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子欲養而親不在
做手術從來都不是什麽容易事,給垂死的老人做手術,就更加不容易。
盡管隻是針灸,而不是用刀做開顱手術,荀智友還是小心翼翼,生怕出了絲毫差錯。
從下午兩點開始,荀智友就站在老人的床前,一直到晚上六點多,才完成一套針灸。
看到荀智友停下來,早已經等待焦急難耐,卻又不敢打擾荀智友的易剛連忙過去,準備問下情況。
不過沒等他開口,陸成飛就擠開他,給荀智友拖了一把椅子過來。
作為荀智友最要好的哥們,陸成飛見荀智友動過無數的手術,非常清楚,荀智友花這麽長時間做一個手術,到底有多累。
陸成飛剛把椅子拉過去,荀智友就軟倒在椅子上,微微眯上了雙眼。
陸成飛看著焦急的易家兄弟,擺擺手輕聲說道:“做手術非常耗神,不管你們有多急,都等智友休息一會兒再說。”
易剛聽到陸成飛的話,理解的點了點頭,走到床邊低頭看著奄奄一息的母親,沉默不語。
易信本來還想過去詢問一下荀智友,不過在看到陸成飛嚴厲的眼神之後,嚇得一縮脖子,沒敢再開口。
那麽全身灌注站著做一下午手術,不光是精神消耗極大,體力同樣透支。
荀智友靠在椅子上休息了足足幾個小時,才緩緩睜開眼。
看到荀智友醒過來,易剛連忙湊上去,焦急的詢問,“荀先生,我媽到底怎麽樣了?”
“手術成功了!”
荀智友說了一句,易剛剛要露出喜色,荀智友接下來的話,卻是讓易剛懵了。
荀智友歎了一口氣,微微搖頭,“你媽的命是暫時保住了,不過她能不能醒來,我就幫不上忙了,那得看你們自己的。”
易剛還沒開口詢問,易信就忍不住大聲問了出來,“喂,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們又不是醫生,怎麽要看我們的?”
荀智友還沒開口,陸成飛就代替他答了,“這還不簡單麽?你們的老媽沒有生命危險,為什麽不會醒來?不就是不想看到你們這種不孝順的兒子麽?能不能喚醒你們的老媽,就看你們的孝心和誠意夠不夠了咯!”
易剛聞言,還有些不信,看向荀智友,“荀先生,真的是如陸先生所說那樣麽?”
“極有可能!”
荀智友無奈的點頭,“我剛做完手術檢查過了,老人家各方麵體征都恢複正常運轉,按正常來說沒道理不醒來。排除極少的意外因素,最可能的,就是老人家自己心裏不願意醒來。作為醫生,我是最怕遇到這一類病人。因為身體上不管什麽病,隻要不是目前還無藥可醫的那一兩種絕症,都還能想到辦法來救治。但是心病,尤其是昏迷的人的心病,我是真的沒什麽辦法可想。”
“這……”
易剛聞言,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好詢問荀智友,“荀先生,那我們到底該怎麽做,你之前有沒有遇到過類似的情況,能不能傳授我們一點經驗?”
荀智友微微搖頭,“遇是遇到過,不過以前我都是到處流浪,很少在一個地方待著,基本上也沒那時間去等家屬或者朋友喚醒病人,所以這方麵,我隻能從心理學的角度,多少提醒你們一點。”
看到易剛一臉茫然,荀智友微微搖頭,“易剛,你是不是覺得,你對你媽足夠好了,老人家沒道理不想見你?”
易剛沒有說話,不過臉上卻是露出的確如此的神情。
荀智友輕輕擺手,“不,你錯了!”
不等易剛開口反駁,荀智友就微微搖頭,“如果說對老人好,就是寄很多錢,那樣來說,你的確做得很好了。可是老人家需要的,真的僅僅隻是錢麽?她一個人住在這深山裏,身體又不好,你覺得給她再多的錢,又有什麽用?”
說到這裏,荀智友指了指旁邊滿臉無奈和愧疚的易信,“何況你寄的錢,肯定都是寄到你這弟弟手裏了,你覺得他會給老人家多少?我怕是不僅沒給,連說都沒說起過吧?”
易剛聞言,狠狠瞪著易信,雙眼隻差冒出火來,易信則是慚愧的低下頭去,不敢說話。
荀智友從兜裏摸出一支煙,看了一眼旁邊躺著的易家婆婆,無奈的把煙夾在耳朵上,微微歎息道:“易剛,老人家就你們這兩個兒子,一個在家裏成天到處去打牌輸錢,一個在外麵八輩子見不到一次麵。南美那邊,很多地方衛星信號還覆蓋不到,國際長途也沒那麽好打,估計你三五個月,也未必能和老人家通一次電話。你想想看,你寄的錢,老人家沒看到一分,想聯係你,又聯係不上,你覺得老人家會怎麽想?心裏會不會苦,會不會恨?”
“這……”
易剛聽到荀智友這麽說,也沉默下來,過了很久,才無奈的歎息,“荀先生,我不是不想孝敬老媽,隻是那畢竟是我的事業。我也不想去那麽遠,也想留在家裏照顧老媽,可是這年頭,留在這深山裏,的確沒有什麽出路,我也是被逼無奈啊。”
“我理解你!”
荀智友輕輕點頭,然後又搖頭,“可是我理解,不等於老人家也理解。俗話說樹老怪多,人老心多,老人家年紀一大把了,又一個人孤苦伶仃住在這深山。想聯係你也很難,難免會多些想法,甚至會覺得,你這個兒子掙到了錢不要她這窮老娘,也不無可能。”
“不不不!”
易剛連連擺手,“荀先生,我絕對沒有這意思,我當年出去打拚,就是因為自幼家裏就窮,所以希望能夠打拚出一點成就,讓老媽過上好日子。”
荀智友聞言苦笑著搖頭,“易剛,我明白你的想法,其實當年我也有同樣的想法。可是你這麽想,那隻是你自己在想,你要和老人家把這話說明白,讓老人家知道你的心意,這才是最重要的。讓老人家明白,你很在乎她,比你給她寄個千八百萬,更加重要。”
看到易剛默然低下頭去,荀智友靠在椅背上,長長歎了一口氣,緩緩開口,“本來我同樣也做得很不好,沒有資格說這些話。可是我還是想說出來,掙錢固然重要,但是千萬不要因為掙錢,就忽略了最需要你關心的親人。人世間最無奈的,就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