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告別
聽到門把轉動而後關上的聲音,白玉曉才從燈影裏抬起頭來,重新看著眼前的兩具白色霜氣散盡的屍體,都隻是露出了頭部。但是,這是白玉曉從小看到大的熟悉的兩個麵孔,他們笑著白玉曉的笑,很少考慮她的感受,但是二人確實曾經都將她當做掌心的寶貝,讓她成為名副其實的洛家大小姐。
她犯了錯也會挨打,也會挨罵,但是每一次都是因為自己真心喜歡某樣東西,任性而為之才逼他們出手教訓自己的。呂明香雖然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但是此前對她嚴厲的愛,也是足夠的。她還得感謝這樣一個媽,才沒有徹徹底底養成大小姐的脾氣。
還有這個從來都不和他談家庭溫情的爸,向來對她寡言少語,就好像陌生人一樣。但是當他們的生活真的出現什麽危機的時候,這個爸總是首當其衝擋在她的前麵。
他也曾經是她的天,直到她嫁給了慕辰,她的生活的天才變成了另外的顏色。
兩個原本活生生的,在最後一次見到自己的那一次,還是以惡語相向結束的,可以說這應該是白玉曉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了,並且這個遺憾這輩子都沒辦法彌補。
一想到這裏,白玉曉終於止不住決堤似的淚水,但是她偏偏哭不出聲音來,所有的情緒全部啞在嗓子裏。她拚命捂著自己的嘴,似乎這種哭泣也是沒有辦法釋放出內心的悲哀的。
有好一會兒,她完全喘不過氣來,肋骨隱隱作痛,之前的車禍後遺症又發作了。但是,逼得她生生跪倒在了地上。
淚水啪啪啪掉到地上的聲音清晰可見。
“對不起,爸爸,我七歲那年大雨跑出去淋雨,結果自己生了病,還謊稱是自己的傘丟了,讓你連夜帶著高燒的我去醫院。”
“對不起,媽媽。我九歲生日那天騙了你,我想要的是那個粉紅色的娃娃不是橘紅色的,但是我覺得選橘紅色的你會高興。”
“對不起。爸爸。十歲那年我偷偷用了你的鋼筆給模仿家長簽名,因為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那張醜惡的試卷。”
“對不起。媽媽。我十六歲那年自己買了口紅,一直和段少南約會的時候拿出來用。”
……
白玉曉跪倒在地上曆數著過往的樁樁件件自己的“罪行”,好像這樣可以把兩個人感動醒了一樣。但是無論怎麽樣,這兩人,愛也好,恨也罷,都已經過去了。誰也沒有操控生死輪回的權利,任何的人世間物質的東西也換不回一個已經逝去的生命。
“對不起。我最不應該離開這裏,調查自己的身世,離開洛家,離開你們,讓你們最後變成這個樣子。”
說到這裏,白玉曉已經椎心泣血了,無能為力癱倒在地上,麵容扭曲,這是在爺爺過世之後,還有丟失那個未出生的孩子之後,白玉曉遇到的更大,或許是最大的打擊。將她身體中最後一點積攢下來的能量,全部都熄滅了。
“我該死。我就不應該想著複仇。我就是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就是個白眼狼,你們當初還不如直接放任著我,讓我自生自滅!”
白玉曉的話越說越急,想要把話都給說盡了,說著說著還揚起手打自己的臉頰。直到身體漸漸無力,頹軟了下去。
值班的人員進來的時候,沒想到人已經倒在地上了,一開始以為是缺氧了。進門的慕辰一看,立馬衝了上去,急吼吼地將白玉曉抱了起來,第一時間送到了醫院。
醒來的時候,白玉曉隻看到周圍粉紅色的前麵和安靜“滴答”著的點滴。常秋閉著眼睛守在一旁,緊緊握著白玉曉的手,像攥著手心的寶貝一樣。
白玉曉一個深呼吸,常秋立刻睜開了眼睛。
“曉曉。”常秋眼皮變得比以往更加厚重,還沒清醒過來,就趕緊給白玉曉掩上了被角。
門外,醫生告訴慕辰和葉子昂。冷凍室這種地方的溫度本來就比較低,正常人是不可以在裏麵待太久的。白玉曉身體本來就很單薄,又出過車禍,留下了不少的舊疾,這次還遭受雙親離世如此巨大的打擊,心理壓力一時過大,現在能醒過來算是不錯的了。
“醫生,那她現在要不要緊?需不需要住院治療?”慕辰也就在問關於白玉曉的事情的時候,才會顯得那麽沉不住氣。
醫生歎了口氣:“這身體的毛病,是可以慢慢通過藥物手段調理好的。但是心理上的問題,恐怕就很難找到心藥去醫了。”
“醫生,你這話什麽意思?”慕辰還想再問,被葉子昂拉住了。
“辛苦您了醫生。那您的意思是不是接下來還是回家裏休養比較好。”醫生看著葉子昂湛藍湛藍的眼睛,認可地點了點頭。
但是醫生說話向來是留三分退路的。
“倒也不一定就是得在家裏。能出去走走也是好的,這個主要看病人的意願。如果她是希望待在自己熟悉的環境裏麵,那也是可以的。還有你們最好是一直有人在邊上看著,我聽了你們說的事情,怕是這個姑娘會做出什麽傻事啊。”醫生語重心長的一番話,讓慕辰的心有些沉沉得掉到地上去,還一下子碰到冰涼的地麵一樣,哐啷碎了一地的感覺。
他有些不安地往病房那裏看了一眼,似乎還在擔心裏麵人兒醒來之後找不到他。還沒和醫生答謝,脖子一縮,開門就進去了。
一進去就迎上白玉曉睜開的那雙周圍多了一圈紅色的水汪的眼睛。常秋給她倒了一杯水,她的嘴唇幹裂得有些厲害,其實喉嚨也是。
白玉曉看到慕辰,有些愧疚似的低下頭,她知道自己又讓他擔心了。
剛要張嘴想要說聲對不起,喉嚨滾動了一下,白玉曉發現自己無論怎麽使勁,喉嚨就是發不出準確的聲音。
常秋一看,臉色大變,白玉曉這神情不對啊。
白玉曉咽了口口水,試圖再試一次,但當她將手放到自己的喉嚨那裏的時候,卻發現,完全沒辦法控製自己的聲帶了。
她茫然地看了常秋和慕辰一眼,指指自己的喉嚨,眼睛睜得很大,但是完全說不出話來。
“曉曉。你怎麽了?”常秋慌了神,扶著白玉曉的肩膀著急地問道。
慕辰擋到了常秋的前麵,搖晃著白玉曉的肩膀,眼神犀利如同刀鋒。
“你說話!說話!”
白玉曉幹巴巴張著一張小嘴,就是出不了聲,她扶上慕辰的肩膀,雙手擰成了拳頭,用力敲打著自己的胸口。不解地搖著頭。
“她說不了話了!”常秋眉頭緊皺,說出了這句話,白玉曉聽到,拚命地點著頭。
“怎麽會這樣?”慕辰心頭仿佛又中了一槍,好端端的,怎麽會說不了話。
“我去找醫生。”他轉身欲走,常秋也沒攔著他,但是常秋知道,即便把醫生找來了,也不一定有用。因為常秋知道,這不是藥物能夠治療的。
由於自己抑鬱過,所以常秋對於抑鬱症的書籍其實也讀過了不少。白玉曉的這種情況,如果她沒有判斷錯的話,應該就是“暫時性失語”。
這種病是由於病人神經一時遭受巨大的打擊而產生的一種暫時失去語言表達能力的疾病,至於這種情況會持續多久,完全取決於患者能不能自己走出來。很顯然,現在的白玉曉,不能。
不然也不會一下子無緣無故就失語了。她巴巴看著常秋,有話不能說的感覺真是難受,手腳比劃著別人又看不清楚。她隻能望著別人,幹著急。
醫生聽到慕辰的話,趕緊來到病房裏給白玉曉做檢查,看了半天,他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眼鏡,這是虛驚一場,白玉曉的喉嚨聲帶什麽的並沒有受到什麽損傷,病因就是這個姑娘自己把自己給逼到啞巴了。
這種情況,慕辰從來都沒有遇到過,著急地問醫生現在應該怎麽辦?醫生搖了搖頭,示意慕辰出來講話。
白玉曉無助地靠在自己的病床上,憎惡自己的無能,為什麽偏偏這種時候要出現這種狀況?
常秋臉色無比凝重地坐在一旁,她盯著白玉曉說道:“曉曉,現在是誰也幫不了你。父母是你自己的,你該傷心的還是得傷心,但是你得想想,無論如何你的身邊還有我,還有我們。以後有什麽事情,都有我們幾個給你頂著。可你多少給我長點能耐,別真的受不了一點的打擊!”這個姐姐嚴肅起來,還是有足夠的震懾力的。
白玉曉知道,常秋這是在勸自己,要是看不開,她就不會,也不配擁有未來!無奈地點了點頭,喉嚨裏麵像是嵌著一塊髒兮兮橡皮泥,但是白玉曉怎麽努力都吞咽不下去。
“我都說了,她的這種情況,心病隻能用心藥來醫。你看,一點身體上的毛病沒有,怎麽會一下子悄沒聲說不了話,那肯定是神經受到打擊過度敏感,還是好好休養為好。”醫生把情況和慕辰說了一下,如果病人沒有辦法走出來,別人也是無能為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