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宇文泓一時不再說話, 連眉頭都微微凝起, 仿佛遇到了難事。
這叫靜瑤一愣, 剛才不是在說褒獎葉遂的事嗎, 難道這件事很棘手?
還是他走神, 去想別的了?
靜瑤倒了杯熱茶給他, 試著問道, “陛下,您怎麽了?”
宇文泓回神,見她一臉關切, 忙咳了咳,說沒什麽。可不知為什麽,忽然間又在心中轉念想, 若是阿淳知道他過去的事, 會怎樣看自己?
會不會……很折損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
他亦不想對她有所隱瞞,然而事到如今, 關於那件事, 不光太後知道, 葉遂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倒是自己最愛的人, 還一直被蒙在鼓裏……
他對隱瞞她有些愧疚,卻又怕她知道後會誤會自己的初心, 一時間,心裏也是兩難。
見她仍一臉關切的望著自己, 他索性含糊道, “沒什麽,臨時想到政事上去了……那位神醫自然是要褒獎,不過他一向清高,尋常金銀未必能打動……容朕再想想吧。”
靜瑤這才哦了一聲,點了點頭說,“還是陛下想的周到。”
說著有些乏了,又勸他道,“陛下忙了一天,早些歇息吧,臣妾伺候您洗漱?”
他輕輕按下她的手,“不用,朕自己來,你先去歇著。”
靜瑤便道了聲好,自己去換了寢衣,又備好他的,在一旁等他。
春萍宵雨知道她畏冷,特意在被褥中放了湯婆子,可隻要有他在身邊,這些都是多餘的,因為他陽氣方剛,身上常年暖烘烘,比湯婆子還舒適。
他也知道她的老毛病,主動把她揣到懷中暖和,隻是日益隆起的腹部成了阻礙,兩人無法貼的很近。
她笑笑,主動轉過身去,將背留給他,他再貼上去,便緊密多了。
隻是出乎意料的,如昨夜那般狀況再度出現,她直覺後腰上那根雨後春筍,又迅速破土而出了……
她悄悄紅了臉,為了避免他尷尬,隻好裝做不知道,哪知等了一會兒,竟覺得朝自己戳了起來……
她大窘,臉一下紅到了耳根,輕聲道,“陛下……”
他咳了一聲,貼在她耳根問道,“朕好想你……”
……她知道的,而且他的身體已經比語言更加有力的說明了這件事。
她原也是想他的,而此時,他的聲音與氣息咻咻噴在她的後頸,叫她先軟了腰肢,她知道他不易,主動轉過身去,與他貼近,而後仰頭,吻上了他的唇……
這是她頭一次主動吻自己,就仿佛最初的那個夢境再現,宇文泓原本還想問句什麽,但此情此景,一瞬間失了理智,什麽也顧不得,全身心的投入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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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微山。
回到草廬已經兩日,生活看似重歸平靜,可小徒弟卻一改從前的態度,殷勤的要命,自打師父回來,有事沒事的就纏著師父問那日解救貴妃時的情景。
“師父,您跟我說說嘛,那日陛下是不是英勇非凡,親自持刀上陣殺死壞人將貴妃解救出來的?”
莫說葉遂當時躲了起來沒看見,就算親眼看見了,又怎麽會說呢?隻是瞥了小徒弟一眼,打發道,“那日凶險萬分,為師自保都難,哪有心思看熱鬧?去去去,趕緊切藥去!”
師父不肯說,小徒弟有些失望,不過倒並不妨礙他自己在腦海中描繪那副英雄救美的畫麵,自覺自己也是此次事件的親曆者,小少年可謂相當興奮,畢竟自己辛苦報信,也算得上一位功臣呢!
小徒弟興衝衝的切了會兒藥,忽然又想起一樁事,忙抬眼問葉遂,“師父,您跟我說說,那時陛下來找您看得什麽病啊?”
這話聽的葉遂眉心一跳,忙否定道,“渾說!陛下何時來找為師瞧過病?人家住在宮裏,自然有禦醫操心!”
小徒弟不樂意了,把手中活計一撂,來到他跟前問,“您還想騙我?那天您得救的時候我親自去接的您,又不是沒瞧見皇上的模樣,分明就是從來來找您的那位郎君嘛!”
……葉遂一頓,這小猴崽子,還挺會往前湊!
這下倒好,原本想蒙混過去,還輕易騙不了了……
老大夫有苦難言,誰叫這事情就是這麽巧,找他來看病的卻是當今天子,原本不知道也就算了,今次又碰上這麽個事,這下窗戶紙捅破了,他守著皇帝的大秘密,也還寢食難安呢!
不過所幸皇帝的病私密,每次來,他都沒叫小徒弟留在跟前,因此現在這小子隻知道皇帝來找他瞧過病,卻不知瞧得是什麽病。
有句話叫欲蓋彌彰,越藏著掖著越顯得有問題,葉大夫咳了咳,答說,“陛下身強體壯正值盛年,能有什麽疑難雜症?不過是早先在戰場上的刀傷,來叫為師診治罷了。”
“真的?”
小徒弟有些狐疑,“刀傷?那找禦醫診治不就行了,為何要來找您?”
葉遂闔著眼皮翻醫書,含糊道,“那誰知道?興許皇上是覺得太醫若是知道了,太後必定也會知道,為了不叫太後擔心,隻能在宮外瞧病唄……”
這樣的說法似乎也過得去,畢竟天下誰都知道當今陛下是一等一的孝子,為了不想叫太後擔心,隻好悄悄來宮外看病……
小徒弟不再問了,轉過身去繼續切藥。
隻是切了一會兒,又問道,“不對啊,那時我問您為何不收陛下的診金,您還說等陛下會給您重禮呢,怎麽這麽久了,也沒見到信兒?”
葉遂心道,要什麽重禮,眼下能安穩保住命就不錯了……
嘴上卻說,“陛下貴人多忘事嘛,再說,醫者仁心,淨想那些虛的做什麽?隻要聖上龍體康健,為師就安心了……”
話音剛落,忽聽門外傳來叩門聲,小徒弟放下手中活計去開門,等看清門外立著的人,頓時怔楞,那不是別人,正是剛才師徒二人話中的皇帝。
天子自帶神威,就算穿著便裝,氣勢也強人一截,小徒弟腿一軟,忙跪了下來,想磕頭來著,又記著師父,忙扭頭朝裏喊道,“師父,陛,陛下……”
“嗯?”葉遂聽見小徒弟語氣不太對,這才擱下醫書起身,等見到門外情景,也是大驚,顧不得別的,忙同徒弟一道磕頭見禮,“草民拜見陛下。”
宇文泓點了點頭,道,“平身吧!朕今日乃微服,不必多禮。”
師徒倆這才敢立起身來,又慌忙將宇文泓迎進來,手忙腳亂的搬座倒茶,不似從前那般自然。
宇文泓麵色倒還好,原本今日想了許多,不過方才在門外聽見師徒二人談話,知道葉遂是明白人,倒也放心了。此時和聲對葉遂說,“神醫不必拘束,今日朕是來道謝的。”
葉遂忙擺手,“陛下客氣,草民何德何能……”說著一愣,想起要事,忙打發小徒弟,“徒兒,去提些山泉來,為陛下煮茶。”
這是要支開自己的意思了?小徒弟一愣,有些不太情願,原想聽聽皇帝要給師父怎麽道謝呢,這下還怎麽聽?
不過畢竟是在皇帝麵前,他可不敢造次,隻好應下來,又恭恭敬敬的對宇文泓行了一個禮,乖乖提著水桶退了出去。
宇文泓也把閑雜人等留在了門外,此時的室內,隻有他和葉遂。
雖是自己家裏,但葉遂顯得很是拘束,日理萬機的皇帝,今日忽然到自己這裏來,必定不簡單。
老大夫也明白,自己現如今是個麻煩,心中一時緊張的很。
宇文泓卻笑道,“你大可不必如此緊張,不瞞你說,朕那時遍尋名醫,唯有你,肯說真話。”
終於又扯到那個敏感的話題上頭了,難為他親自開口,葉遂隻好道,“陛下一向龍體康泰,草民不敢隱瞞。”
宇文泓毫不心虛的嗯了一聲,又轉而問道,“大夫醫術精湛,妙手仁心,朕乃惜才之人,不知你可有意入太醫院?”
葉遂低頭道,“陛下抬舉,是草民榮幸,隻是草民乃鄉野村夫,實在不登大雅之堂,就請陛下叫草民在這山野間自生自滅吧。”
葉遂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宇文泓點了點頭,“既如此,朕也不強求了,你一身好醫術,留在這裏造福鄉民也好。朕便賜你良田宅院,保你從此衣食無憂,安心鑽研醫術可好?”
葉遂深吸一口氣 ,這樣的結果可比自己想象之中好了太多,皇帝沒有因自己的秘密而殺他滅口,已經算皇恩浩蕩了!
葉大夫忙跪下磕頭,謝道,“陛下仁慈,草民謝主隆恩。”
宇文泓立起身來,道,“平身吧,宮中還有事,朕不便停留,希望你謹記方才所言。”
葉遂立刻肅然回答,“草民明白。”
宇文泓微微點頭,便出門踏上馬車,餘下葉遂恭敬在門口磕頭恭送。
禦駕起行,很快消失在視線中。
小徒弟奮力將山泉提回的時候,隻望見車輪揚起的餘塵。
小少年著急奔到葉遂跟前叫師父,“陛下這就走了?我還沒來得及跟陛下說句話呢……”
葉遂瞥了一眼這不知愁的徒弟,歎道,“那可是皇上!能來瞧咱們一眼就不錯了,若是人人都能跟皇上說話,那成什麽了?行了,方才藥還沒切完呢,趕緊再過去切吧。”
才辛苦打回來山泉水,這會兒又支使人去切藥,小徒弟嘟嘟囔囔的拾起方才的活計,一臉的心不甘情不願。
葉遂笑了笑,又安慰道,“得,方才皇上說,要賞為師宅院良田,保管以後衣食無憂,等這些恩旨成了真,為師一定好好犒勞你。”
這話終於叫人眼前一亮,小徒弟立刻精神起來,看向師父,“真的?”
葉遂點了點頭,“陛下金口玉言,難道會誆為師?”
看來是真的了!
小徒弟一臉高興,不禁哼起小曲兒,連切藥的動作都比往常快了好幾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