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心中的荒城
次日，當陽光打進沒有完全拉好的窗簾縫隙的時候，洛曉曉雙眼疲憊地翻了一個身，慕辰已經起床了，床邊空空的。洗手間裏傳來水流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一臉泡沫的慕辰從洗手間裏麵走了出來。
看到正在揉搓著自己惺忪睡眼的洛曉曉，他有些驚訝地說道：“你醒了？”手上拿起剃須刀，小心翼翼地將臉上的泡沫整齊剔除。
“嗯。”洛曉曉甕聲甕氣地回了一下。
“今天怎麽起這麽早？”洛曉曉伸了一下自己的懶腰，慵懶地問道。
慕辰正在剔除自己下巴位置的泡沫，不方便說話。但是洛曉曉問了，於是他轉身想先進去洗手間把泡沫弄掉了再來回答。
“啊！噝！”饒是慕辰也有出錯的時候，自己把自己的臉給割破了。
聽到慕辰在洗手間裏麵傳來的聲音，洛曉曉一下子擔心了起來，掀開被子就往洗手間裏麵走。
“怎麽弄成這樣？”
洛曉曉走進洗手間看到正在放下剃須刀的慕辰嚇了一跳，他的下巴流出不少血，而且一下子染紅了傷口旁邊的泡沫，一下子將那片紅色給膨脹了幾倍，變得更加恐怖了。
“沒事沒事。”慕辰一邊說道，一邊將頭伸到水龍頭旁邊，擰開水龍頭將臉上的泡沫洗幹淨。
洛曉曉轉身去醫務箱裏麵取來了止血貼，想要給清洗好傷口的慕辰貼上。
“誒，不弄這個。”慕辰擋住了洛曉曉撕好的止血貼，正在往他臉上靠過去的姿勢。
“為什麽啊？”洛曉曉嗔怪道。
慕辰照著鏡子，揚著下巴查看完了自己的傷口：“不礙事，不貼這個東西了。就這樣別人還看不出，要是貼上這個，那就太顯眼了。我今天可是還要見人的。”
“你說什麽傻話呢？怎麽能這麽想？是見人重要，還是傷口感染了好？”洛曉曉完全不想理會慕辰的邏輯。
“不用了。真的。”慕辰直接抓住了洛曉曉的手，一點小傷口，他真的不在乎。
“我不管，你至少現在得給我貼上！”洛曉曉靈巧地把將止血貼念到另外一隻手上，手指輕輕一點，手指合攏在慕辰的下巴那裏輕輕一掃，止血貼服服帖帖地停在了慕辰的下巴那裏。倒不是真的那麽明顯，畢竟是全透明的止血膠布。
慕辰隻好任由她處理，這時候就還是聽她的話吧。
“你剛剛說，你今天要幹嘛去來的？見什麽人？”洛曉曉細心地抽出紙巾，將慕辰下巴周圍沒有完全擦幹的地方全都擦了一遍。
慕辰笑了笑：“今天有個下屬邀請我參加他雙胞胎女兒的滿月酒。是個能力挺不錯的經理，還是給了這個麵子了。我還想等你醒來再告訴你，想讓你和我一起去的。”
洛曉曉給慕辰擦拭下巴的動作因為聽到這個消息而不得不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強行將所有的情緒掩藏在心底：“一定要去嗎？”
“怎麽？你今天有其他的事情嗎？”
慕辰扭過臉來，認真地用梳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劉海，老板出席下屬女兒滿月酒，還是保持一定的威嚴和風度比較好。
“沒有。”洛曉曉一時間想不出什麽好的理由可以讓自己和慕辰拒絕這樣一個邀請。
“那就再好不過了。你呀，待會兒就換好了衣服和我先去公司一趟，然後再過去那裏。你可以試著抱抱人家的孩子，當做。”
慕辰將眼光移回此時眼神有些呆滯的洛曉曉身上：“當做預習功課！”慕辰說完，伸手在洛曉曉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肉，臉上的笑意，惡劣至極，但是不言自明。
“好吧。”洛曉曉反應遲鈍，答應地有些勉強，但是慕辰卻以為她不過剛剛睡醒，所以說起話來，不是很清楚而已。
中午時分，洛曉曉在慕辰的辦公室裏百無聊賴地撥弄著那幾尾金色的鯉魚，等著慕辰處理好公事，他們就要一起去參加那個得力助手的滿月酒。
一股溫潤的氣息吐在洛曉曉的耳邊：“養了這麽多年了，應該生了。”洛曉曉一驚，慕辰不知道什麽時候忙完，一驚站在身後，握住了她的腰。
“你說什麽？”
慕辰的眼光並不在洛曉曉身上，而是那幾尾在水裏趾高氣揚擺著腦袋的錦鯉魚上麵。但是洛曉曉幾乎質問的語氣讓他吃驚不小。
“我說魚啊。”慕辰朝著魚缸揚了一下下巴，眉毛湊在了一起，似乎是對洛曉曉剛剛的語氣不滿。
洛曉曉失神，是自己會錯意了，原來她的心好亂的。
“時間到了，走了吧。”
慕辰沒當這是怎麽一回事，還是平常地拉起洛曉曉的手往外麵走去。
到了酒店門口，洛曉曉才知道，慕辰的這個得力助手王副經理會做人，給慕辰留了主位的。就等著他來開席。是啊，A市誰的麵子最大，還有人不清楚的嗎？
“慕總，慕夫人，很榮幸邀請到你們來參加小女的滿月酒啊。”王副經理畢恭畢敬迎了上去，請皇上似的把慕辰帶到了主位上。
一個小副總，排場居然不小。這都得益於慕大總裁自從老婆回家，心情大好，連連給下屬升職漲薪的效果。重點是，乘著王副經理能夠把慕辰這個大神請到自己女兒的滿月酒，不能白白浪費了這個好麵子啊。王副經理幹脆忍痛放血，弄了好大一個排場，讓人們一下子記住，他可是慕辰眼前得意的紅人啊。
或許是出於自己過去對於下屬過於苛刻，慕辰想著以後對下屬要和善一些；或者是出於一種慕辰原本內心的對新生命的渴望和羨慕，慕辰答應了這麽一場邀請。如果他知道這種事情對於那個對他隱瞞了真相的洛曉曉有著怎樣的打擊，他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參加任何人的任何形式的慶祝新生命到來的宴會。
宴會的菜色很好，王副經理正個八經地給來賓們致謝，尤其是慕辰。
接下來，自然是把那對可人的剛出生的小千金抱出來讓所有人見見麵。兩個粉嘟嘟的家夥躺在生母的懷裏，甚是可愛。看得那些來賓，尤其是女的，爭著搶著要上前去抱。
洛曉曉眼睛落到兩個孩子煞是可愛的小眼睛上，滴溜溜的讓人看著莫名心癢癢的。
慕辰難得在公開場合露出那樣的微笑，忍不住拍了拍王副經理的肩膀：“王經理，好福氣啊。生了這麽兩個可愛的小精靈。”
王副經理被慕大總裁這麽一誇，激動到就差跪地謝恩了。
慕辰回頭看看洛曉曉的，她一聲不吭的，眼睛就像長在不遠處已經被易手的那兩個小女嬰身上。
慕辰這會兒就想逗趣她：“怎麽了？想抱抱就上去抱一抱呀，我覺得那兩個孩子看在我們慕夫人的麵子上，肯定會笑的。”
洛曉曉心虛地搖了搖頭：“不了。小孩子應該不喜歡被那麽多陌生人報來報去，恐怕不舒服。”
慕辰聽罷，有些認同地點了點頭。
然後又輕輕靠到她的耳邊，幾乎是咬著她的耳朵說出那句話，那句讓洛曉曉連最後的心理防線都被直接擊破的話，連一點說服自己的籌碼都沒有的那種分崩離析的話語。
即便，在完全不知情的慕辰眼裏，那不過是自己一時的玩笑話。
他說：“羨慕人家什麽啊？我們自己又不是不能生，回頭，我們生個四胞胎嚇死他們。”他說完這句話，臉上胸有成竹的表情一下子印在了洛曉曉的心頭上，但是，卻是抽筋拔骨地疼痛地印了上去的。
洛曉曉在那一刻，腦袋裏似乎有某種東西沒有征兆地破碎了，然後那些破碎的東西又重新堆砌，成為阻擋慕辰和洛曉曉之間不可逾越的壁壘。
慕辰開完了玩笑，繼續拿手中的酒杯喝酒，一麵欣賞著不遠處那兩個惹人疼愛的孩子，心中生出了無限的遐想。三十多年的生命裏，他遇到了洛曉曉，覺得自己找到了生命的另一半，他們終有一天會迎來屬於他們孕育的生命體。但是很不幸，那兩個本該活蹦亂跳，會跑會罵的生命還沒來得及見到這個世界，就夭折了。
他暗自為過去的事情感歎了一下，但是此刻，洛曉曉完好無損地就坐在自己身邊，沒有了過往的牙尖嘴利，有的隻是無盡的溫柔，他始終相信著，他肯定會在不久之後，擁有一個屬於他和洛曉曉之間的孩子。
然而，坐在他身邊的洛曉曉，此刻的想法卻和他滿腦子光明未來截然相反。
就在慕辰的那句話回蕩在洛曉曉的已然空洞了的腦海裏的時候，就在慕辰滿心歡喜鼓勵著未成為人母的洛曉曉繼續努力的時候。洛曉曉的內心卻在那一瞬間化作一座荒城，那裏蒼涼如同“擺渡人”的荒原，然而，洛曉曉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擺渡人”，徹底淪為妖魔鬼怪的食物。
慕辰轉過頭來的時候，洛曉曉已然不知道什麽時候沒有了蹤影，他四下尋找了一下，心裏想著，大概是去了洗手間了吧。
然而，就在那一刻，他那原本殺伐決斷從不心軟的內心，極不尋常地抽動了一下，好像又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