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張黑白照
叮叮……當當
鑰匙撞擊在一起的聲響，更近了。
看著燈下愈顯愈大的身影，郭勇的身子劇烈顫抖了起來，他想起自己下樓時所見到的一切。
出來的，會是那個女鬼嗎？
他手忙腳亂的將從超市裏買的那把水果刀掏了出來，緊緊地攥在手中。這是唯一可以用來自保的工具，隻是他不確定，鬼會不會怕疼。
啪.……啪.……啪
拖鞋的動靜，一聲勝過一聲，而他的心跳，也跟著腳步，一下快過一下，冷汗，早已浸透了後背。
啪！
呼吸，在這瞬間，停止了。
一個寬大的身影，停在了門前，低頭注視著他。
紅色的長裙，圓潤的身子，還有那.……
呼！
“不是她，還好不是她！”
站在他頭上的，是下午所看到的中年婦女，沒有尖銳的下巴，也沒有燒焦的眉毛，看起來，是那樣的平凡，普通。她一隻手上提著兩袋垃圾，另一隻手上，則掛著一串鑰匙。
啪嗒。
水果刀，從郭勇的手中，掉落在了地上，而他，則是依靠在了牆上——在鬆氣的那一刹那，他就有一種脫力的感覺。
就好像被放了氣的氣球。
郭勇的這一切動作，中年婦女都看在眼裏，她有些驚訝的問道：“小夥子，這大半夜的你手裏拿個刀，是準備搶劫去？”
“.……”
有誰會拿著一把水果刀去搶劫？
“不好意思啊，阿姨，沒想到嚇到你了，我其實隻是想看看這刀刃鋒不鋒利。”郭勇訕訕的笑了笑，說道。
“所以，你是要劫財還是劫色？”
“咳咳咳……”
郭勇劇烈咳嗽了起來。
這個中年婦女，真的是話不驚人語不休。
“小夥子，沒事吧？阿姨就是逗逗你。”
“沒……沒事，阿姨。”郭勇壓著心中的老血，說道。他對半老徐娘可是沒有一點興趣。
“沒事就好。不過阿姨可要勸你啊，大晚上的不要拿著刀亂轉悠，不光容易傷到人，還容易讓抓起來。”
看到中年婦女苦口婆心的樣子，郭勇點了點頭，“放心吧，阿姨，不會有下次了。”
他也不想有下次了。以後遇到這個中年婦女，他要有多遠躲多遠。
管她是人是鬼，惹不起，自己還躲不起了？
“阿姨，這麽晚了，我就不打擾您了。”郭勇平淡的說了一聲，裝起東西，重新向樓上走去。他要開溜了。
像是看出郭勇心中的不滿，在他上樓時，中年婦女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說道：“哎呀，小夥子，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可能對阿姨有些誤會。來來來，先進阿姨家坐會，阿姨跟你講一講，你就知道了。”
中年婦女的手，就像長時間凍在冰櫃裏的生肉，冰冷而黏膩，讓他很不舒服。
“阿姨，這麽晚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郭勇拒絕道。
“小夥子，就兩句話的事，用不了多長時間的。快，進來稍微坐會兒。”
在中年婦女的熱情相邀下，郭勇隻好隨著她，一同走入了家中。
……
“小夥子，快坐快坐。”中年婦女將他一直領到客廳的沙發前，才鬆開了緊抓著他的手。
“嗯。”撫了撫冰涼的手臂，郭勇僵硬的坐了下去。他還在奇怪一進門看到的那張桌子。
桌子倒沒什麽令人覺得稀奇的，奇怪的是桌子上擺著的東西——香爐，水果，還有糕點。
當然，這些也不值得人感到奇怪，畢竟家裏有信奉的人，都會將這些東西擺在信仰的麵前，好作為貢品。
這張桌子唯一奇怪之處就在於——桌子上沒有擺著她家所信奉的人，不管是雕塑，還是畫像，這張桌子上，都沒有。
大概是把供奉的佛像給移開了吧
盡管有些在意，但也不能隨意的去問，所以他隻好這樣做了個猜測。
見郭勇坐到沙發上，中年婦女臉上露出一絲讓人難以察覺的笑容，隨後從靠牆的桌子上拿起一個桃，遞到郭勇的手中。
“小夥子，給你吃個桃。”
“阿姨，不用了.……”
“沒事，吃吧吃吧。”
推脫了半天，郭勇還是從中年婦女的手中接了過來，邊吃邊問道：“阿姨，就您一個人住在這裏啊？您家裏的人呢？”
聽到郭勇的問話，中年婦女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奇怪，她沉默了半天，才回答道：“他們啊，去了另一個地方，就把我一個人留在了這裏。我一個人實在是孤獨的很，想要找個人陪我說話，不過現在正好，你來了。”
“今天，你可要多呆一會，陪阿姨，好好的說說話，”
郭勇點了點頭，他能理解這種想要人陪伴的心情。
“嗚嗚嗚……”
“阿姨，你聽見了嗎？”郭勇剛準備說點什麽，卻聽到一陣陣哭聲，於是連忙問道。
“聽到什麽？”中年婦女轉過頭，疑惑的看著他。她並不清楚郭勇在說什麽。
看來她沒有聽見
“嗬嗬，沒什麽。”正當他以為自己幻聽了的時候，一陣哭聲，卻再次從耳邊傳來。
“嗚嗚嗚……”
郭勇皺起眉，豎起了耳朵。除了哭聲，他還能聽到微弱的奏樂聲，聲音的來源，好像是.……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臥室的方向。一股青煙，竟從屋裏緩緩飄出。
“阿姨，裏屋有人嗎？”
中年婦女搖了搖頭，“沒有，這裏就隻有你和我。”
“可我為什麽總能聽到臥室裏有人在哭？”郭勇站起身來。雖然這裏並不是他家，但參觀一下，總應該沒問題吧？
“小夥子，你快坐下，我去看看就好。”中年婦女同樣站起了身，想搶先一步攔住他，但郭勇，卻早已來到了臥室門前。
臥室裏，真的沒有人。
別說是青煙，就連煙的熏香，他都沒有聞到。但那隱約的哭聲和奏樂聲，卻依舊在他的耳邊回響。
怎麽回事？
站在他旁邊的中年婦女，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突然衝進了屋中。
“你聽到的哭聲應該是這個。”中年婦女笑著從屋中走了出來，郭勇聽到的哭聲和奏樂聲，正從她的手中傳來。那是一個手機，手機中，正播放著為死人而奏的哀樂。
郭勇身子一涼。有誰會沒事在家裏放哀樂？
“阿姨，你趕緊關了吧，聽的怪滲人的。”
“嗬嗬，所以我才說沒人嘛。”中年婦女笑了笑，摁下了手機的關機鍵。四周，終於清靜下來了。
“小夥子，還愣在這裏幹什麽，快回去坐著吧。阿姨我可是等了半天了。”說完，中年婦女帶上了臥室的門，推摟著著郭勇，重新坐回到了不遠處的沙發上。
看著那道被關上的門，郭勇皺了皺眉。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他卻總有一種感覺。
中年婦女，好像在掩蓋著什麽。
……
“張阿姨，我怎麽感覺屋裏好像熱起來了？”郭勇擦著頭上不停往下掉的汗珠，看向身旁的中年婦女。
雖然正值盛夏，但屋裏的溫度，卻有些高的過分——讓他有種正呆在澡堂蒸房裏的感覺。
“是嗎？我倒是沒有感覺到熱。”
“那您難道還有點冷？”看著中年婦女發白的臉色，郭勇開玩笑的說道。
“這倒沒有。”中年婦女同樣也笑了笑，站起了身，“那我去找找有沒有能讓你涼快一點的東西。”
“不用了阿姨，我再待一會就走了。”
“欸，沒事沒事，我都已經找到了。”中年婦女手中拿著一把扇子，從遠處向他走來。扇子的樣貌很奇特，既不是折扇，也不是團扇，倒是挺像古時寫字用的竹簡，將白色的長條物件，一節一節綁在了一起。
“阿姨這兒也沒有別的，你就用這把扇子稍微湊乎湊乎。”中年婦女臉上帶著笑，將扇子向他遞了過來。
“好，那我就先將就著用用。”郭勇點了點頭，伸出了手。屋裏的溫度，實在是熱的讓他受不了了。
“接下來我說的這一切，你一定要記住！”
“千萬不要接過來…..”
突然浮現的臉龐，讓郭勇伸在半空中的手，停了下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時會突然想起老頭跟他說的話，但他還是將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
不管怎麽樣，謹慎一點，總是沒有錯的。
“怎麽了，小郭，你不是熱了麽？趕緊將扇子拿去扇一扇！”
“阿姨，我想了想，又……”
郭勇的話戛然而止，他的眼睛裏，已經沒有了神氣，原本撤回去的手，也在不知不覺中重新伸了出去。
中年婦女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嘶！”
手心突然傳來的刺痛，讓郭勇及時收回了手，注視著什麽也沒有的手掌，他思索起來。
自己，剛才怎麽了？
“小郭，你在幹什麽？趕緊將這扇子收下啊！”
嗞.……嗞.……
頭頂的藍光燈，突然閃爍起來，在忽明忽暗的藍光下，郭勇抬起了頭。
咧到鼻根的大嘴，慘白淩厲的牙齒，中年婦女，竟然在看著他笑！
“不……不用了阿姨，我.……我突然想到我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郭勇撇開了腦袋，從沙發上站起了身。他身上的熱意，早已被冷汗所浸濕了。
“你現在還不能走！”冰冷而堅決的聲音，從他麵前傳來。
中年婦女，同樣站了起來，她的位置，在出門的必經之路上。
“你得留下來陪我說話！”中年婦女朝著他，伸出了她那粗壯的胳膊。她想要抓住他。
郭勇向左一扭身，走位了一下，躲開了向他抓來的手。他沒有停留，快步走到了門口，推開了門。
“阿姨，今天太晚了，等明天白天我再來陪你說話。拜拜。”
咚！
他不待中年婦女說話，一把關上了門。這間屋子，實在是有些邪乎，讓他不敢再繼續待下去。
誰能知道中年婦女會不會突然抓住他，讓他當自己的女婿？
他還隻是個孩子。
“唉！”
門後傳來的歎氣聲，讓他虎軀一震，郭勇沒再猶豫，頭也不回的重回了自己的新家。畢竟家裏，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呼……呼.……”
倚在門上，郭勇按著自己悸動的心，粗喘起了氣。
“老夫我早已算到，今日你會有一劫.……”
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郭勇心中喃喃了起來。這劫數，應該算是平安度過去了吧？
“.……”
他突然意識到手中好像少了什麽東西。
郭勇捂著臉，苦笑了一聲，“明天一並去取吧。”
……
第二天，早晨。
看著一群穿著白色喪服的人從眼前進進出出，正準備去取回東西的郭勇愣住了。
中年婦女家，難道有人沒了？
他攔住一個剛從門中走出來的青年，問道：“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這戶人家裏到底是誰去世了？”
青年人一臉悲痛的看了他一眼，哽咽的說道：“是我媽。她一直住在這裏的。”
一直住在這裏，男孩的母親……難不成，是中年婦女？
郭勇有些發懵，他按照腦海裏印象，試探的問道：“是那個頭發燙著卷，待人很和藹的阿姨？”
青年人抹了一下眼角的淚珠，疑惑地問道：“你認識我媽？”
郭勇生硬的點了下頭，他心裏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能告訴我她是什麽時候去世的嗎？”
“昨天中午快十二點的時候。”
郭勇腦袋裏，突然一片空白，他抬起頭，呆滯的看向屋中。
一張桌子上放著香爐，水果，還有糕點，在香爐前，則擺著一塊裱起來的相片。
那是一張黑白照，肥胖的上身，瘦尖的下巴，還有一張年輕女孩的臉。女孩的臉上布滿了抓痕，眉毛則像是被火燒了似的，她咧著嘴，正衝著郭勇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