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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人心都是收納箱

  不覺間故事講完了,何年年卻依然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盯著江喬的眼睛,像是要看盡眼睛深處去,看得江喬有點心虛的反思自己是不是跳過了什麽。


  眼光很大很刺眼,故事很長很遺憾。


  “何年年,你發什麽呆?”不知什麽時候許予遲已經端著一大盤烤串來到桌前,蔣桂芳也端著一盤跟在後麵,表情裏好像揉進了從未有過的柔和。


  “啊,我哪有!”何年年順手拿起一隻雞柳辯解到。


  “切!你知道你一發呆眼神就很呆滯嗎?”許予遲對於女孩拿走唯一一根雞柳憤憤不平。或許心裏有個聲音會揶揄他:哈哈,你是被何年年認真的看著江喬的眼神給刺激到了吧。


  何年年索性不再理他,自顧自的埋頭於故事和燒烤中。


  以前總覺得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如今現實真的給了她最大的佐證:兩個從性格到風格有著天壤之別的人卻是一類人,血緣上的親疏我們不能改變什麽,但是心靈的距離卻是全由人來拿捏決定的。已經過去了的誤會終究吹散在風裏,命運之神動一動手指頭讓我們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點相遇,然後握手言和笑泯恩仇。


  整頓飯四個人吃了很久,吃完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沉,火紅的火燒雲點亮了大半天空和蔚藍的大海相連著,畫麵美得像是衣服印象派的油畫。


  何年年就是典型的“眼裏餓”——虛張聲勢的嚎著自己有多餓多餓,等到同化別人之後吃了一點就飽了,而現場被她“同化”的就隻有點單的許予遲,一頓飯下來,何年年不過吃了四串,一邊慢條斯理的吃著一邊看著海景好不愜意,許予遲最後吃的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我不行了,我已經吃到了嗓子眼了。”


  “哦,是嗎?站起來跳跳,跳下去之後應該還能吃。”江喬在一邊捂著嘴巴哈哈大笑惡心死人不償命補上一刀。


  最後江喬當然盡了地主之誼買了單,四個人並排走在鬆軟的沙灘上,快到了漲潮的時候了,海水一陣一陣的衝刷著礁石發出“刷刷”的聲響,連帶著把四個人的腳印一起衝掉了,帶到了海底。


  “對了,江喬你上次到底因為什麽和那些混混糾纏不清啊?”何年年問到。


  “你能別用‘糾纏不清’這個詞好嗎?”江喬哭喪著臉看著她,表達不滿。


  “其實正經說起來也沒什麽嚴重的事,就是互相不服氣,互相看不順眼很久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掄起凳子就開打。”男孩聳了聳肩,說得雲淡風輕。


  有些人天生就適合當“混混頭兒”——比如眼前的江喬。何年年隻是在心裏想了一下。


  “所以才說你們幼稚,什麽都不懂就知道揮拳頭。”許予遲在一旁訕訕地說。


  “對啊,我承認我幼稚,那你怎麽就能肯定自己不是因為幼稚才相信這世上一切的不爭和和氣都能通過和平的方式達到呢?”


  “停!”何年年及時做了個“stop”的動作,兩個人回答問題的時候都不抓重點的嗎?


  江喬這才開始娓娓道來上次的事情,許予遲在一旁懶洋洋的聽著。


  “真幼稚!”何年年最後冒出了三字真言,對上了許予遲的“就是說嘛”的目光,兩人相視一笑。


  蔣桂芳在一旁也笑出聲來,聲音淺淺的。


  江喬也不再爭論了,頹廢的低著頭,感慨一句:“不和你們這些沒見過世麵的人說話!”自己一個人加快了腳步朝著遠處走去。


  遠處也是海,漫無邊際,水天相接。


  後來等到何年年到了二字打頭的年紀,猛然發覺“幼稚”一點有時候會更快樂。但彼時的她已經到了遠離幼稚的歲數了。


  曾經我們拚命想擺脫的幼稚,後來的歲月我們拚了命的想去找回,卻因為我們的粗心被散落在天涯。


  第三天下午,何年年的假期結束了,她背著書包走進了因為中考的結束有些疲態的校園,見到了那些表情難以言喻的學長學姐。南城中學的孩子們除了“關係戶”其餘的同學都是衝著市一級達標中學去的,每個人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因為中考終於結束而輕鬆舒緩反而更加緊張起來,眉頭一個一個的緊蹙著,懷裏抱著的書仿佛千斤重,明明知道中考隻是漫長人生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山丘。


  但有的時候因為離得太近,再小的山丘都會成為我們眼中唯一的風景。


  明明知道已經盡人事,剩下的隻有待天命。


  但是一場考試會有多少難以預估的失誤我們無從知道,因為壓力,因為緊張,因為如鯁在喉卻又無力回天。


  因為我們心有不甘,總是固執的認為我們應該會更好,卻不知道有時候就是剛剛好才是最好。


  何年年望著不遠處米黃的教學樓,有些出神。


  “何年年?”方胤在女孩背後輕輕的叫著。


  何年年回過頭,方胤正盯著她,有些憔悴,應該是熬夜了,本來連黑眼圈都沒有的人硬是熬出了兩個深紫的眼袋,眼睛裏也充滿了血絲。


  “你沒事吧?是熬夜了嗎?”何年年有些吃驚的問。


  “安衾昨天病情加重了。”方胤看著何年年一字一頓的說。


  安衾?何年年用了二十秒的時間來回想這個人名,那個洛麗塔般漂亮得有些病態的女孩浮上了她的腦海。


  “她怎麽了?”何年年小心翼翼的問。


  何年年順著他的腳步走到了行之亭,亭子裏的雜草已經除去,亭子疏疏朗朗的像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年。


  方胤看著亭子邊上一叢正在盛放的彼岸花,開始講起了安衾和他。


  安衾,取自“安穩錦衾今夜夢,月明好渡江湖”寓意平安,衣食無憂。小女孩的名如其人,生在富貴人家的確衣食無憂,但卻無法平安,五歲的時候突然急性腎衰竭,從此陷入了每星期透析的泥淖。那時她的媽媽正好離婚並且遇到了剛剛遭遇婚姻失敗的方胤的爸爸,方胤小時候因為爸爸的粗心大意被人販子拐走了,因為丟孩子和找孩子原本恩愛的夫妻從此形同陌路這樣的橋段太多了,何年年並沒有表現出扼腕痛惜的樣子。


  第二年回到家裏的方胤心裏一直有一種執念——自己和這個小姑娘的命運是連在一起的,他的父親可以對他時好時壞,他的後媽對他表麵和善實則疏離,偌大的一個家,隻有嬌小瘦弱的安衾才是他真正的歸宿,才是他最最單純的快樂。但是合適的腎源一直沒有找到,今年女孩的病情又加重了,八歲的小姑娘柔弱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那樣大的負荷那樣危重的病情。


  “在表麵上我有爸爸有媽媽還有一個對我很好的阿姨,但是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唯一的家人隻有那個和我不同姓的小姑娘,所以你那天突然提及她我真的非常緊張。”方胤盯著的那株彼岸花隨著微風輕輕搖曳,就像個盛裝的小姑娘。


  “那你一定不能傷心,你要很快樂,因為你所有的情緒都會對她有影響的。”何年年不會安慰別人什麽一切都會過去的,她會好起來的這樣的雞湯。她又不是占卜師不能預測未來又不是醫生能夠推測病情,原始察終。


  她能做的就是讓他保持快樂,讓他別傷心,這樣那個傲嬌小姑娘肯定會很開心,或許對於危重的病情樂觀的情緒所起的作用就像是九牛一毛,然而生的歡喜卻是上帝賦予每個人的平等的權利。


  “何年年,每一次和你說話我都會想很久。”方胤突然轉過來漆黑的雙眼看向她,就像她昨天看江喬一樣的眼神,像是要看到眼底。


  “因為你總是一語道破。”方胤說。


  一切都會過去,就像陰冷潮濕的冬天,當然也包括海邊涼爽愜意的夏天。


  安衾在七月中旬迎來了腎源,從此洛麗塔依舊美的放肆張揚,不在病態。


  人心是個收納箱,所有重要的人和事物都是分層妥帖放置的,何年年收納箱的最底層便是這個死裏逃生的女孩。


  很少提及卻一直都在,也像是一種執念,在何年年腦海逡巡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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