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
因為感冒,蘇瀾在家中午睡時陷入了深度睡眠,在睡夢中,她夢到了很多關於過去的事,大多都是五歲到十歲那段時間,被霍軍經常關在地下室的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
那段時光對她來說是一個可怕的夢魘,她在自己的意念中拚命的掙紮,想要控製自己的身體,強行從那場噩夢中醒來,細長的眉頭緊緊擰做一團。
白皙的臉上,掛滿了晶瑩剔透的汗水,每一滴汗,都如同一顆璀璨的鑽石,順著她的臉頰慢慢的往下滑。
“蘇瀾……”
倏然間,耳畔好似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誰……誰在叫我?”
窗外明亮的聲音刺的眼睛生疼,蘇瀾看不清夢中這個喚自己的麵容,隻隱約覺得她溫柔清淺的聲音,像極了五年前死去的舒嵐。
“姐姐……是你嗎?”
她在夢中聲音沙啞的問,唇瓣幹裂的顫動著,“姐姐……回答我,是你嗎?”這是舒嵐死去五年以來,蘇瀾第一次在夢中夢到她。
“你終於肯來見我了,你在下麵還過的好嗎?”
一想到舒嵐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蘇瀾常年用堅強所堆砌起來的盔甲,一瞬就脆裂成片,變成了一堆不堪一擊的廢墟。
灼熱而又滾燙的淚焚燒著臉上的皮膚,這些年她素來以堅強的無懈可擊的精神麵貌示人,鮮少在人前落淚,也仿佛隻有在夢中,她才能卸下所有偽裝和重擔,脆弱的哭得像一個孩子。
舒嵐這個名字,就像烙印一樣深深的刻在她的心底,對她來說,舒嵐不僅是姐姐,還是對她的人生有再造之恩的恩人。
也是她在這個世上見過的最美最溫柔最善良的女子,哪怕是用天下全部美好的詞匯都拿來形容她,也不足為過。
“瀾瀾……,你該回去了。”熟悉的嗓音再次輕飄飄的從九霄雲外傳來。
“不……姐姐……你別走……”
蘇瀾纖細的手,激動的在空中亂抓,害怕舒嵐就此離開的太厲害,連呢喃出口夢話都飽含著撕心裂肺的哭腔。
“瀾姐!”
一推開門,柯安晏便看到蘇瀾沉溺在夢魘之中淚流滿麵的模樣,心下一顫,立刻就蹬蹬瞪的跑到床前,把她強行搖醒。
“醒醒,快醒醒!”
“小……小柯?”蘇瀾悠悠轉醒後,對上柯安晏熟悉的麵容,微微有些失望,“怎麽是你,我姐姐呢?”
“姐……姐姐?”柯安晏見鬼了一般盯著她,心想瀾姐你該不會是魔障了吧,你姐姐不是早就已經……死了麽?
“原來是夢……”蘇瀾認清了現實,緩緩勾唇,再次將雙目閉上,流下最後一行象征著脆弱的淚,“姐姐,我實在是太想念你了,爸爸媽媽都已經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咱們一家四口,如今就缺你了……”
柯安晏緊擰著眉立在一旁,他不太會安慰人,便隻能嚐試著轉移蘇瀾的注意力,讓她不再繼續沉浸在這種會讓人感到窒息的傷痛中。
“瀾姐,有人要見你。”
“誰?”
蘇瀾不想讓外人見到她這副脆弱難過的模樣,擦了擦臉,這才睜開眼。
“喏。”
柯安晏用下巴指了指站在臥室門外的範範,“範橙光的妹妹,範範小姐。”
蘇瀾順著柯安晏下巴指著的方向望去,隻見範範渾身濕漉漉的站在她臥室門口,此刻正眨巴著一雙清咧咧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微微蹙眉,目光從她染血的牛仔襯衫和泛黃的小白鞋上掠過後,蘇瀾掀開空調薄被下床,她的喉嚨,下意識的出聲。
“小柯,去拿藥箱。”
“瀾姐,我已經吩咐過傭人了,她們應該已經在上來的路上了。”柯安晏對範範的信任進度條未達到百分百,他不太放心讓蘇瀾和範範獨處。
“你親自去。”
蘇瀾再次吩咐柯安晏,說話間,她的眼睛,始終不曾離開過範範的臉,範範的臉,明明很陌生,卻莫名的讓她產生了一種熟悉感。
看著眼前的範範,仿佛就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也曾這般遍體鱗傷,渾身是血,雙目清清咧咧不帶一絲兒感情的矗立在某個人的家門外。
柯安晏瞧著蘇瀾看著範範一臉精神恍惚的樣子,隻覺得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擔心和害怕,蹙著眉頭一瞬就猛地拔高了聲線以示抗議。
“瀾姐!”
蘇瀾喉嚨沙啞難受的厲害,擰著眉頭用力的咳嗽了一陣後,再次驅逐柯安晏:“範小姐要脫衣服上藥換衣服,你留在這裏不合適。”
柯安晏:“……”
蘇瀾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還能說什麽呢?
“那我在門口守著,有什麽需要,瀾姐盡管叫我。”
蘇瀾知道柯安晏變得這般囉嗦全是害怕範範對她不利,擔心她,便同意了道:“你自己看著辦就好。”
範範一聲不吭的站在門口,隻看著蘇瀾和柯安晏你來我往的互動,並不說話。
“進去吧,範小姐!”
柯安晏站在門口,語氣陰陽怪氣的說罷,又斜睨著範範說:“不過,範小姐,我勸你最好善良,不要包藏禍心,如果你膽敢傷害我們家瀾姐一根汗毛,我保證你今天橫著出去。”
同他剛在範家大門外見到範範時的態度,簡直判若兩人,如今的他,儼然是十分害怕範範是個會對蘇瀾不利的壞人。
範範輕輕的眨了下眼睛,並沒有對柯安晏陰陽怪氣的話做任何回應,她抬腳邁入蘇瀾的臥室,直視著蘇瀾的眼眸。
眸色深沉似海。
盡管渾身是傷,牛仔襯衫已被血跡染紅,卻依舊昂首挺胸,步履沉穩,在她的身上,隻有令人欽佩的堅強和倔強,沒有一絲狼狽。
“柯少。”
傭人領著藥箱在門口同柯安晏打招呼。
“坐。”
蘇瀾在室內招呼範範坐下。
“謝謝。”
範範彎身坐下後,拎藥箱的傭人走到蘇瀾跟前站定:“少奶奶,你要的藥箱。”
“出去,順便把門關上。”
直視著範範的眼睛,話卻是對傭人說的,對一個陌生人如此體貼關懷,卻是蘇瀾十分少見的行為。
這女子到底是誰啊?
送藥箱的傭人不由得有看了範範幾眼。
“你自己脫,還是我幫你?”傭人走後,蘇瀾盯著範範的眼睛問,早已習慣了凡事靠自己的範範,聽了她這話,卻一反常態的回答。
“那就有勞蘇小姐了。”
蘇瀾輕輕的將她的襯衫一顆一顆解開,接著便在範範的身上看到了各種觸目驚心的傷痕,有些雖然早已結痂,卻依然能夠想象到當初受傷時,是何等的慘烈和疼痛。
“你這身上的傷……?”
“舊傷是在監獄裏和人打架時留下的,新傷,是今天回家,被母親趕出家門時新添的。”範範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如同說的全都是與她無關的事情。
蘇瀾麵色一怔。
“範伯母為什麽要下這麽狠的手,連骨頭都給你打脫臼了。”說罷,蘇瀾輕輕的碰了下範範肩膀凸起的那處骨頭。
她見範範的身體明明在發抖,卻未發出一絲呻吟,逐又詫異地問她:“你……不知道疼嗎?”
“知道。”
“知道還一聲不吭?”蘇瀾心疼的看著她,這股子堅強勁,都快趕上五年前險些葬身大海的自己了。
“疼的次數多了,自然也就習慣了。”
範範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受傷的人不是她,而是在另一些與她無關緊要的人,蘇瀾卻因為她這句雲淡風輕的話,驚得指尖隱隱發顫。
一時間,仿佛又回到了遙遠的從前,還記得那年,當她渾身是傷被舒嵐救上島後,舒嵐也曾這般問過她。
“疼嗎?”
“疼。”
“那你還一直強忍著不叫出來?”
“疼的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
蘇瀾心下一跳,眼前的範範,給她的感覺很奇怪,好似五年前的自己,又好似不是……
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就像誤入了一片迷霧重重的森林,四處都是出路,又沒有一個出路是真的,她看不透眼前的女子。
好半晌,蘇瀾才回過神來:“範小姐為何要執意見我?”
“我有顧攸然母女當年逼迫我哥去替她頂包坐牢的證據。”範範二話不說,就直接道明了她此行的來意,“我母親顧念我哥的名聲,不願意把這樁醜事公諸於眾,我願意。”
“逼迫……”
蘇瀾黑眸凝視著範範麵色清冽的臉,逼迫這個詞讓她好奇,心下一時得出了一種新的結論:“莫非,範小姐的哥哥當年並不是為了錢,才答應幫顧攸然頂包坐牢的?”
“當然不是。”範範牽動唇角,泛起笑,“我哥當年可是知名高校的學霸,畢業之後,哪裏找不到一份高薪工作,又怎會為了那區區五百萬,就去監獄葬送了自己的學業和今後的一生。”
“可我們這邊查到的消息,你們範家當初的確收了顧攸然不少錢,若說你哥不是為錢,那他到底又是為了什麽呢?”
“當然是為了我唄。”範範仰著頭,望著頭上的天花板,微笑著眨了眨眼,一時間,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麵部線條變得無比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