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早上提及戰事時, 他說的還是“大不了”, 眼下就成了“果真”了……
靜瑤心裏一緊, 忙問道, “那陛下何時啟程?”
宇文泓答說, “後日吧。還要整編軍隊, 順道籌備糧草等等, 朕手頭的事也該交代一下……”說著拍了拍她的肩,順道又囑咐道,“朕會傳安王暫時監國, 內閣輔政,老七靠得住,況且尚林也在內閣中, 不必擔心。”
靜瑤一愣, 沒想到竟是後日這麽快……
而且,他這是在安頓她嗎?
她眼眶一熱, 險些流下淚來。
大約是有孕叫人脆弱了, 加之離別來得太倉促, 她此時像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子, 簡直想攬住他的腰不叫人走……
不過她到底是清醒的, 他為了天下安穩要親自上戰場,如此大義之下, 她又豈能在此哭哭啼啼的拖後腿?
她隻得強忍下酸楚,點點頭, 對他說, “臣妾知道了,陛下此次一定要保重。”說著又垂首撫了撫肚子,道,“二寶就要出來了,您可是兩個孩子的父皇呢。”
這叫他心間溫暖,笑著保證說,“放心,還有幾個月,朕會盡力速戰速決,定能在二寶出生前趕回來。”說著吻吻她的發頂,“朕等著二寶出生,要親眼看看,他是男是女。”
二寶是男是女……這也是現在靜瑤最好奇的事了。
聞言她也彎起唇角來,趁機問道,“那陛下想叫二寶是什麽呢?是公主,還是皇子?”
宇文泓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傻話,這事兒哪能朕說了算?既然是上天給的,什麽朕都喜歡。”
女兒更好,兒女繞膝,此生無憂了。
但若還是個兒子也不錯,他會親自傳授小兄弟倆騎射武藝,將來也好如自己一樣,保家衛國。
靜瑤也在想這一點呢。
有了彥兒後,她其實更想要一個女兒,能好好打扮,將來還能貼心的同自己談心解悶。但也明白這並非想啥來啥的易事,如果還是個兒子,她也歡喜。
她正想著,忽然聽見男人在旁喚她,聲音溫柔。
“阿淳。”
她嗯了一聲,抬起頭來問,“陛下怎麽了?”
他認真的望著她,忽然道,“等朕回來,封你為皇後。”
這話叫她一驚,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遲疑著問,“陛下說……什麽?”
他似笑非笑,又重複一遍,“等朕回來,封你為皇後。”
她呼吸一滯。
天,她沒聽錯,他居然說,說要封自己為皇後……
她緩了緩,小心問道,“為什麽……臣妾白屋寒門,才疏智淺……何德何能做皇後?”
雖然他說了兩遍,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有些懷疑 ,他該不會是在玩笑吧……
他當然不是在玩笑,聽了她的疑問,不由得微微皺眉,“哪裏來的這些話?什麽白屋寒門,懷恩候府的出身的姑娘,還不夠格入主中宮嗎?”
這話一出,逗得靜瑤差點噗嗤笑出聲來,什麽懷恩候府出身,還不是他自己才封的……
不過眼下有嚴肅問題擺在麵前,她正了正神色,認真問道,“陛下不是玩笑?”
他清清嗓道,“君無戲言。”
這就是真的了,她還是深感不可思議,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見她如此表現,他歎了一聲道,“從前不是說自己狗膽包天?現在朕成全你了,你還反而不信了?”
她聞言想了起來,昔日還在乾明宮做女官時,同他說過的話。
他問她為什麽不願入後宮?她為了叫他打消念頭,便說不想為妾。
當時她一心出宮,知道這不可能,才如此答他,卻沒成想兜兜轉轉到了現在,居然要現實了?
他神情嚴肅,沒有開玩笑,她倍感震撼,想了好久才想起要說什麽,試著問道,“陛下抬愛,臣妾無以為報……隻是,隻是會不會引人非議?”
宇文泓淡淡笑了笑,“朕一個大男人,要娶誰為妻,還用得著聽別人非議?”
說完撫了撫她,半是解釋道,“這陣子忙於戰事,沒什麽時間與精力同他們周旋,所以才要等朕回來以後,放心,朕決不食言。”
其實從今年開春的時候,西北就已有戰火征兆,在段家母女回大理後,漸漸地愈演愈烈,加之又有國內其他政務,他其實很長時間以來都忙得連軸轉了。
她當然心疼他,但此時在商議大事,她把心思放在當下,趕忙又問道,“那……太後那裏呢?太後一向注重注重出身,您立臣妾為中宮,她老人家大約會有意見吧?”
宇文泓聞言卻沒當回事,很有信心的否決了她的擔憂,“太後……不會有什麽意見的,放心。”
靜瑤覺得很奇怪,忙問道,“陛下為何這樣說?”
說實話自從太後壽宴過後,對她的態度就大為改觀,她一直納悶著呢!
宇文泓卻咳了一聲,又摸了摸她的孕肚,說,“因為你有大功啊,瞧,你接連為她老人家添了兩個小皇孫,她喜歡你都來不及呢……”
這一聽就是在敷衍好不好……靜瑤扁了扁嘴。
宇文泓望見她的表情,知道她不信,隻是道,“不管怎麽樣,你相信朕就是了。”
語氣堅定,意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靜瑤點了點頭,倒不再琢磨此事了,躺了下來,輕撫他的前襟,道,“後日就要離別了,陛下此去要多久?”
宇文泓已經有了預估,道,“要看戰況,就算趕路,來回最快也要一個多月。朕這次,不僅是說說而已,要好好叫他們長長記性。”
這話說得鏗鏘有力,清楚的叫人感覺到了他的決心,靜瑤點了點頭,給他鼓勁道,“陛下定能旗開得勝。”
宇文泓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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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來,宇文泓便召集人手,安排事項,忙碌了一整天,傍晚的時候,特意去了福寧宮用晚膳。
打一早起,他要禦駕親征的消息便已經傳出,此時太後也正有許多話要同他說。
母子二人在飯桌前坐下,太後麵對著滿桌的佳肴也沒甚胃口,隻顧著關問道,“陛下此次親征,可有勝算?無論如何,要保重龍體才是啊!”
有道是兒行千裏母擔憂,尤其母後還特別在意自己,宇文泓故作輕鬆的笑道,“您放心,兒子也已經是當了爹的人,不是從前的毛頭小夥,若沒有勝算,不會冒進的。”
太後點了點頭說是,又道,“想起陛下從前屢屢負傷,哀家這心裏就難以安生,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了,如今已經有了彥兒,還有一個正在肚子裏頭孕育,無論如何,行事一定要倍加小心。”
宇文泓應承下來,既然提到孩子,便順嘴道,“兒子此去,少說也要幾個月,阿淳母子三個,就拜托母後了,您大人有大量,有些什麽小事,就不要多在意了。”
他盡量揀好話,小心提醒,太後聞言,嗔了他一眼,“陛下這話說的,哀家就如此小肚雞腸不成?你盡管放心著前去,哀家到時候一定會把這母子三個平平安安的交到你手裏。”
宇文泓笑笑,“是朕失言了,阿淳那裏,朕也囑咐過,叫她盡心體諒您,有母後這話,朕就放心了。”
在宇文泓看來,對於阿淳來說,現如今最大的妨礙也不過就是太後這裏,除此之外,在這宮牆之中,他雖不在,但有禁衛軍把手,總歸是安全的。現在眼見太後也也應承下來要好好照顧她們母子,他便放下心來。
到了第二日一早,大軍在宮門外整裝待發。
皇帝重新換上戎裝,浩蕩儀式後,便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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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禦駕親征,京城萬人相送,所有人都知聖上從前便是戰無不勝的鐵將軍,便都對此次征伐北遼有著莫大的信心。
依然是那座金明池畔的茶肆,眼看著禦征軍大部隊出了京城,又有人來報信了。
“王爺,皇帝已經離開,此去北遼路途漫漫,宮中空懸,想來,咱們是否可以有所行動?”
此刻,那端坐在雅室中的人眸光微凝,淡聲道,“的確是難得的時機,不過,也要確保萬無一失才好,切不可如同上次一樣。”
麵前肅立的人立刻低頭道是。
上一次的確是吃了大虧,一班人馬準備良久,居然最後會拜倒在皇帝設好的陷阱中……
那一日謹身殿的圍困,現在想來,依然曆曆在目。
若非當時木青以身護主,王爺興許就在劫難逃了,數百人拚盡全力,才使喬裝的主子終於逃出,曆經千辛萬苦,終於平安隱匿在京城中。
麵前的人不說話了,宇文銘還在琢磨著心事。
手邊茶爐燃著金炭,不一會兒功夫,那茶爐就沸騰起來,他隨手提起,自己泡好一杯香茗。
半邊麵目被刻意垂落的烏發遮擋,手下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也知道他一定是肅冷的。
畢竟經曆上一次宮變,他的心性大為不同,麵上不再如從前那般隨和,常常是冷峻的,甚至叫人看不透。
茶香絲絲縷縷,已經從杯蓋底下蔓延而出,他卻沒有動,想了一會兒,問道,“可還能聯絡到北遼的人?”
手下道,“興許有辦法,屬下盡力。”
宇文銘嗯了一聲,“去吧,先不要聲張,靜待戰況,隨時見機行事。”
屬下得了令,躬身退到雅室之外。
宇文銘想了一會兒,這才終於揭開了茶杯的蓋,送到唇邊時卻發現,香味不對,水溫也已經涼了下來。
他微微皺眉,將茶杯重新放回桌上,換了一隻甜白釉的梅花蓋杯,重新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