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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在阿淳的問題上, 除過第一次主動將人送進乾明宮, 太後似乎還從沒給過寬容。


  不過縱使如此, 宇文泓也沒打算動搖, 都交代禮部去看日子了, 不立阿淳, 又要立誰?


  他從福寧宮裏出來, 大步邁上禦輦,有心想去棠梨宮看看,但眼看時辰還早, 還是又重新回了乾明宮。


  而此時的棠梨宮裏,卻是一片平靜,靜瑤娘倆正在榻上玩呢。


  彥兒現如今好動, 根本不可能安靜坐著, 抓住一切機會爬起站立,靜瑤怕小家夥跌倒, 便在旁伸手扶著, 誰知一下沒抓好, 竟叫小家夥一下跌坐在了榻上。


  她心裏一緊, 以為小家夥這下必是要嚎啕一番了。


  卻哪知彥兒隻是愣了愣, 而後一咧嘴,竟笑了起來——原來跌在榻上一點都不疼, 還很好玩呢!於是居然接連不斷的故技重施,自己費盡力氣站起來, 再故意跌坐, 引得身邊宮人們連連驚呼,自己倒是咯咯直笑,玩的不亦樂乎。


  靜瑤被小家夥的調皮模樣逗笑了,輕點小腦門喚著小調皮,正溫馨的時候,忽然瞧見倚波從外頭進來了。


  倚波方才是去找禦醫換藥了,走之前同她稟報過,靜瑤擔心她的傷勢,就關問道,“可好些了?禦醫怎麽說的?”


  倚波點頭,“禦醫說再換一次藥就好了,娘娘放心。”


  靜瑤便放心了,又囑咐道,“那再休息幾天,等徹底長好了再活動。”


  倚波又道了聲謝,卻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是有什麽話要說?


  靜瑤咳了咳,叫乳母帶彥兒出去學走路,等周邊清淨了,便問道,“是怎麽了?”


  倚波趕忙稟報說,“奴婢方才回來的時候碰見了春旺,見時間還早,便與他閑聊了幾句,哪知聽見他說陛下方才去了趟福寧宮,去的時候還高高興興,回來就變了臉色呢!”


  靜瑤一怔,“變了臉色?”


  莫不是皇帝又跟太後鬧了不愉快?


  不過說來自太後壽辰到現在,母子倆一直關係融洽,已經鮮少再鬧什麽不愉快了,現如今好端端的,會因為什麽事?


  倚波也正為這事奇怪呢,所以才趕緊來同她匯報,卻見她想了一會兒,隻是說,“知道了,等會兒若陛下過來,咱們小心伺候著便是。”


  倚波隻好遵是。眼看著日頭將要落山,估摸皇帝一會兒大約要駕臨,也不敢怠慢,從靜瑤這裏告退了出去,去到院中,敦促宮人們好好準備著迎駕。


  雖沒同倚波說什麽,但等殿中剩下自己,靜瑤還是在琢磨這件事,無意中聯想到上回同太後請安時的情景,心間忽然一頓。


  太後那日含糊著問起自己被劫時的待遇,她也知道用意是什麽,會不會……今次又與此事有關?

  皇帝是信自己的,從回來至今,從未問起過什麽,但太後既能有此想法,難保別人不會有……


  她對此當然問心無愧,但心中也明白,關於此次被劫,還有一事,沒有對他交代清楚。


  關於自己重生的秘密,本該永遠被埋藏,然而這次被劫,萬般無奈之下,還是透露出來了,雖然蕭毓芸與宇文銘都已經死了,但是對於宇文泓,還能繼續隱瞞下去嗎?


  她內心隱約開始動搖。


  這事其實已經現出端倪,那日最後的關頭,那名喬裝成女子的羽林衛一直在房中陪著自己,宇文銘在門外所說的話,他肯定都聽見了。


  羽林衛效忠於皇帝,沒有理由會隱瞞此事……


  她也許還可以找個借口蒙混,但宇文銘與蕭毓芸的忽然決裂又該如何解釋呢?

  若他真的追究起來,似乎難以找到一個合適的說法。


  她其實也明白,與其讓別人告訴他疑點,叫自己被動,還不如自己說給他聽。隻是她實在不知他會作何反應,自己的身子雖然是清白的,但靈魂卻是一個曾經有過婚姻的女子,而且還是宇文銘身邊的人……


  他會接受嗎?

  他會不會失望,亦或是暴怒?

  才回宮時她牽掛著孩子,也因為剛逃離桎梏,心內依然後怕著。


  一時間各種情緒交織,叫她沒有心力開口,但現在一切都恢複如前了,她若再不說,豈不有刻意隱瞞之嫌?

  她苦笑一下,其實自己也確實是在刻意忽略,若非今日由倚波的話聯想到此,她或許依然不願考慮此事呢……


  她承認自己懦弱,不敢承受因為坦白而可能到來的負麵結果。現在的日子多麽美好,彥兒健康快樂的一天天長大,眼看著,二寶也快要出生了。


  可這一切卻是借來的,她並不是真真正正的李妙淳。


  她心中充滿彷徨,內心掙紮許久,眼看著外麵的天色越來越暗,宮人們進來掌燈了。


  宮燈亮起,殿中一片光明,門外又傳來彥兒咿咿呀呀的聲音,接著就見小人兒蹣跚著進來了。


  她不由自主的笑起來,起身去迎接孩子,暫且把心中的事放下,打算等見到他再說。


  隻是娘倆沒玩多久,很快就聽見外麵通傳聲響起,宇文泓來了。她領著彥兒去門外迎接,叫男人一下禦輦就瞧見了母子倆。


  在乾明宮待了半天,先前在福寧宮裏惹來的不愉快並沒能緩解多少,此時見到母子倆,宇文泓的心情才好了許多,忙伸出手來抱起兒子,與靜瑤一同進到殿中。


  如尋常的夜晚沒什麽差別,依然是一家三口一同用膳,他盡量溫和著對靜瑤母子說話,然而靜瑤卻還是看出來了,那眉間還是染著一絲鬱悶,他卻在努力掩蓋。


  今日彥兒白日裏睡得少,晚膳後沒多久就打起了哈欠,乳母抱他去睡了,給殿中的二人留出清淨來。


  兒子一走,或許是自己也有些敏感,靜瑤覺得宇文泓今晚稍顯沉默,心間不由得暗想,是不是該主動問一問福寧宮的事。


  哪知還沒等她開口,卻見他先說道,“朕今日召見了禮部尚書與鴻臚寺卿,叫他們幫著籌備懷恩候府的喜事,你這些天就先好好休養,不要太多操心。”


  沒想到他會安排的這樣細致,她趕緊道謝說,“叫陛下百忙之中操心此事,臣妾真是惶恐,昨日臣妾母親進宮時還說,改日若有幸得見天顏,定要好好向陛下叩頭謝恩。”


  這叫宇文泓一笑,道,“這場婚事關乎兩國,自然該隆重對待,朕想到就隨口吩咐下去而已,嶽母大人太客氣了。”


  他稱李母為“嶽母”,這叫靜瑤心裏一頓,不由得抬眼看他。


  卻聽他又道,“對了,朕出征前說過的話一直記得,隻是前陣子一直沒能得空閑,今日朕還叫禮部先去看個日子,定好了,朕就為你下立後詔書。”


  這話入了耳,靜瑤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今日他去福寧宮,也是為了立後的事嗎?


  一定是的。他一定是告知太後要立自己為後,可太後不肯同意,兩人出了分歧,才鬧得不愉快……


  她也大約能猜到太後的理由,無非又是自己的出身,或是此次被擄走的事。


  她試著問道,“聽聞陛下今日去了福寧宮,不知是不是向太後說起此事了?太後……可是不讚同?”


  宇文泓倒是沒想到她會猜到,但若叫他向她還原當時與太後的爭吵,還是心累,頓了頓,索性說,“不必管別人怎麽說,你是朕的妻,朕說了算。”


  她一怔,忽然被那個“妻”字給觸動,一瞬間再也忍不住,忽然眼眶一熱,流出淚來。


  他堅定的愛著自己,可自己不是沒有瞞過他……


  這反應著實叫宇文泓嚇了一跳,忙道,“這是怎麽了……太後向來如此,朕說過,不必在意,禮部已經去選日子了,等日子一選好朕就降旨,爭取趕在他們婚事之前,叫懷恩候府錦上添花,你不要委屈……”


  他隻以為她是在因太後的反對而委屈,卻不知她的眼淚,是因為愧疚而流……


  靜瑤搖了搖頭,道,“陛下誤會了,臣妾並非覺得委屈……臣妾,臣妾有事想要稟報給您聽。”


  她說得斷斷續續,倒叫宇文泓心間一頓,忽然凝眉道,“難道那個畜生真的欺負你了?該死的!朕要去將他鞭屍……”


  見她哭的傷心,他還以為真叫太後說中了,阿淳莫不是真被宇文銘給欺負了?

  靜瑤見他誤會,忙將他一攔,急道,“不不不,不是,陛下,不是您想的那樣,是臣妾自己……臣妾有一件事,一直沒有向您稟報……”


  她不是被欺負了?那還有什麽事會叫她忽然潸然淚下?

  宇文泓又著急又疑惑,忙點頭說,“好,那你說出來,不要著急,慢慢說。”


  靜瑤擦了擦眼淚,再稍稍平複了一下,才終於道,“啟稟陛下,三年前的冬至夜,惠王府與宮中雨花閣佛堂同時走水,那一夜,惠王府側妃陸靜瑤與宮中惠侍李妙淳同時不幸殞命,但陸靜瑤的靈魂有幸不死,機緣巧合之下,附著在李妙淳的身體裏,成了李妙淳……”


  她頓了頓,然後一字一頓的道,“臣妾的魂,便是陸靜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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