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童年心忐忑
昏黃狹窄的石屋內,李香雨呆楞的看著頭頂破舊蚊帳因常年被雨水打濕而發黃形成的片片斑駁,腦袋一陣脹痛,一陣記憶湧來:水田裏捉魚、山上的野果、隔壁小孩的新彈珠.……李香雨抬手揉著脹痛不已的太陽穴,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原本修長白淨的雙手此時被一雙瘦小黝黑指甲裏還有汙泥的手代替了。
李香雨急切的胡亂摸著自己這具明顯縮水的身子,嚇得心髒都收縮得發疼了,連忙坐起身來,破舊的木床也跟著前後搖晃著發出吱呀的聲響,洗得發黃綴著幾個大補丁的蚊帳也一陣搖擺。
李香雨顫抖著手撩開蚊帳,打量著眼前的一切:一間約莫二十幾平米的石屋,一張還需要用瓦片踮腳的正方形飯桌,幾條表麵凹凸連邊角都嚴重磨損的長條凳,兩個擁擠在靠牆角落用來裝糧的大櫃子,櫃子上亂七八糟的堆放著牙膏梳子書本之類的雜物,以及一台笨重的電視機而讓李香雨如遭雷擊的是櫃子邊一張門板鋪就的小床上,一個頭發柔順麵容清秀的小少年正熟睡著。
赤腳站在凹凸的泥土地麵上的李香雨,此時隻覺得一股涼氣順著小腿直衝頭頂,那不是別人,正是李香雨的哥哥李宏傑小時候的模樣。
李香雨像個木偶一般轉動著僵硬的身體環顧著這間在自己上初中時就徹底坍塌的老屋,這間時常出現在自己夢中的老石屋它現在就在自己眼前?她茫然的舉起雙手,再結合剛才融合的記憶,才不得不承認,自己是重生了吧?看著牆上掛著免費派發的掛曆,一九九七年九月,原來自己回到了十歲那年。現在的自己應該剛上鄉村小學的五年級了,而大自己兩歲的哥哥,應該已經去鎮上中學上初一不久了吧。
扶著有些油膩的飯桌,坐在了有些嗝人的長凳上,手臂搭在座沿手指有些神經質的反複磨蹭著桌子邊沿,突然手指被一根翹起的木簽刺破,手尖傳來的尖銳刺痛並沒有讓李香雨皺眉,她反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在她此時稚嫩的小臉上哪裏還有曾經怎樣都抹不去的憂鬱和沉重?雖然要重新體會這樣貧苦的生活,可重來一次,李香雨希望可以讓家人不要再像前世那樣在困苦中掙紮一輩子,前世父母哥哥那樣辛勞,到最後卻隻能吃飽穿暖,連生一場大病都能讓全家陷入困苦境地。
當初媽媽得了糖尿病都支付不起每日的藥費,一直拖了好幾年直到李香雨出來工作才開始吃藥,隻是那時已經晚了,想到媽媽晚期那時舌頭麻木得一點味道都嚐不出來的樣子,李香雨就一陣難受,連媽媽快走了時都在念叨好想再嚐嚐鹽是什麽味兒,糖又是什麽味兒.……
還在李香雨感慨傷感之時外麵突然一陣嘈雜,遠遠的就能聽見大人們大聲吆喝呼喚的聲音,就在這時一個三十幾歲的婦人衝進狹窄的屋裏,從門後拿出兩根扁擔來,見李香雨已經起床了,連忙大聲衝還在睡覺的李宏傑吆喝一聲:“大娃,快起來啦。”
又邊往外走邊吩咐李香雨:“幺妹子,快把你哥拉起來,外麵吹大風了,雨馬上要落過來了,趕快出來收穀子,包穀芯(脫了玉米粒的玉米棒,農村用來燒)也快拿筐子撿起來。”說完慌忙從隔壁草棚豬圈邊拿出幾隻籮筐,繩子隨意一挽就用扁擔挑起來往曬場快步奔去。
李香雨這才想起現在正是把糧食曬幹好裝倉或上農業稅的時候,偏偏每年這個時候蜀地最是陣雨最多的階段,常常一會兒大雨一會兒又是烈陽,要是你在它下雨的時候沒趕緊收好糧,嘿嘿,說不準夜間糧食就得“發燒”咯,如果倒黴些接下來一連幾天不出太陽,那這辛苦收回嫁到糧食就一準會發芽抽綠苗子咯,那顆真是糟蹋了糧食。
所以這個時候大人們連睡個午覺都不敢閉眼,這種情況一直到幾年後大家有錢買厚塑料膜來遮雨才好些,現在大家最多有個竹篾編製的寬席稍微遮蓋一下,卻也不是李香雨家裏如今用得起的。李香雨回過神來,也顧不上先前那許多心思,赤著腳上前將哥哥推醒,拉上還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哥哥,就跑到隔壁茅草棚裏拿上兩個爸爸專門給倆孩子編的小背簍往外跑,這樣的小背簍墊上點寬樹葉就能裝穀子而不會漏。
李宏傑被外麵的大風一吹,也馬上明白過來這是要下雷陣雨了,立馬抽出妹妹拉著的手大跨步衝到前麵去了,“妹,我先去了,你也快點。”
李香雨見石屋前竹林枝葉被風刮得漫天飛,天邊一大片黑壓壓的烏雲正被風裹挾而來,也顧不得那些沒收的柴火,循著哥哥的身影奔向曬糧食的曬場,就連在半路上愚見三十幾歲挑著一旦穀子往家走的李爸爸也沒空多想什麽。
趕到曬場的時候,各家各戶的人都在忙著收糧食,小孩子將糧掃到一起,給大人們裝進籮筐裏,大人們就用扁擔挑起來往家裏收,一時間聲響嘈雜,身影紛紛。李香雨已經不記得自家曬場在哪裏了,融合的記憶也多是玩兒的,隻得定睛尋著自個兒哥哥和媽媽的身影,果然看到在曬場邊沿那塊兒,找到了正在挽繩子調整扁擔高低的李媽媽,而哥哥李宏傑也在一邊忙著裝另一副籮筐以待等會兒李爸爸好直接擔回家。
小心的沿著別人家曬場的邊沿往那裏跑去,偶爾腳底被散落的穀粒刺一下可真疼,不過李香雨心裏卻是開心的:穀粒還是如記憶中一樣的討人厭啊,嗬嗬。“哥,我來掃吧,媽,你少挑一點兒,別閃了腰,爸爸馬上就要來了,剛才在半路就看到爸快到家啦。”李香雨邊接過哥哥手上的掃帚邊對一邊的媽媽說。李媽媽王秀嫻意外的看了一眼平時隻知道玩兒的女兒,不過現在忙乎著也沒多想,事實上王秀嫻著一代的農村婦女哪裏會知道什麽靈魂重生什麽的,隻要你沒有神經兮兮的搞什麽出格的事兒,農村人都不會多想什麽。
雖然家裏是窮了點,李媽媽公婆小姑子們也不是省心的,但李香雨是家裏老幺,還是個小姑娘,父母哥哥總是很疼愛的,這也就造成了李香雨這個窮人家的孩子沒有早當家反而有些任性的緣故了,就像李香雨曾經上了初中,老是被人家嘲笑名字老土就回家吵著要改名兒,要不是因為改戶口本上的名字需要走關係,說不定她父母還真就給她改了,其實在這個時候農村取名講究按族譜字輩取,就像李香雨哥哥名字中的宏字,在這個一個村的女孩子十個有五個英四個芳的,雨字也不錯了,更何況為了不覺著難聽,連宏字都未用,這些小細節也足以看出李香雨父母對她這個幺兒的疼愛了。
李香雨知道自己媽媽因為生了兩個孩子都沒坐月子,生完孩子第二天就要下地幹活,身體一直很差,現在還看不出來,一過了四十就各種病都發作了,就是最後得了糖尿病除了生活壓力太大,也有太過勞累、身體抵抗力太差了的緣由。好在現在自己已經十歲了,要是回到個四五歲的時候就是想為媽媽分擔活計都沒法子,更別說還想為家裏弄點什麽賺錢的途徑了,現在雖然還是太小了,不過要做點什麽還是可以了。
沒一會兒,天上竟是打起了雷,看來今天這場雨是來勢洶洶了,陣陣雷鳴就像敲在人們心坎上,大家越發慌亂起來,好在李香雨家有兩個大人挑擔子,兩個小孩兒也動作麻利,這才剛將最後一簸箕穀子裝進爸爸的籮筐中,大顆大顆的雨便下了起來,李媽媽收拾好工具,便跟李爸爸快步將籮筐擔回家,臨走前還吩咐李宏傑帶著妹妹去幫幫那些還沒收完的鄉鄰。現在的農村人還是很樸素的,有點糾紛都多是地裏田間的事兒,平時插秧收穀子這些累人的大活計都會互相換著幫忙,今天一起種你家的,明兒就一起種我家的,像這些幫幫忙收收東西的事兒也是經常會做的。
當一切完工李香雨跟哥哥一起回到家時,兩個孩子全身沒一處是幹的,衣服都能擰出水來,李媽媽跟李爸爸也沒好到哪裏去,兩人也是頂著雨將曬著的柴火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