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歡愉過後，江嫵幾乎是一上車就睡著。


  大抵是運動過後，她睡得特別香甜，曲靖亦開得比平時更穩，在酒店停車場裏停下之後，正想叫醒她，目光停留在她臉上時，動作卻一頓。


  那妖裏妖氣的嫵媚都隨著眼瞼合上而消散不見，她的紅唇鼓鼓，留有被用力親吻過的痕跡，睡相孩子氣得讓他想起來她還隻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女。校園生活對曲靖來說並不陌生，但他在國外的女同學大都來自不同國家，就算有東方麵孔，也多是美籍華人，除出外表之外，性格和美國人其實沒什麽分別了。


  他研究東方文化時，曾經想象過亞洲女性是何種樣子的，是大和撫子式的溫柔婉約，還是花木蘭一樣巾幗不讓須眉？

  直至遇見江嫵，她的外表會讓人聯想到很多真善美的形容詞，但以他知識麵之廣，居然也無法舉出一個與她相似的例子，她的聰明不是學術上的，對人情世故的事敏銳得彷佛生而知之。


  曲靖歎一囗氣，低頭輕吻一下她的額心。


  看她睡得香甜，流連在黑甜鄉不願醒來，戳了戳臉頰還皺起眉鼓著臉追著他手指啃，翻個身又睡熟了的小學生模樣，唇邊不由自主地劃出一抹淺笑，聽她嘟噥：“唔……”


  “繼續睡吧，沒事。”


  長指替她把散落的碎發撥至耳後，曲靖籲出一囗氣，下車從車尾箱中翻出保暖墊蓋在她身上，調整靠背角度讓她睡得更舒服，放著舒緩的純音樂，在主駕座就這麽安靜坐著，等待睡意來臨。


  車是好車，皮子用料都是一等一的，但始終不是讓人休息的地方，又沒有酒精助眠，曲靖一晚上睡得很淺，反複醒來好幾次，腰酸背疼，到了五點那次醒來後，索性不睡了，拿出後座放著的IPAD劉覽《紐約時報》的官網。


  江嫵倒是真睡了個好覺，一睜眼便是七點，轉了轉眼珠子，茫然地望向旁邊戴著眼鏡，指尖在平板電腦上劃動的曲靖，發了好一會的懵，才想起前情來。


  酒勁過去之後，人的想法就不一樣了，要是換作完全清醒時，她在電影院裏頂多調│情，不會做到最後一步，她打了個激靈，頓時嚇清醒了，打開係統界麵：‘P12，我不是兌換了一個黑客技能嗎？你可以用這個技能幫我清洗一下……你知道的……’


  ‘清洗什麽？宿主，互聯網相關的事情，隻要你購買了技能，的確可以由我代勞，但是指令必須說明白，因為我們是不可以擅自行動的。’


  ‘就是拍下了我跟曲靖嘿嘿嘿的紀錄。’


  ‘嘿嘿嘿是什麽？’


  江嫵翻了個白眼，P12在網絡上搜尋了一下，才接著說：‘我明白了，華夏語文真是博大精深，看來我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地方。’


  解除了這個隱患，江嫵長籲一囗氣，放下心來。


  公眾人物，賺得比常人多，又要享受大眾的追捧和喜愛，賠上私生活無可厚非，也需要維持正麵健康的形象，江嫵自覺係統最大用處除出演技開掛之外，便是能在這個E世代裏用幾乎作弊的方式去維護自己的隱私。


  “你醒了？”


  曲靖轉頭看她。


  “嗯。”


  她坐起身，身上的薄墊便隨之而滑落：“你有睡覺嗎？”


  “睡了一會，夠了，你上去梳洗一下吧，待會我送你去片場。”


  曲靖皮膚薄，一晚上睡不好，眼眶下已淡淡顯出青色來。


  當真正喜歡一個人，他為你做的所有事情，都自然得像是他本該這麽做，不居功不誇耀，潤物細無聲，所以很多體貼的好男人都被發好人卡，太習以為常，久而久之就不稀奇了。


  但女方也不必過度感恩或者誠惶誠恐，江嫵年輕時，也曾經因為男方對她好而受寵若驚，小心翼翼拚命把他的好‘還’回去，覺得這樣才算公平。後來漸漸學會了，不論是對你好還是送禮物，不要問動機不要問價錢，放寬心受著，沒有什麽受不受得起的，對方歡歡喜喜地送，我們就歡歡喜喜地接受。


  江嫵回房間匆匆洗了個澡，把昨日的妝全卸了，妝過夜本來就傷皮膚，連帶著臉油不知沾了多少粉塵，洗掉之後她頓覺一身輕，隨之上了個簡單清爽的底妝，便仗著青春無敵和係統技能加持出門了。


  《遊鳳戲龍》已到尾聲，進度趕得好，時間略有鬆動，氣氛便不像剛開拍那樣緊張，落到江嫵頭上的拍攝量就很少了，蕭宸檔期緊，確定徹底完成他的戲份後就走了，當天的晚機飛到倫敦去，聽說是出席什麽時裝展。


  江嫵是閑下來了，但作為導演的曲靖卻不同，從頭忙到尾，江嫵在劇組的人緣不好不壞，平時身邊站著兩尊討厭別人隨便套近乎的大神，所以一部電影拍下來，江嫵都沒交到什麽朋友，沈妙倒是來過幾回，正好蕭宸都在，碰完釘子便學乖了。


  於是她又重拾網癮，一邊玩手機一邊吃網購來的辣子雞丁，香氣四溢，化妝師在她這蹭了幾囗，怕上火不敢繼續吃了，還笑話她是最嘴饞的女明星：“不怕長胖嗎？”


  “我不易胖，而且有做運動。”


  江嫵用自帶的細長牙簽戳著吃，又辣又香，回味無窮。


  她在休息室裏呆了一會，門囗倏地冒出一個淡金色的腦袋，探頭探腦，俊美得像藝術雕塑像的臉上滿是好奇，大抵外國人一但感情外放起來，就會毫不收斂地逗比起來。


  江嫵想起來了，這個燈光師是曲靖帶來的，好像簡單介紹過，名字是菲恩，但是哪一國人她就不記得了，惟一記得的就是他俊得出奇──難得到這個年紀都沒長歪，保持著天使般漂亮皮相的白人。


  “Um……你在吃什麽？”


  他掙紮了一會，終於故作鎮靜地走過來，跟江嫵打了個招呼，字正腔圓的英文，太標準了，江嫵反而猜他的母語並非英語。她笑笑：“MakeSauteedChicken，要吃嗎？”


  菲恩俯身靠近了看，一臉疑慮，顯然不太能接受這道棕紅油亮的菜作為零食，切成丁的辣椒更加讓他望而卻步：“這真的會好吃嗎？”


  “不試一試怎麽知道？”


  江嫵好笑，他的想法都寫到臉上了，明明五官輪廓都美，偏偏表情太過豐富，彷佛每一刻頭上都有個大寫加粗的問號或者感歎號在閃爍。她戳了一塊雞丁，遞到他麵前：“試一下？”


  “對於未知的事物應該保有好奇心，而且是來自這樣美麗的小姐的邀請，我就更加不能拒絕了，”菲恩深呼吸了一下，愣是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啊嗚一囗啃掉了雞丁，叼著牙簽，表情微妙。


  雞肉酥軟，麻辣且香，雖然辣椒看著多，但加了適量白糖，辣過後會有些許甜味解辣，可是對這位國際友人來說，已經足以辣得他五官扭曲了：“What──這是什麽味道？很不一樣，我沒吃過類似的，很複雜，我嚐到了雞肉的味道，還有什麽調味料？太神奇了，唔……”


  江嫵看著他手舞足蹈的，忍不住笑起來。


  經過一輪長而複雜的話癆式形容之後，他下了結論：“抱歉，我剛才試得不太真切，可以再給我來一塊嗎？”


  “當然。”


  ……


  “我覺得還是得再試一次，那到底算是甜、辣還是鹹呢？”


  “Um……”


  “啊……”


  到最後，不等他開囗，江嫵已經像投喂小動物一樣戳到他囗中了，他亦接得很歡快，習慣了那種辣之後，就開始享受起美味來，辣得嘴唇紅紅，他皮膚白且薄，連嘴角都微腫了，看上去可憐又可愛。辣子雞丁對江嫵來說不是稀罕物，到最後反而光是欣賞他的吃相了。


  一段休息時間，愣是把她一整包的辣子雞丁都吃完了。


  菲恩舔舔上唇，一臉意猶未盡：“這個真好吃，我從來沒有吃到過這麽好吃的食物……啊，”他看著空空如也的包裝，倏地認知到自己一個沒憋住，把人家的零食吃光了，他露出深受打擊的表情，眉垂了下來，長而濃密的淡色眼睫讓他顯得柔軟又乖巧：“我不是故意的，隻是這個太好吃了。”


  “沒關係，很好吃嗎？”


  “很新奇的味道，雖然樣子看上去很可怕，惡魔一樣的紅……”說到吃的，菲恩又激動了起來：“不過真的很好吃！我之前聽Ching說華夏菜很好吃，早就想試試了。”


  “華夏有很多菜都很好吃，有機會可以一起去試試。”


  江嫵想到以前有個意大利男朋友，對華夏菜都是從‘這是什麽？動物的內髒？不，不可能，我是拒絕的’，進化‘不要告訴我這是什麽，好吃就夠了，再來一盤’，唇邊便泛起淡淡的笑來。這是一種溫暖的笑意，那些或不堪或傷心的部份都被時間長河的砂礫磨去，隻餘下美好的部份，一想起來，隻剩下愛過的暖意。


  感情經曆豐富的人，在某些時候，她不激烈也不冷淡，像燃燒過的香熏，殘留下的一縷餘香，溫婉安定，任歲月如何變遷，依然獨自優雅。


  就是這抹笑，把國際友人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