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對了,阿嫵,你是不是背著我們早戀了?”


  早戀這個詞兒一出現,江嫵差點以為自己穿越到了小學時代,爺爺語重心長地讓她不要在學校亂收小弟,家裏的電話都快被小小隻的男同學們打爆了,那是她第一次接觸早戀這詞。


  後來?後來秦家上下都麻木了……


  “沒有,我單身呢。”


  “弟弟說見到一個男的送你回家,”江父聲音沉沉的,像灌了鉛,板著臉:“有沒有這種事?”


  “那天我們幾個女同學出去看電影,林丹丹,我以前也提過的,她家裏管得嚴,又疼她,就讓她哥哥也跟著來了,後來聊得太開心,耽誤了回家的時間,我們把她送回家之後,丹丹說不好讓我一個女孩子回家,加上離得不遠,就讓她哥送我回家了。”


  江嫵恃著說大話不喘氣的天賦技能,有條不紊地瞎吹出相當合理的解釋,又神情懇切地補上一個很符合父母價值觀的自白:“難得爸媽疼我,辛苦點也要讓我上大學,我怎麽有臉在這個要緊關頭談戀愛?去了B市我打算半工讀減輕家裏負擔。”


  她這話可算是順著江父的脾氣來捋了,果真讓他臉色緩和了下來:“不錯,你現在比之前懂事很多了,我就說尹家那臭小子在你身邊隻會給你壞影響。”


  江義心裏惦記著電腦,樂於見到姐姐被審,風卷殘雲的把一碟咖哩吃幹淨,立刻放下匙子,一言不發的回房,生怕被抓著問有沒有好好學習。


  接下來的一頓飯倒是吃得安生,吃完飯之後,江嫵也很自覺的去收拾碗筷,把它們洗幹淨,畢竟無論怎麽說,江父始終用一份工作供著現在的她吃住。


  扭開水龍頭,水嘩嘩流下,她用手抵著,免得水柱打在盤底發出聲響,招來父親‘用那麽多水浪費’的責怪,這些都是原主,從骨子裏畏懼自己爸爸的‘江嫵’的身體習慣。


  這時,江母走了進來,也不說話,就默默站在她旁邊。


  江嫵能感受到她的氣息,她怯怯的,比女兒還卑微,然而記憶中‘江嫵’不曾凶過她啊……正當她疑惑的時候,江母開囗:“丫頭啊,有些話爸不方便說,你要自己明白。”


  霧草,這話也太禪了吧!

  江抹幹淨最後一個盤子,也沒想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她放好它,轉身,對上母親的目光,倏地明白了她的卑微從何而來,她是在內疚。


  一對冷血高壓的父母會讓孩子想逃離家庭,但當其中一個內心充滿謙疚和母愛時,孩子就會不忍心拋下原生家庭,但這種‘母愛’把孩子越勒越深的同時,卻隻是在助紂為虐。


  “家裏環境真的很不好,弟弟學習成績又不濟,怕連大學都上不了,隻能念大專,姑姑她們說,現在沒那個什麽,本科,出來工作沒人要,相親也相不到好姑娘,”江母說得磕磕巴巴的,她的學識並不足以支撐她深入了解本科大專的分別:“三本的學費貴,可再貴,也不能讓弟弟丟人是不是。”


  她深呼吸,常年低垂著不敢與人眼神交流的眼睛,此刻哀求的看著向來聽話懂事的女兒。


  “閨女啊,你念的那間大學,實在太貴了,我也問過你姑姑的意見,女孩子念那麽多書耽誤嫁人,又平白浪費錢,而且那都什麽科,念個教書的以後當老師媽也不說你,這表演……”


  “媽,你知道我考上的是什麽樣的大學嗎?”


  江嫵愣住。


  她來到這個身體時,高考已經考過了,所有門檻,原身都捱過了,中戲是什麽概念?是重點大學,是藝術類數一數二的學府,坦白說,不走後門的話,上輩子的秦卿都考不上。


  她替‘江嫵’感到委屈,血氣上湧:“要是他上的是華大我就服氣了,可是他三本都吊車尾,你要我放棄重點大學的機會,就為了成全他?”


  原主記憶太漫長,隻有在受到刺激的時候才會有相關的片段閃現,十八歲的‘江嫵’跪下來給江父磕頭,發誓會用好幾份工作來償還學費,畢業了一定把所有工資上交家裏……說得信誓坦坦,他才勉強同意。


  ‘江嫵’念書念得好,演戲也略有天賦,但原生家庭局限了她的眼界,以致在成年後做出許多愚昧的決定,但她十八歲時,堅持過一次,像溺死之人死死地抓住水泡一樣,她要念大學,也許是想靠近在B市的尹哥哥,也可能知道,這是改變她命運的惟一一條路。


  對於窮人家的孩子來說,高考,是一生中為數不多的,相對公平的,改變命運的機會。


  “你別這麽說你弟弟,男孩子中學時皮一些,靜不下心來讀書,你也知道他的,可聰明了,等上大學就曉得努力念書了。”


  說起兒子,江母還是憐愛的。


  “你也不要怪弟弟,如果不是因為他晚生一點,可能就沒有你了。”


  她用她的邏輯努力安撫女兒,殊不知隻讓她血液發冷。


  江嫵隻覺眼冒金星,她是預想過這家人靠不住的,可是當他們理所當然地在她麵前說出來的時候,她又是另一番感受。


  秦卿的一生是幸福的,她最不幸的的時候,都有富裕的家庭做後盾。


  而江嫵,她從來都沒有退路,這輩子,也是如此。


  江嫵抬眸,在角落窗戶的反光中看見了父親肥胖的半個身子在聽壁角。


  在這個時候,她反而冷靜下來,腦袋從未像此刻一樣靈光過,她的臉部表情變得很柔和,充滿了天真的感激,說著連她都不信的話:“媽,我怎麽會怪弟弟呢,我跟他是姐弟啊,還有比這更親的關係嗎?”


  “我隻是覺得,書念得好,以後掙錢的機會就多了,我是肯定能掙大錢的,”她握住母親粗糙的手:“我想給弟弟攢套房子,攢輛車……現在姑娘們挑對像,要求太多太多了,我隻希望努力讓弟弟未來的路平坦一些,等我上了好大學,條件好了,嫁人的彩禮也能多一些,讓弟弟以後娶媳婦更有底氣。”


  江嫵覺得她說出來的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殼子裏的靈魂像是脫離了肉身,居高臨下,冷漠審視著自己臉上溫情的笑:“媽,我知道家裏負擔大,我不會讓爸爸白付出的,而且現在都流行半工讀呢,B市工資那麽高,我不會讓爸爸難做的,你們一直都很愛我,我都知道的。”


  江母的雙眼濕潤了,囗中念著女兒長大了,江嫵眨了眨眼,淚水也洶湧而出,她踏前一步,抱著母親,哭得梨花帶雨,婆娑的淚眼冷凝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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