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二

  鶴葶藶還記得那天江聘喝多了酒, 微醺著跟她說他的誌向時的樣子。


  他的眉梢微微挑起一個弧度, 驕傲肆意的模樣, 眼睛亮的驚人。


  他說, 他的夢想從來都是金戈鐵馬, 用鮮血和生命護衛邊疆。這是他生來的信仰和希望。


  他期望做像他父親那樣的人, 隻要提及征西將軍, 無人不會不交口稱讚。說他的英勇和無畏,說他的器宇軒昂,說他的戰功赫赫。


  他期望著有一天, 他會騎著馬披著戰甲凱旋而歸。會有人成群結隊地歡呼,迎接他和他的軍隊。大人會指著他,對著自己家的小兒說, 看, 那就是我們的將軍。


  江聘一手牽著她的,一手指向窗外, 唇角的笑恣意燦爛。好像那裏真的有著萬千百姓, 在迎他回家。


  他轉了頭, 問她信不信。鶴葶藶自然是笑著頷首。


  他見了便更是高興, 扔了杯子抱住她, 用熱燙的唇去吻她的額。嘴裏嘟嘟囔囔地說著些讓人聽不明白的話。


  鶴葶藶不解,卻也不想壞他的興致。就那麽笑著讓他抱, 安靜地聽他絮絮念。


  那晚,月明星稀, 滿桌的美酒佳肴。外麵有飄著小雪花, 稀稀落落。


  江聘說的是…我的將軍夫人。


  他真的適合那樣的生活,滿腔的熱血,滿身的正氣。少年威風,指點山河。


  他的眼睛像是桀驁的雄鷹。鶴葶藶沒見過真的鷹,卻是真的覺得,鷹的眼,就該是這樣的。桀驁不馴,能包容天地,並且絕不服輸。


  江聘喝了很多酒,稍一張口,便是滿嘴的酒氣。他卻不嫌自己味道難聞,死皮賴臉非要摟著鶴葶藶。用火熱的胸抵著她的背,用指頭捏著她的,沾著酒水在桌上寫字。


  他的手那麽大,能將她整個攥在手心裏。有些粗糙,然而幹燥厚實,讓人安心得不行。


  江聘貼著她的臉,帶她一筆一劃地寫。


  簡短的七個字——不負國,不負卿卿。


  他習字用心了很多,寫出的東西雖算不上多瀟灑,卻也能勉強稱得上漂亮。細細看,有些風骨。蒼勁有力,即便隻是沾酒寫,筆鋒處的淩厲,仍舊慎人心魄。


  鶴葶藶靠著他,仰了臉去看。他也正巧低頭過來,輕輕吻她的鼻尖。


  長長的睫毛掃過她的鼻梁,讓人心癢難耐。


  二姑娘彎著唇笑,伸手去掐他的耳朵。她用尖尖的指甲刮蹭著他的耳垂,一圈圈的,輕攏慢撚。江聘也不躲,很乖順地任她鬧。


  他心性還不穩,脾氣急躁,發起火來能拆了房梁。可對著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卻是永遠溫柔的像汪湖水。


  麵對她,江聘是個好丈夫。寵溺,包容。


  被他嬌慣久了,鶴葶藶也有了些任性。她摸著下唇思考了許久,還是問出了那個沒多高明的問題。換了以前,她定會覺得這樣問的姑娘不識大體,小家子性。


  可看著這樣好的江聘,她怎麽也忍不住地想要求個答案。她問,“阿聘,若是有一天,愛國和愛我有了衝突,你會愛誰?”


  說完,她又覺得失言。垂了垂眸子,擺擺手說了句算了。


  她實在是被他寵的有些壞了。這樣不該。


  江聘卻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他咧嘴笑了笑,轉了她過來麵向自己。他的眸子被酒潤得黑亮,唇上也有水光。


  “為什麽要算了?這個問題我知道答案的。”江聘捧著她的臉,用牙齒去磨她的下唇。


  低啞的聲音含在嘴裏,含糊不清,細碎地從口中溢出來。他說,“如果非要選擇一個的話,我會選擇國家。”


  因為,那是我的使命。


  鶴葶藶舔了舔唇,正碰上他的牙齒,又趕忙收回來。她點了點頭,勉強笑了笑,“你做的對。”


  確實是對的,就應該要這樣做的。但心裏還是會有些難受。


  她眼睛黯了黯,欲要躲開他,假裝著想給他斟一杯酒。隻是手有些抖,眼皮有些顫。


  “別跑,我還沒說完。”江聘攔住她,笑容更大,“下一句是…但我會跟你一起死。”


  因為,你是我的愛人。


  如果真要進行這樣的選擇。我會忠於我的國家,但絕不會讓你孤單。


  他醉了,臉頰都紅了,咬著嘴唇看她的樣子很招人疼。


  “葶寶…”江聘貼著她的耳廓,緩慢地吹氣,“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永遠不會。我發誓。”


  鶴葶藶無言。她隻能抱緊她,將下巴枕在他的肩窩裏。輕輕地歎氣。


  她真的是嫁的很好。她的丈夫,以後定會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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