”


  蘇卓恩一口暖粥差點喂了大地，生生忍住了，也回以客套：

  “公主殿下才是貌若天仙，蘭心蕙質。”


  白白便宜了崔安嶼這個流氓。


  本來隻是客套，誰知道阿婭公主卻不放過他，軟語說道：


  “昨天晚上，夫君可不是這麽說的。”


  蘇卓恩這回學聰明了，嘴裏並沒有嚼用任何東西，嚴肅地問：

  “昨晚上我說了什麽？”


  阿婭公主故意吊他的胃口，並不回答他的問話，反而喚來了隨侍的兩個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