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路過你的心上之河(三)
兩個人都沉默了很久,何年年是因為自己對於別人的不理解感到一絲愧疚爬上了心頭,旁邊的女孩發出了微微的呼吸聲,藍天大海的巨幅畫卷讓兩個主角融為了安靜的背景。
“對不起,我,我隻是覺得你應該要快樂一些,你知道嗎?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你身上有一種威懾力,就是那種讓我敬畏的感覺,也不對,我也說不出來。你應該能理解的??????”何年年最終還是慌慌張張的想要道歉。
從何年年在亭子裏偶遇蔣桂芳開始,她就察覺到這個女孩身上的那種和他們這個年齡段不相匹配的成熟,不同於自己的喜怒哀樂不願表現,這個女孩是因為都看得通透,但通透之後是什麽?是消極厭世還是積極應對?這個女孩站在了中間——努力讓自己習慣。偶有的一次爆發都會讓人覺得是小題大做。
“沒關係。”蔣桂芳邊說邊用手把耳邊的碎發別到耳後,何年年頭一次覺得這個女孩其實還挺清秀的連帶著綠頭繩都好像變得順眼了很多。
“其實每天晚上睡覺前我都會告訴自己明天要是那些人還那樣說我,我就生氣,我就告訴老師。但是當早上看到自己的爸爸媽媽要那樣區別對待都是自己孩子的女兒和兒子,我蓄積了一夜的底氣和勇氣一下子煙消雲散。在他們偏心袒護弟弟的時候,我真的很想離家出走給他們看,看看我是不是真的那麽沒有存在感——無論是在家裏還是在班級裏。很想揪著他們問為什麽弟弟叫蔣安傑我卻要叫那麽土的蔣桂芳。真的有很多很多的問題想要問他們,竟然知道我是個賠錢貨為什麽還要生下我?但是每次話到嘴邊我又咽下去了,因為我發現自己還是害怕得到他們的答案的,有很多的瑣碎隻能自己給自己消化,有很多的委屈隻能自己安慰自己??????”
“那以後告訴我吧,我幫你分擔。”何年年看著女孩的眼睛告訴她,聲音篤定真誠。
女孩先是一愣神轉瞬又開心的笑了,何年年才發現女孩的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為什麽現在才發現呢?因為在何年年的印象中女孩從來都沒有笑的那麽爽朗過。
後來她們兩個一起坐了下來,蔣桂芳娓娓道來自己一直壓在心底的故事,包括她頭上的綠頭繩:那是唯一一個一直寵愛她的外公給她買的,但是昔人已去,什麽都沒有留給自己隻有這個顏色過時了的綠頭繩。還講了她未婚先孕又重男輕女的父母,為了生二胎丟了國企的工作千裏迢迢到這個小鎮想要重新開始但是屢屢碰壁。最後講到為什麽對移動火柴的題目那麽情有獨鍾的時候,女孩又難得的笑了笑:“忘了以前聽誰說過我們可以把一個教室裏的所有人比作一道這樣的題目那麽總有一個人是那根要被移動的火柴,隻要他動了那這個班級才會均衡,以前一直認為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但是心裏又不願意承認,所以每次都想要尋找到第二根可以移動的火柴才罷休,但是費了老大勁找到最後才發現真的隻有一根而已。”說到這蔣桂芳有些妥協的笑了。
“但是,我覺得以後我不會再去做那麽變態的題目了。因為我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幫我分擔的朋友,等等,我們這樣算是朋友嗎?”女孩最後的那個朋友兩個音節發得很重,像是在確定什麽。
“當然,我們本來就是朋友。”何年年有些詫異的看著女孩,她承認自己的性格是有點孤僻,但還是頭一次見到會有人主動詢問自己對方是不是自己的好朋友。
一陣海風吹來,不同於冬天時的刺骨冰涼,春天的海風像是在擁抱你,溫暖有力。
下課鈴響了起來,操場上上著體育課的同學都開始往教學區走,何年年還是能夠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有些悶悶不樂的許予遲,像隻小鹿一樣耷拉著腦袋,拾級而上。
何年年一直保持著這種人群中一眼就認出許予遲的超能力,雖然他們的未來並不清朗開闊,雖然他們後來背到而行,但有時命運就是這樣,你越是轉過身就越是能看見。
“我們下去吧。”何年年看著還有一些踟躕的蔣桂芳說到。
“嗯。”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下了天台,向教室走去。
很多年後,回首前塵,何年年發現自己短暫的學生時代幫過好多人分擔過喜怒哀樂,聚散離合。
就像是搖一葉扁舟,帶著虔誠與真實,停泊在每個人的心上之河,然後又匆匆路過,河麵依然平靜,但微微泛起的漣漪證明你們曾經有所交集並且深入內心。
後來張世明跟蔣桂芳道歉了,許家超也在一旁躲躲閃閃的道著歉,女孩終於抬起頭,雲淡風輕的說著沒關係。兩個男孩狐疑的看著突然轉變那麽大的蔣桂芳,目光又一起看向了何年年,何年年則優哉遊哉的坐在位置上頭也不抬的看著書。於是兩個男孩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珠,充滿歉意的看著蔣桂芳,剛剛玩遊戲的那些人也都向女孩投去了道歉的眼神,當然包括許予遲。
何年年的餘光裏正好看到了許予遲帶著歉意的眼神看著自己,就像是個想要承認錯誤卻又不敢的小孩子,她突然想笑,但一想到剛剛的場麵又收住了即將綻放在嘴角的笑意,繼續繃著臉看著桌上的英語書。
一個人的變化自己可能很難察覺但是隻要有一個人發現了那麽大家都會感歎真的真的,真的變了。蔣桂芳就是的,從那次她終於爆發之後,大家就會發現上課時她回答問題的聲音變大了,下課時她也不再一個人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她也會笑了,她也慢慢的開始改變自己的穿著和自己不那麽流利的普通話,隻是依然固執的綁著綠頭繩,很長的時間段裏不曾換過,有些人開始喊她的名字,但更多人依舊喊他“綠頭繩”,但不再是嘲笑或者揶揄的口氣,就像叫張三李四一樣的稱呼她,順耳平常。
蔣桂芳後來和何年年說,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為什麽就突然有了生氣的勇氣,或許是積壓太久了,又或許是每次自己不爭的時候何年年的目光,像是在安慰和鼓勵,一點一點的積攢著自己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