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九

  鏖戰數十日, 達城還是無法攻克。江聘的軍隊愈戰愈勇, 新皇的那幾萬殘兵敗將卻是隻顧著逃竄, 幾次戰役下來, 隻剩了一萬不到。


  他們也是想撤退的, 但後方是封守前往達城通路的守軍。新皇軍隊進攻的時候, 江聘命令他們撤退, 現在敵軍想要撤離,他們便也就從敵後圍堵了上來。


  雙麵夾擊,走投無路。像是一年之前西津之戰中江聘所麵臨的處境, 隻是他們卻再已無翻盤的餘地,就如同待宰的羔羊。


  達城是個重要的關卡,若是新皇無法打開這扇門, 西部的偌大天地他就隻能眼瞧著被人所占。而江聘則可以一路東下, 輕而易舉占據他的半壁江山。


  新皇雖然狂妄自負,但也知曉百姓對他的不滿。在民心上, 他輸的徹底。所以攻克達城, 就成了他戰略部署上的重中之重。


  二十萬大軍幾乎全部覆滅, 消息傳進上京, 新皇被逼得幾近瘋魔。再加上各地叛亂頻發, 而東部地區又是旱的旱,澇的澇, 大部分的省份幾乎顆粒無收。


  國庫空虛,宮內生活又奢靡無度, 戰爭耗財如火盆燒柴, 戶部幾次上報餘錢不足,幾乎無力負擔軍餉。


  新皇本就脾氣暴虐,各種問題的積壓下,舊疾幾次複發。十餘天而已,便就憔悴了十幾歲。


  重重壓力下,他還是硬著頭皮做出了一個將他推向不見底深淵的決定——調取幾近全部的上京守兵,再次西進。


  這樣一來,新皇的兵力就隻剩下了分守各個省份的駐兵。不少大臣勸諫,他卻執意如此,掀了龍案,斬了諫臣。一時間,風聲鶴唳,再無人敢說個不字。


  聖旨一下,成則我主天下,敗則家破人亡。


  然則,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新皇必敗無疑。


  接到軍報的時候,江聘正在妝台邊給鶴葶藶編辮子。瞿景倒也不背著她,笑嘻嘻地進來,把這事當成笑話給講了。


  姑娘的頭發又長又密,黑油油的,很漂亮。她在窗台旁邊含笑坐著,發上流轉著碎碎的光。


  江聘從粟米那學會了很多綰發的花招兒,現在也算是熟手了,做的又快又好。


  他一邊把嫩綠色的絲帶纏進發裏,一邊斜勾著嘴角罵,“要我看啊,那個勞什子的狗皇帝就是腦子進水了,還是臭水。”


  江聘雖然人還在達城,手下的兵卻是早在幾天前就分出了半數。由幾個得力的將軍領著,東下高原,由四麵八方深入內地。


  新皇疏於籠絡人心,情報網早就被打散得破裂不堪。現在的情況就是,他對西部的情況朦朦朧朧,江聘和瞿景卻是對他的一切幾乎了如指掌。


  他派了十五萬的兵力前來,達城的守軍剩餘也是十五萬。一比一的軍力,打勝仗並非難事。


  孩子的搖籃就在一邊放著,江聘嘴裏又都是些不宜於小孩子成長的話,瞿景就蹲下來逗弄,說你爹爹這樣那樣,你們千萬不要學。


  江聘生氣,抬腳踹他,手上動作之間扯痛了鶴葶藶的頭發。姑娘驚叫了一下,屋裏兩大兩小四個大男人瞬間就全都傻了眼。


  她擺擺手還什麽都沒說,江聘就自己湊了上來,很心疼地摸摸頭發貼貼臉兒,又東扯西扯地承諾了一大堆東西給她賠罪。她說沒事,他卻隻當沒聽見,繼續說個沒完。


  還當著弟弟的麵兒呢,鶴葶藶被江聘又摟又哄的親密弄得羞臊,臉兒就更紅。


  江聘看了便更生氣,火發出來便連踢帶踹地把瞿景給攆出了門。可雄赳赳氣昂昂回來的時候,卻是不小心將手臂碰到了大寶的搖籃。就輕輕的一撞而已,眨眼間倆孩子的哭聲就震了天。


  鶴葶藶剛才沒怎樣,這次卻是真的火了。細細的眉一蹙,揚聲喊了奶娘過來,精巧的下巴一抬便就把江聘也給轟了出去。


  江小爺被姑娘罵得滿鼻子灰,蔫蔫地往外走。可剛出了門便就看見了一臉促狹笑意的瞿景,正靠在牆上揪他的花葉子。


  瞿景長高了不少,往那一站活生生是個俊秀的美少年。雅致俊氣,一副風流倜儻的好樣子。


  江聘眯眯眼,心裏憋悶正沒出發火,這次擼了擼袖子就上去把他也給揍了一頓。院子裏吵鬧得不行,鶴葶藶推了窗子往外看,彎了眼睛笑。


  雞飛狗跳的一個中午,卻是緊張備戰時期難得的休閑時光。


  晚上的時候,她還收到了瞿景的一封親筆信。沒寫幾句話,卻是字字都在控訴江聘的不仁不義。


  說他下午在軍營的時候話裏話外都在說他孤家寡人,十分傷人心。


  鶴葶藶無奈,把信給江聘看。他倒好,一邊看兵書一邊隨意瞄了幾眼,嗤笑一聲,伸了手過去卡嚓嚓幾下就給撕成了渣渣,再利落地扔到燈上給燒成了灰。


  做完了,他把姑娘摟進懷裏,還一本正經地教育。說瞿景是嫉妒,此乃小人也。


  閑暇的時間,江聘總是這樣和她鬧,靠著貶損瞿景來逗她笑。鶴葶藶說他不正經,他倒是委屈,把腦袋埋進人家頸窩裏像隻貓兒似的磨蹭。


  有人陪著,笑笑鬧鬧的,日子雖難了些,過得卻也是快。


  新皇的軍隊來的浩浩蕩蕩,從城牆上看下去,黑雲壓城。


  將士們早已做好萬全的準備,對方卻是遲遲未有動作。就隻是駐紮在離城不遠不近的地方,連戰鼓都沒人敲,旗也是歪歪扭扭,一派懶散的樣子。


  夕陽西斜,夜幕將至,他們倒是輕鬆,收拾收拾竟還要紮營做飯。炊煙嫋嫋地飄起來,風很小,幾乎成了一道筆直的線。


  江聘擰著眉站在城牆上看了他們一天,臉色越來越沉。


  他本以為這是個計謀,可現在看來,這群人卻像是真的來遊玩一樣。不緊不慢,鬆鬆散散。偶爾甚至還會跑過來幾個士兵,當沒人看見似的,往城牆根底下撒尿。


  一泄如注,許是憋壞了。


  瞿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眼看著天就黑了,他們正商量著準備要主動出擊,那些橫七豎八的旗幟卻是一根根都直了起來。


  有人在揮著旗,上麵明晃晃一個大字——馮。


  江聘眉心一跳,正欲再仔細看看,底下便有一員大將騎著馬從駐軍地飛馳而出。未拿刀劍,隻是挽了弓,上麵是一支沒了箭頭的羽箭,插著一張信紙。


  一箭破空,不偏不倚地射到江聘的腳下。他斂眸撿起,就著微弱的燈火與瞿景一同去看。


  短短幾行字,卻是讓兄弟二人瞬間展眉。


  兩人對視一眼,江聘隨即揚了手,聲音是止不住的激動和顫抖,“傳令!開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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