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反正上次任司徒不也是喝醉了以後跑來這兒了?隻不過沒有上樓而已,現在孫瑤索性幫她把沒完成的事給完成了,可孫瑤拜托完了司機之後,還是不敢就這麽走了,於是乎,隻能躲在僻靜處,看看街邊的那幢公寓裏,什麽時候會走出一個異常焦急的男人。


  心裏默念著:任司徒,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

  任司徒是在頭痛欲裂中醒來的。


  醉成這樣,對任司徒來說其實是件很難的事,任司徒也忘了具體自己喝了多少,隻記得到最後她連放家裏鎮宅的高度數伏特加都被孫瑤拿進房裏灌她了,如今隻能揉著吃痛的太陽穴,揉了許久才勉強有了睜開眼睛的力氣。


  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早就沒在飄窗上躺著了,而是被人挪到了床上。周圍昏暗,她也不知道是晚上還是白天。


  直到這時任司徒才用餘光瞥見床尾竟坐了個人,任司徒一驚,驚坐而起後又是一番頭暈目眩。以至於任司徒又緩了幾秒才看清,正坐在床尾的那人是誰。


  “幹嘛這麽看著我?”


  任司徒這麽說,孫瑤才收回原本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十分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完蛋了。”


  是她現在腦子太渾噩了麽?怎麽完全聽不懂孫瑤這話?任司徒不由得皺起眉,孫瑤見狀,“我昨晚把你送上門去給他,他都不肯接收,你說你是不是完蛋了?”


  任司徒憑借如今自己那漿糊式的腦子思考了一會兒,“你是說……時鍾?”


  孫瑤點點頭。


  “你昨晚是故意把我灌醉,好送到他那兒去?”


  孫瑤繼續點頭。


  任司徒心中悄然地打翻了五味瓶,心底的苦澀流轉著,漸漸地蔓延到了她的鼻腔似的,任司徒感覺到一絲無力回天的鼻酸:“那他都說了些什麽?”


  “他……”孫瑤悄悄地多瞄了兩眼任司徒,見任司徒表情還算平靜、看起來也不怎麽傷心,便放心地接下去說道,“根本沒讓我們見著他的麵,隻派了個叫小徐的出來把我們打發走了。”


  小徐……秦老爺子的禦用司機?


  見任司徒沉著眉正思考這些什麽,孫瑤也就沒再繼續說下去,隻能在心裏暗自感歎,昨晚她倆真是丟臉丟到太平洋去了……


  本來計劃是很完美的,她把任司徒的語音發給時鍾,然後直接把醉得意識不清的任司徒拉到時鍾家樓下去,任司徒清醒的時候瞻前顧後的太嚴重、什麽都憋在心裏不說,喝醉了之後反倒足夠真性情,再讓司機師傅用任司徒的手機打給時鍾,向時鍾求救,繼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幾番幹柴烈火之後,和好那不是分分鍾的事麽?


  可實際上呢?

  她把任司徒的手機也交給司機師傅,拜托了一句“等我走了以後,麻煩您打這個號碼。”之後便躲到了僻靜處,看著街邊的那幢公寓樓,等著時鍾焦急地從裏頭走出來。


  可她等了足足五分鍾都沒有動靜,寒風刺骨,孫瑤站在那兒被吹得瑟瑟發抖,正狠狠地搓著臂膀取暖時,公寓樓裏終於走出了一道身影。


  孫瑤心裏剛剛泛起一絲激動,卻在定睛一看之下頓時泄了氣——從公寓樓裏走出來的那個男人根本就不是時鍾。


  孫瑤正歎口氣,一屁股坐在了樹下的景觀凳上,摸出手機看了下時間,琢磨著自己總不能這麽無止境地等下去吧……終於,孫瑤敗給了這刺骨的冷風,一咬牙,直接調出時鍾的號碼。


  可她剛準備按下呼叫鍵,就有一雙男鞋停在了她麵前,孫瑤一時錯愕,抬起頭來看,隻見剛才那個從公寓樓裏走出的陌生男人,就站在她麵前。


  孫瑤嚇得趕緊把原本就緊緊捂在臉上的口罩再捂緊幾分,如今她就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頭,那陌生男人卻還是開口就報出了她的名諱:“孫瑤、孫小姐麽?”


  “……”孫瑤不由得站了起來。


  對方似乎也有點無奈:“是時鍾讓我下來的,你可以叫我小徐。”


  “……”孫瑤警惕地看著對方。


  “他讓我轉告你:孫小姐,別鬧了。”


  “什麽意思?”


  對方瞟了眼不遠處的那輛出租車,隨後才解釋道:“意思就是,他讓你把任司徒帶回去。”


  眼見小徐說完後朝她客氣地頷了頷首,這就要調頭離開,孫瑤趕緊叫住他:“他怎麽知道是我在搞鬼……算了算了,這不是重點——他到底有沒有聽那些語音啊?”


  對方點點頭。


  “那他怎麽還這種反應?”孫瑤有點無法理解。


  對方倒是特別識大體,隻不鹹不淡地勸孫瑤:“孫小姐,感情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們這些旁觀者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


  ……


  此時此刻,看著任司徒眼中泛起一絲怎麽也壓抑不住的落寞,孫瑤耳邊又回響起那人的那句: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孫瑤現在除了能在心裏替她歎一句“哎,這麽好的男人……”之外,剩下的就隻能是斂去一斂神,起身去把窗簾拉開,隨後一邊走向臥室房門一邊說:“我去給你倒杯水,給你衝衝酒勁。”


  說到這裏實在是忍不住,又補了一句:“哎,白瞎了那麽多的好酒……都喝光了也沒辦成事。”


  窗簾拉開之後任司徒才發現如今已經是上午了,10點鍾的光景,外頭的陽光還算好,不濃烈但是帶著暖意,隻是這點暖意,似乎再也照不到任司徒身上了。


  ***

  戀情雖然結束,可生活依舊在繼續。


  工作上的忙碌其實可以幫助任司徒衝淡很多事情,隻是空暇的時間裏,越發難熬了,原來任司徒沒什麽興趣的活動,比如做指甲,健身、購物、美容、理療、做頭發……隻要任司徒明確表示自己沒興趣,孫瑤都不會強行拉上她,如今孫瑤卻是走哪兒都帶上她,身怕她悶著。


  尋尋連續兩周周末都陪這倆女人呆在美容院,第三周是死活不跟了,任司徒早上吃早餐的時候跟尋尋說:“待會兒我們跟孫瑤一起逛商場。”尋尋就立刻主動申請去時鍾家打遊戲。一副女性活動他拒不參與的架勢。


  “長腿叔叔上次還跟我說,幫我買了裝備,我今天過去,正好可以練練手。”尋尋一提到長腿叔叔,就滿臉憧憬。


  任司徒卻生生地怔了一怔。


  其實任司徒每次給家裏座機繳費的時候,看到那些通話賬單就知道尋尋經常和時鍾聯係,甚至最近一次通話就在大前天,可似乎……時鍾根本沒跟尋尋提起過他和她分手一事。


  時鍾是覺得分手這種事沒有必要告訴小孩子吧?

  任司徒盡量不讓自己把時鍾的意圖曲解成“還留了一線轉機給她”,自然也就對尋尋的這番提議感到越發的為難,想了想,幹脆說:“要不……今天我和孫瑤帶你去書店?你上次不是說要買什麽漫畫嗎?”


  尋尋有點不樂意:“可我更想玩遊戲。”


  “是這樣的……”任司徒斟酌了一下該怎麽勸他聽自己的,思來想去,似乎真的隻能撒個小謊了,“你長腿叔叔最近特別忙,沒有空玩,連周末都不在家。”


  尋尋腦袋一歪,想了想:“長腿叔叔確實也跟我說過,他最近特別忙……”


  任司徒頓時有點哭笑不得。是真被她說中了——他最近特別忙?還是他碰巧找了個和她一樣的借口來搪塞尋尋?任司徒無從分辨,既然尋尋答應了去書店了,便直接吃完早餐就上路。


  可尋尋這邊樂意了,孫瑤卻不樂意了。任司徒開著車帶著尋尋,準備去孫瑤那兒捎上她,在車上打給孫瑤,告知行程有變,孫瑤立即在手機那頭驚呼:“書店?”


  一聽孫瑤這語氣,任司徒就知道她不會去了,果然,孫瑤接下來就說:“那我不去了,你知道的,我一看到書就頭疼腦熱,四肢無力,況且書店人多,萬一我被發現了,都來找我要簽名怎麽辦?我還是在健身房等你們吧。”


  最後隻有任司徒和尋尋在書店了泡了一個整天,除了午餐時間在餐廳耗去的一小時外,尋尋其餘時間都在書店裏蹭免費漫畫看。


  任司徒不解,勸他:“買一套回家吧。”


  尋尋就笑的特別機靈,“這套漫畫長腿叔叔已經答應送我了。我在這裏看一看,先過過隱。”說完嘿嘿一笑,“老師告訴我們要節約!”


  為什麽都已經分手了,她的世界還總是充斥著時鍾……時鍾……時鍾。


  任司徒看著書店休息區牆上掛著的時鍾,總覺得連這個時鍾都攪得她不得清淨。而她,抱了一堆專業書,坐在尋尋對麵看,卻基本上什麽也沒看進腦子裏。


  終於,尋尋看完了又一本,過足了隱,肯跟任司徒一道去健身房和孫瑤會合了,任司徒正欲把尋尋看完的這些漫畫放回漫畫區的架上,尋尋卻又有點舍不得了,想了想,問任司徒:“要不……你也給我買一套吧?長腿叔叔那套是送我的,你買的這套,我就送給李睿依吧?”


  李睿依?

  尋尋不是被那小姑娘狠狠傷了,發誓再也不跟她玩了麽?


  尋尋仿佛看出了任司徒的疑問,抓抓頭,不好意思地解釋:“我跟她現在是朋友。”


  任司徒聞言,第一反應是:分了手還能做朋友?


  可轉念一想,誰又規定了分了手不能做朋友的?


  任司徒抱著一大摞漫畫書和自己選好的幾本專業書一同去結賬,從錢包裏抽信用卡的時候,腦子裏還想著尋尋的話。


  因為有些走神,營業員把信用卡遞還給任司徒時,任司徒一時還在想著別的事、就忘了接過,還是尋尋踮起腳尖把信用卡拿了回來,幫任司徒把卡插回錢包裏。這麽一來,尋尋也就看見了卡槽最上方的那張卡,不禁疑惑地“咦”了一聲:“這不是長腿叔叔家的門禁卡麽?”


  任司徒驀地一醒神,目光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錢包。


  頓時間不知該哭該笑——


  時鍾留在她這兒的,也隻有這張門禁卡了。


  ***

  和整天泡在書店的任司徒不同,孫瑤今天可跑了好幾個地方,早上健身,下午做了全套的身體護理,還換了指甲油的顏色,整個人容光煥發。


  可就是這麽個容光煥發的女明星,吃完晚飯後便窩在任司徒家,和尋尋坐在一起看漫畫。


  孫瑤看得正起勁,抬眸就見任司徒在窗邊來回踱著步,間或咬著指甲,滿臉嚴肅的不知在思考些什麽,不由揚聲一問:“你幹嘛呢?走來走去的?”


  任司徒這才驀地停住腳步。


  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這兒,隻能隨便地搭了句腔:“你不是說你一看書就頭疼嗎?”


  孫瑤斜了任司徒一眼:“全是字的書跟漫畫書怎麽能一樣呢?”說完又津津有味地低頭看起漫畫來。


  任司徒則繼續犯她的難去了。


  自己這樣忍不住走來走去,實在是因為坐立難安,她此刻的心裏跟墜了隻小兔子似的,七上八下地跳著。至於坐立難安的原因,任司徒有些羞於說出口——


  她現在隻要一回憶起在書店結賬時、尋尋問到那張門禁卡的狀況,就不由得想到,雖然時鍾隻留了這樣東西在她這兒,可她,卻有不少換洗衣物留在時鍾那兒了。


  當時時鍾讓她在他那兒備幾套換洗衣物,全是因為他一時興起,手上就容易沒輕重,總扯壞她的一些小物件,隻是沒想到,那些衣物備在他那兒沒多久,他們兩人就已經不必再有交集了。


  依稀的,似乎有首歌裏唱過:“外麵下著雨,猶如我心血在滴,愛你那麽久,其實算算不容易,就要分東西,明天不再有關係,留在家裏的衣服,有空再來拿回去……”


  現在外頭倒是月朗星疏,她心裏也沒有血在滴,反倒是像是看見了一絲挽回的希望。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挽回不了,起碼也可以做朋友吧……這連尋尋都懂的道理,她和時鍾都是成年人了,應該也可以做到吧。


  任司徒想了想,終於不再咬著指甲猶豫不決了,從摸出手機很快的編輯了條短信,不給自己任何反悔的時間,立即發送出去:“在家麽?我想去你那兒把我東西拿回來。”


  看著發送成功的提示,任司徒心裏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她握著手機,靠著落地窗舒著氣,突然電話就震了起來。任司徒心裏剛落下的那塊石頭瞬間又被提到了嗓子眼,看一眼手機上的來顯——真的是時鍾的回電。


  他竟然會回?還是這麽快就回?

  任司徒壓下滿腹的驚疑,認真地清了清嗓子,接通了電話:“喂?”


  “是任司徒小姐麽?”


  任司徒的表情僵在臉上——


  聽筒裏傳出來的這個聲音,是屬於家政阿姨的。


  “……是我。”


  任司徒的語氣應該包裝的很好,家政阿姨沒聽出有什麽異樣,很親切地繼續道:“時先生給他自己放了一周的假,說是回老家住一周。他手機沒帶走,我剛看到你發來的信息,怕你等,就用家裏的座機給你回個信。”


  這一瞬間任司徒真想拍死自己,說出口的卻隻能是一句有些拖泥帶水的:“原來是……這樣啊……”


  “你要來拿什麽東西?我在家呢,你現在就可以過來。”


  “不用了不用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我下次再去吧。”


  任司徒掛了電話,萬般無奈地看一眼手機,她把時鍾的座機號碼和手機號碼都存在了同一個通訊錄條目下,家政阿姨用家裏座機聯係她,卻害得她如此激動……想想真是活該。


  她在窗邊如此思緒輾轉,完全沒有發覺孫瑤已經放下了漫畫,有些擔憂地走近她,等到她的視線終於從手機屏幕上挪開,才發現孫瑤正站定在她麵前。


  孫瑤剛才坐在沙發那邊聽她講電話,猜也猜到大概是怎麽一回事了——


  “你是想去找他吧?”孫瑤問她。


  各種情緒卡在心頭,任司徒隻能聳了聳肩:“想又能怎樣?他回老家了,連手機都沒帶。”


  “那就要看你有多舍不得了,”孫瑤用手指比了幾個長度,“這麽多?還是這麽多?”


  任司徒被她這動作逗笑了,可幾乎是下一秒,笑容就已無端地隱去:“不知道。我隻知道我一閑下來,就成天想,成夜想。”


  想很多,甚至能想起去年在他的公司門外、彼此重逢時,他替他當硫酸的那一幕——當時隻覺得是驚鴻一瞥,如今再回想,卻怎麽又曆曆在目了呢?

  或許人心就是這麽奇怪的東西……任司徒很無奈。


  孫瑤也拿她很無奈:“那就去找他啊!纏著他啊!告訴他你就是這麽犯賤,就是這麽舍不得他。”


  “……”


  “老家又怎樣?才幾個小時的車程?真舍不得的話,美國都追去。”


  任司徒失笑著搖了搖頭,她覺得自己做不出這些事來,可這頭搖著搖著,另一個聲音漸漸的就在她腦海中占了上風——


  是啊,才幾個小時的車程?最壞的結果不也就是她被掃地出門,或者被拒絕相見……頂多怎麽興衝衝地去,就怎麽灰溜溜地回來……


  尋尋聽見狂奔的腳步聲,疑惑的抬起頭,就見任司徒拿了錢包和大衣之後徑直衝向玄關,看樣子十分著急要出門。


  “你去哪兒啊?”尋尋問。


  任司徒卻隻來得及吩咐孫瑤一句:“孫瑤,替我照看尋尋一天。”


  說完已換好了鞋,拿起鑰匙架上的鑰匙,飛奔出門。


  孫瑤沒事人似的,就隻對尋尋解釋了一句,“她啊?趕著去認錯呢。”說著便走向廚房的方向,“任司徒出門了,咱們終於可以放開來吃零食了,你要什麽?我去拿。”


  尋尋頓時眼睛一亮。


  “巧克力!魷魚幹!果凍!肉脯!”尋尋說完,低頭正準備繼續全神貫注地看漫畫,突然想起漏了一樣,趕緊抬頭補充,“還要薯片和可樂!”


  ***

  任司徒抱膝坐在公寓的那扇門外。


  時間已經過了零點。


  她其實不太確定,時鍾這次回老家還住不住這兒,又或者,他到底什麽時候會回來。


  等得有些昏昏欲睡了,任司徒不得不微微合上眼,終於在這時,她聽見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任司徒咽了口唾沫,在是該繼續裝睡還是立刻站起來之間一直猶豫著,還沒能得出結論,那腳步聲已停在了她麵前。


  她聞到了一絲絲屬於時鍾的氣息。


  任司徒心一橫,索性就不睜開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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