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意外”
顧情的事情,基本流於皇宮的就到底為止了。
就連很多皇室的人,其實都不知道當年到底出了什麽事情。其實也不在意。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琴師罷了,顧家的噩耗傳到宮中,就止於梨園而已。梨園很快有了新的琴師替補,之後的起碼五年時間,顧家原來還在任上的依然還在任上,顧情的父親,還是到了該告老還鄉的時候,才告老還鄉的。
半年之後,宮中又有了宴會,君上聽著年輕的樂人獻歌,聽得也是十分美妙。直到看到一隻百靈鳥,才想起來,“之前不是有個年輕的琴師?開口可引來百鳥起舞?”
身邊的內官輕聲答疑,也隻是的了君上一句恍然。
君上說:“可惜了。好年輕。”
然後這事就過了。
旁邊一左一右的兩位貴妃,含笑隔空舉杯。
其中一位貴妃的脾氣很不好,因為當時,顧優青的名字,已經在江湖上起來了。
“這是我祖母的意思,我祖母說當年那位貴妃娘娘深的寵愛,權利極大,隻要顧悅行的祖父沒有死,不一定會想到什麽報複行為呢,”趙南星說,“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在江湖上把名頭立起來,做大。畢竟滅掉一個叫得上名堂的人物要比殺掉一個隱姓埋名的要難一些。”
謝明望不解,說:“那位貴妃有什麽好恨的呢?顧盟主的祖父都算是犧牲自己的大好前途,來助那位貴妃迷途知返——給皇帝戴綠色的帽子耶。一旦知道,任憑寵愛再過,不也是滿門的事情麽?”
顧悅行笑:“這位貴妃都能想到給皇帝戴綠帽子,你覺得她會想到正常人能想到的?”
趙南星接:“不僅是想不到,這位貴妃,還遷怒了我的祖母,當時與她平起平坐的另外一位貴妃。因為是我祖母幫助顧情假死,還助了他在江湖上立住了腳。”
謝明望說:“那她要是正常,應該感謝這位貴妃,讓她手上少了一條人命。”
趙南星說:“她恨我祖母,也恨顧悅行的祖父,恨我主母心中無恨,恨顧盟主的祖父……一開始是恨他敢去死,之後,是恨他敢拋棄一切,重新開始。”
趙南星知道這些事情,還是多虧了自己的祖母當年延年益壽。那位太妃娘娘出身人間界,原本就是京都的貴女,她從小就被定下成為太子的良人,之後似乎發生了一些別的事情,她在人間界的時候,和一位師弟生了情愫,那位師弟也是京都人士,出身貴胄,若是沒有當年高祖的欽點,那位太妃娘娘和那位師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一雙璧人。
可惜哪有什麽如果?
她被送到人間界,本來就是為了將來入宮的時候可以多一重來自人間界的倚靠。否則她那良善的本性,要如何在不亞於朝堂爾虞我詐的後宮存活下來?
若是當時並沒有要去後宮,那太妃娘娘的家中也不會舍得送女兒離家千裏,也自然不會遇到那個情投意合的師弟。這本身就無解。自然,這緣分也就淡的很。
於是少女入了宮成了太子良人,之後又做了貴妃。她家世尊貴,性子恬靜,生的很美,自然是恩寵不缺,太祖皇帝總愛去她宮裏坐著喝茶,她也很爭氣,入宮頭一年就誕下了一位皇子,之後又連續生了兩位公主。有了三個孩子之後,她依然貌美,皮膚柔嫩長發烏黑,她依然受寵。即便是那位暴脾氣貴妃入宮,太祖皇帝最為耳目一新的時候,每個月去她的宮裏的習慣依然改不了。金銀首飾的也沒少過,不光是皇帝喜歡她,就連皇後也喜歡她,後宮中對於子女來說並沒有坊間傳聞的那樣會為了爭寵去謀害什麽皇子。皇後貴妃的地位,依靠的不是肚子,而是背後的家世。皇後喜歡宮裏有孩子跑來跑去,宮中時日無聊,孩子是一股新鮮的風。
其實宮中和廟宇差不多,不同的是,寺廟的門是主動關上的,而後宮的門,是被迫關上的。她們的新鮮歲月在入宮的那一年就停下了,她們印象中的燈會,府邸,上元節的燈會,熟悉的鋪子,都停留在了她們入宮的那一年,從來也不會變過,她們一日一日的思念著那一切。她們有的時候會談,有的時候不會。而貴妃娘娘,從來不說人間界的事情,即便是麵對同樣來自人間界的小妃子的時候。
但是另外那位貴妃知道這些事情,因為那位師弟之後也入了朝堂,位極人臣,和自己的上一任丈夫文官是好友,至今不娶,念念不忘。她惱怒於同樣身為女子的對方的“不爭”,又恨自己爭不過的氣憤。
她還恨那個琴師,生一副懦弱柔和的臉,低眉垂眼的順從樣子,結果卻敢一聲不吭的丟下自己的大好前途,投身去在宮廷中人印象中如同刀山火海一般的江湖去。
也是因為這樣,東恨西恨,這位脾氣很差的貴妃娘娘,還沒有來得及等到失寵的那一天,就香消玉殞了。
她死的那一年,是那位文臣再娶的第二年。
而那位文臣,是在投河未遂的半年之後,就另娶了。
所以,那位貴妃,死於入宮之後的第二年。
基本上可以算是自己把自己活活氣死的。
***
聽了這個暴脾氣貴妃的事情,謝明望十分唏噓,同時說道:“她應該讓太醫院給她開一劑順心丸。”
趙南星失笑。
顧悅行連連搖頭:“就因為這位貴妃的暴脾氣,我祖父沒了一把嗓子,還從京都搬到了曹州——若非曹州牡丹不遜宮中,還可以緩解我祖父相思之苦,我祖父哪裏能得這番高壽?”
可不是高壽?活生生熬死了當年的兩位貴妃。至今還活蹦亂跳。
顧悅行一點也沒有和趙南星一起議論自己的祖父和別人的祖母的愧疚感,隻不過他和趙南星一樣,因為同樣屬於知曉內情者,所以明白這故事其實十分乏味,尤其是屬於宮闈當中的故事更加乏善可陳,還沒有坊間話本編撰的有意思。
什麽當年京都第一琴師偶然解釋了一個江湖奇女,然後為了這個女子,不惜自盡以求自由之身什麽的,老百姓當然不知道人間界的醫者可以令人假死閉氣,所以隻能用更加離奇的故事來解釋本來就離譜的話本內容:直接就說這個顧情琴師是真的死了!然後靈魂千裏追愛來到了姑娘身邊,跟隨她九九八十一天,終於感動了上蒼!上蒼就大發善心,把他的屍骨挖了出來讓他還魂!
後來經過群眾指出來:人死了八十一天早就麵目可憎了,這麽醜的還魂男人,姑娘家可愛不起來親不下去,也不能當話本的男主角。
於是隻要再改:還是還魂,不過這次不是用自己的身體了,是姑娘路過一戶人家!救下了一個活潑靈秀的公子!其實那個公子膽子很小,早就被活活嚇死了,姑娘救下的,其實是趁機還魂到這個膽小公子身體裏的琴師!於是琴師就以這個公子的身份,一邊繼承了這個膽小公子的家產,一邊和姑娘開開心心相愛啦!
為了群眾接受這個設定,話本前麵還故意把顧情寫的麵貌寡淡,性格活潑,然後把那個小公子寫的模樣漂亮,可惜膽小如鼠。這樣一來,才算是查缺補漏,完美的要命。
這些話本或多或少顧悅行都讀過,有的十分精彩,寫的劇情蕩氣回腸,看得人潸然淚下,甚至覺得自己祖父當年實在是有點過分無趣了一些。
趙南星安慰他:“我祖母即便是再如何神通廣大,想必能夠幫到你祖父的也有限的,要在江湖立足何其困難?你的祖父從梨園琴師走到現在,也是十分十分難得了。”
更加厲害的還在於,他之後居然敢去被宋帝接見——當然已經不是當年的那位好奪人妻的那位了,而是新皇帝。新皇帝沒認出來他,對他的手製古琴讚不絕口,並且直接給了他天下第一琴師的名頭。這名頭十分唬人,也因為這個名頭,顧優青在江湖上更加吃得開了。
江湖上第一個得到皇帝召見的人耶.……誰沒好奇,誰不想看看呢?
但是僅僅憑借這個,顧優青是沒辦法真的紮根闖出一片天下的。江湖音樂世家,可不是僅僅隻是手上音律玩的通透。
就拿這把箏來說,箏,在以前,可不是用來彈奏樂章的,而是兵器。
古話中有:“箏橫為樂,立地成兵”的說法。時至今日,也有人以箏為兵器,但是因為箏實在是太過於醒目且攜帶不便,在江湖上並沒有多少人能夠真的把箏的兵器價值發揮到極致。
但是眼前的這架北霜可以。
這也是顧優青的得意之作。
沒錯,江湖的音樂世家顧家,是以擅長將兵器和樂器容和出名的。
再一次偶然的機會中,顧優青見到一位高手舞劍,期間有一人彈劍以歌,那位高手以劍聲相和,舞地虎虎生風,十分精彩。
那場酒會辦的酣暢淋漓,就連對於劍法並不甚精通的顧優青都十分震撼。之後,他忽然明白,自己為之驕傲並且曾經因為要放棄而痛苦不堪的音律,或許依然會救他一命,替他披荊斬棘,破開一條嶄新大路。
言歸正傳,顧悅行道:“我祖父做這把北霜的時候,我年歲十分小,他當時做的時候也是動了心思,卻並不知道要給誰,這北霜的主人,是男是女,並不知道,隻曉得,是個年歲將來和我差不多的年輕人。我祖父和我說,若是將來遇到北霜的主人,那麽,別疑慮,那就是顧家的恩人的。”
謝明望道:“北霜有這麽重?這麽重的箏,若是做武器,根本不需要別的什麽機關吧?”
確實,這個重量,這個大小,掄起來給人腦袋來一下子,或者直接砸過去,基本也能讓對方沒掉半條命。
顧悅行看了謝明望一眼:“怎麽可能?我祖父當年做這把北霜的時候我全程參與且旁觀,這個北霜,我十二歲的時候就可以背起來,根本沒有這麽重。而且這根弦,還是我親自換的。”
他一邊說,一邊隨意的波動了一根那根新弦。
結果就是這樣輕微的一個彈播,趙南星就立刻轉身,同時把謝明望往旁邊大力推開,謝明望還沒有來得及明白怎麽回事,就感覺眼前白光閃現,謝明望來不及多想,反手放出袖中“白絕”,白絕在空中長開,宛如一道牆那樣,把直擊自己麵部的白光反彈到了對麵。
對麵是一道門,原本關的好好的,結果偏偏在這個時候,那道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了門後絡央困惑的臉:“你們在……嗚!”
謝明望那句“小心”還沒來得及出口,就立刻被自己捂在了喉嚨口,他睜大眼睛,仿佛闖禍一般。
再看門口處,趙南星一個飛撲,把來不及說完話的絡央活生生撲到了門外,重重的摔倒了外頭的草地上。那一道寒光,穿過門外,擊破了掛在屋簷之下的燈籠,紮進了橫梁上,沒入了木頭裏。
燈籠熄滅,院外一片漆黑。
謝明望知道闖了禍,急忙爬起來朝著門外跑去,一邊跑一邊叫:“小師侄女!小侄女!我不是故意!你怎麽樣?有沒有摔到?!摔痛了沒有?讓師叔我看……看?”
謝明望手持蠟燭衝到門外,蠟燭的燭火被他行走的風帶的歪倒,等到重新燃起時候,謝明望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恨不得直接瞎掉:絡央完好無缺的被趙南星整個圍在了懷中,臉牢牢埋在了趙南星臂彎中,趙南星把她撲倒之後,一個順勢轉彎,自己先落地,活生生做了絡央的墊背。
謝明望本來很尷尬,可是因為趙南星半天都沒出聲,他有點擔心,於是他隻好一邊擔心一邊尷尬的蹲下來,舉著蠟燭問:“那個.……摔到了沒有?”
他問出口才覺得是廢話,當然摔到了,這地上為了美觀,鋪設了不少的碎石,平時不小心摔倒還會或多或少擦傷,更何況如今多了一個人的重量。可是即便是這樣……趙南星未免也太痛苦了一點?
謝明望漸漸覺得不對勁,正要再問,卻聽到絡央道:“別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