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唐漠北的最後一次轉賬》3
一天一夜的時間過去,晚上老軍官做主在一片山崖的後麵休息,沒了馬,幾百斤的銅錢把兩個人都累的夠嗆。
老軍官枕著胳膊席地而眠,很快就響起了巨大的呼嚕聲。
吵得叫花子根本睡不著,索性坐起身,凝視著天上的星星,篝火映襯出他的臉色,在急劇地變化著。
聽著呼嚕聲越來越大,叫花子悄悄站起來貓著腰,輕輕抱過一個小袋子,悄然走了幾步,刷地向著遠處飛奔而去!
也就跑出三四十步,明顯從背後傳來破空的聲音,叫花子心下大駭,往側麵躲了下,一柄長槍呼嘯著釘在了他剛剛站立的地方。
沒等轉過身,老軍官咆哮著將他撲倒在地,見從他懷裏飛出一物件,飛快地將物件捏在手裏,隨意瞥了眼:
“宣威軍,你是兵?你個逃兵!”
叫花子死命掙紮著,腰牌是他的命根子,是他唯一能證明身份的東西:“你給我,還給我!快還給我!大唐在這還有幾個兵?!”
“所以你就逃了?”
叫花子喘著粗氣忽然沒了力氣,淚水不爭氣地飛了出來:“城沒了,人都死光了,就剩我一個,我還能怎麽樣?”
老軍官想起往事,黯然地慢慢鬆開他,聽著叫花子嘶啞的哭聲,木呆呆地坐在一邊。
回到篝火邊的時候,老軍官這才得知,龜茲城在數月前已經陷落,叫花子是信使,臨城破之前,戰友們紛紛將家書寫好塞給他:
“把我們的家書送回去,你活著,我們才死得值,走啊,快走啊!一定要活著!”
他親眼目睹成百上千的弟兄們為了保護自己,就那麽戰死在眼前,緊咬牙齦逃了出來,這一路跑死了馬,吃喝用盡,可他還是緊守著那份信念。
一定要活著,把家書全都送回長安城!
想到這裏,將外套脫了,在最貼身的內襯衣裏,找出了那一遝家書,萬念俱灰地哽咽道:“幾個大活人,就變成這幾張紙了……字都沒了,我該往哪兒送?”
“是啊,被困二十五年,每個人都是杳無音訊,”老軍官終於低沉地接口道,“郭將軍幾次派人回長安,都死在了路上,
有一次終於聯係上了,沒想到,年號都變了。現在算起來,應該是……建中十一年了吧?”
他摸出一枚銅錢,細細摩挲著,遞到叫花子手裏:“這錢上鑄著大唐建中幾個字,就是要告訴這裏的所有人……”
“敵軍幾十萬人馬,這點錢管什麽用?”叫花子暴怒地又把銅錢扔回到他麵前。
老軍官撿起錢,吹了吹上麵的灰,又蹭了蹭:“哪怕能多換一車糧草,一把刀、一支箭,就能多讓一個敵人知道,這裏,是我大唐!”
“很多商人和百姓為我們提供糧草,被敵人抓去砍了腦袋,他們認的不是這個錢,是這錢上鑄的兩個字:大唐!!!”
叫花子頹然地很久都沒說話,忽然低低地問道:“你說,是長安遠,還是太陽遠?”
“當然是太陽遠。”
“那為何,舉目見日,不見長安?”
早上兩人睡到很晚才起來,渾身酸疼,強忍著把篝火滅了,草草吃幾口饢又喝了幾口水,再度踏上了前往西州城的征程。
叫花子沒再出工不出力,反而盡力拖著鐵墊子一步步往前走,老軍官笑笑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等把軍費送到,就給你派幾匹快馬,讓你早點回去送信。”
西域的每一個角落都隱藏著不可知的危險,在聽到騎手怪異的吆喝聲,老軍官就知道遇到了敵軍,拔出匕首將捆綁叫花子雙手的繩索砍斷,又將橫刀扔進他手裏:
“在下大唐武威軍玄戈營第九騎兵隊,郭元正!”
叫花子知道這一劫無論如何躲不過去,隻能死戰到底:“宣威軍,盧十四!”
郭元正手持長槍站在前方,盧十四緊貼著他緊握橫刀,死死盯著前方,原來隻有區區五個敵軍。
大喝一聲,郭元正向側麵跑了幾步,就是一記橫掃,一個敵兵旋即落馬,趁著剩下四人心思大亂不知是留是撤,迅速結果了他。
又借機將兩人掃落馬下,盧十四抬手就劈砍過去,剛將兩人幹掉,身後的敵兵已經掉下馬跑過來,想要幹掉他。
招架了兩下,熟悉的破空聲再度傳來,盧十四本能地下腰低頭,長槍直接把敵兵貫穿!
他轉身想要去幫郭元正,卻被眼前景象嚇得亡魂大冒:
郭元正手裏沒了家夥,被敵兵一刀捅穿,依然硬撐著打翻對方。
“郭旅帥!”盧十四趕忙跑過去補刀,然後丟到橫刀一把抱住了他:“郭旅帥、郭旅帥!”
郭元正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大口的鮮血從嘴裏噴出來,他雙手抓住盧十四的肩膀,想要說些什麽,最終漸漸倒在了地上。
盧十四顫抖地用手將郭元正怒睜的雙目合上,絕望地環顧著四周,落在那幾個大袋子上,許久,站起身踉踉蹌蹌地走過去,悲涼地吼道:“都是我的了,都是我的了!發財了!”
他搜集了水糧,確定了方向,艱難地把背帶掛在肩膀上,繼續向西州城走去。
走不動了,歇一小會兒,就爬;爬不動了,再歇會兒,想想自己曾經吹過的豪言壯語:“有這麽多錢你說買點啥不好,買它幾十畝地,討幾個漂亮老婆,
再買個大宅子,夏天穿綢,冬天穿貂,天天喝酒,頓頓吃肉,哈哈哈哈……”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爬到了什麽地方,恍惚之間,依稀看到眼前,似乎有座城池,努努力再往前爬點,那是,那是城門?
盧十四再也堅持不住,昏死過去。
昏昏沉沉地醒來,盧十四條件反射般摸了摸內襯,那枚銅錢還在,其他的大袋子呢?
他努力撐起身子,聽見身邊希希索索的腳步聲,還有個很怪的口音叫到:“將軍,他醒啦!”
咽了咽口中所剩無幾的唾液,舔舔幹涸的嘴唇,刺骨的疼令盧十四清醒了不少,知道自己被西州的自己人給救了,心底大安。
渾身越來越酸疼的厲害,這都不是事,他終於可以完成送錢的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