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如青天白雲,自由自在
雲在青天,水在瓶。
《洗心禪》裏有這麽一個典故。
李翱是唐代思想家、文學家,哲學上受佛教影響頗深,他認為人性天生為善,非常向往藥山禪師的德行,他在擔任朗州太守時曾多次邀請藥山禪師下山參禪論道,均被拒絕,所以李翱隻得親自登門造訪。那天藥山禪師正在山邊樹下看經,雖然是太守親自來拜訪自己,但他毫無起迎之意,對李翱不理不睬。
見此情景,李翱憤然道:“見麵不如聞名!”便拂袖而出。這時,藥山禪師冷冷地說道:“太守怎麽能貴耳賤目呢!”一句話使得李翱為之所動,遂轉身禮拜,一番攀談後請教“什麽是道”,藥山禪師伸出手指,指上指下,然後問:“懂嗎?”李翱道:“不懂。”藥山禪師解釋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雲在青天,水在瓶”,藥山禪師短短的七個字蘊含著兩層意思:一是說,雲在天空,水在瓶中,這是事物的本來麵貌,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隻要領會事物的本質、悟見自己的本來麵目,也就明白什麽是道了;二是說,瓶中之水好比人心,如果你能夠保持清淨不染,心就像水一樣清澈,不論裝在什麽瓶中,都能隨方就圓,有很強的適應能力,能剛能柔,能大能小,就像青天的白雲一樣,自由自在。
其實,“雲在青,天水在瓶”不能僅僅成為禪師們啟發信徒的一句詩偈,它還應該成為我們為人處世的一種智慧。這是一種淡泊而高遠的境界,源於對現實的清醒認識,追求的是沉靜和安然,是洞悉人世之後的明智與平和,即保持一種寵辱不驚、物我兩忘的平常心,這也是我們現實社會人最難得的精神狀態。
擁有一顆平常心,對待周圍的環境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對待周圍的人事做到“寵辱不驚,去留無意”,內心也就獲得了平靜。
弘一法師俗名李叔同,清光緒年間生於富貴之家,是一位才華橫溢的藝術家,是名揚四海的風流才子,他集詩詞家、書畫家、篆刻家、音樂家、戲劇家、文學家等於一身,在多個領域中開創了中華燦爛文化之先河,用他的弟子、著名漫畫家豐子愷的話說:“文藝的園地,差不多被他走遍了。”……
但正當盛名如日中天,正享榮華之時,李叔同卻拋卻了一切世俗享受,到虎跑寺削發為僧了,自取法號弘一。出家24年,他的被子、衣物等,一直是出家前置辦的,補了又補,一把洋傘則用了30多年。所居房內異常樸素,除了一桌、一櫥、一床,別無他物;他持齋甚嚴,每日早午兩餐,過午不食,飯菜極其簡單。弘一法師還視錢財如糞土,對於錢財隨到隨舍,不積私財。除了幾位故舊弟子外,他極少接受其他信徒的供養。據說曾經有一次,有人贈給他一副美國出品的白金水晶眼鏡。他馬上將其拍賣,賣得500元,把錢送給泉州開元寺購買齋糧。
弘一法師以教印心,以律嚴身,內外清淨,寫出了《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記》、《南山律在家備覽略篇》等重要著作……他在宗教界聲譽日隆,一步一個腳印地步入了高僧之林,成為譽滿天下的大師,中國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師。正因為如此,對於李叔同的出家,豐子愷在《我的老師李叔同》一文中說:“李先生放棄教育與藝術而修佛法,好比出於幽穀,遷於喬木,不是可惜的,正是可慶的。”
前半生享盡了榮華富貴,後半生卻剃度為僧。這種變化,在常人看來覺得不可思議,甚至在心理上難以承受,而弘一法師卻以平常心淡定自然地完成了轉化,堅持修行嚴謹的律宗,並且做得平心靜氣,淡然地享受著“絢爛之極歸於平淡”的生活,最終收獲了人生的極致絢爛。沒有一顆對待榮華富貴的平常心,對待人生際遇的平常心,能達到這種“雲在青天,水在瓶”的境界嗎?
由此可見,以平常心麵對一切榮辱不是懦夫的自暴自棄,不是無奈的消極逃避,不是對世事的無所追求,而是人生智慧的升華,是生命境界的覺悟。這需要修行,需要磨煉,一旦我們達到了這種境界,就能在任何場合下,保持最佳的心理狀態,充分發揮自己的水平,施展自己的才華,從而實現完滿的“自我”。
明朝學者洪應明在《菜根譚》上說:“此身常放在閑處,榮辱得失誰能差遣我;此心常安在靜中,是非利害誰能瞞昧我。”意思是說,經常把自己的身心放在安閑的環境中,世間所有的榮華富貴和成敗得失都無法左右我,經常把自己的身心放在安寧的環境中,人間的功名利祿和是是非非就不能欺騙蒙蔽我了。
的確,現代都市人難免遭到不幸和煩惱的突然襲擊,有一些人麵對從天而降的災難,處之泰然,總能使平常和開朗永駐心中;也有一些人麵對突變而方寸大亂,甚至一蹶不振,從此渾渾噩噩。為什麽受到同樣的心理刺激,不同的人會產生如此大的反差呢?原因正在於能否保持一顆平常心,寵辱不驚。
保持一顆平常心,意味著麵對凡事不驕不躁,“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保持一顆平常心,意味著壓力下收放自如,始終有心情去感受寵辱不驚,花開花落的自在。凡事用一顆平常心去看待,像天空中的浮雲與瓶中的水那樣靜態,即使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也能將心態調至最佳狀態,領悟到生活的真諦。
事事平常,事事不平常。平常心看似平常,實不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