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未有烽火卻有烽火”
“更加危險的遠不及此,”李奎的神色越發的嚴肅,他一邊嚴肅看著趙南星,一邊十分責備的瞄了一眼謝明望,“這個死的土,是會殺土的。”
“什麽?”謝明望吃驚,但是很明顯他的吃驚,有一大半是裝的,畢竟如果一個人要吃驚,首先要理解一件事情,但是明顯現在來說,謝明望還沒有完全理解,所以即便是他睜大眼睛,也是浮的很,“土殺死土?”
李奎對他誇張的表情十分的不滿,但是依然還是如實道:“是的,死掉的土如果特別巨大,那麽就會形成一股絕殺的勢力,會殺掉周圍遇到的,新鮮的土壤,它們就如同沙塵暴,如同漩渦,如同流沙,不停地吞噬,沒有盡頭。”
若是如此,那麽百年之前沉入底下的山脈,難道原因就是由此?
其他人還未想出個靠譜的源頭來,卻聽到謝明望在旁邊道:“即便是新生的土又有何用?這些土,看來孕育的東西,並不是什麽善類。”
謝明望看著那桌上已經快要一人高,開始有攀爬橫梁趨勢的綠藤,搖頭,一臉嫌棄道:“由此看來,這些死掉的土的誕生並不是一件完全的壞事,有死有活,這才是人世間的平衡,雖然這事情聽起來十分離譜,可是這無論再離譜,都是人間間發生的事情,人世間的人間事,總之都逃不掉平衡二字。”
趙南星似有所感,斟酌一番,道:“師叔的意思是,這城中山山下的死土存在已經很久,可是卻在百年之中一直支撐著青果城不倒,是因為那城下的土地,隻有平衡?”
“我想的是這樣,”謝明望道,“但是究竟如何,還沒有清楚,我對土地所知不多,這不是有知道的人麽?”
李奎眼睜睜看著球又傳回到了自己的手裏,他輕咳一聲,說道:“其實這死土,我也是追蹤了多年了.……我也是今日才發現這死土旁邊,居然能夠有新生的泥土——實在是令我吃驚的。”
“等下,你說,追蹤多年?這死土,別處還有嗎?”
問話的是謝明望,他一臉震驚,這次,震驚的倒是發自肺腑,由於他震驚的模樣實在是太難看了太扭曲了,謝明望一般極其看重麵子,若非不自覺,他是不會讓自己流出這樣的情緒表達的。
李奎由此,知道他不是裝的,於是耐心告之道:“是啊,當年我隨著我父親前往洛陽主持修築白塔,因為當時是一位白馬寺的苦行老僧圓寂,燒出了許多的舍利,聖上知道之後,便命令朝廷撥了一筆銀兩為這位老僧修築白塔寺,因為洛陽和京都距離很近,父親便有意鍛煉我,帶著我一同前往。就在那個時候,我發現的死土。便是在洛陽白馬寺的後山的白塔林中。”
說道當初,趙南星似乎也想起來當年往事,便問道:“可是當年,洛陽白塔傾覆案?”
謝明望莫名其妙:“什麽白塔傾覆案?”
和趙南星交情不錯的謝明望不知道,其實這也太過於正常了。就連李奎知道,也是因為他的家族牽連其中的緣故,否則他其實更加願意自己成為局外人。
白塔傾覆案,即便是在當年,知道的人其實都不多。因為當時知道的僧侶、欽天監算天象的官員,工部負責督建白塔的官員,全部問罪的問罪,革職的革職,到現在還留在宋城的寥寥無幾。
白馬寺的老僧出了舍利這件事情,其實算是一件佛祖庇佑的事情,但是無緣無故,一夜之間,白塔林的白塔消失無蹤,園林中的花草、石碑、綠植等等全部失蹤,這,也算是一件天象,而且是一件可以驚動到天子不安的天象。
這事一開始還壓著,但是逐漸就壓不住,白馬寺的白塔林一向開放給百姓,如今忽然閉門謝客,對外的說法是為了修建老僧的白塔,可是這白塔需要修多久?白塔林的外牆為何久久不見新矗立的金頂?就連其他白塔的金頂為何都消失了?
日子久了,百姓的悠悠之口,就再也堵不住了。
“當年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是,最後我大皇兄出家,大半是為此。”趙南星歎了一口氣,“但是我大皇兄出家,也似乎無濟於事,民間甚至開始流傳那南燕國主的血咒,偏偏我大皇兄出家後不久,他的王妃,我的皇嫂就和我的侄兒一起因病亡故。那一年,雖未有烽火,卻有烽火。”
李奎道也歎氣:“我當年年幼,眼睜睜看著我的大伯為了保我父親而甘願領罪,我父親為此一生自責不已鬱鬱而終,我母親當年……”
他咬牙,眼中流露出一絲恨意:“我母親當年和我,算得上是一對孤兒寡母,若非還要撫養我已經我大伯家的一雙兒女,隻怕也要跟著我父親去了。可是即便如此,世道艱難也沒有放過我母親,那個當年少年辜負我母親的那位大人.……看著是明裏暗裏幫助我們一家,實則,是在替自己捏一張漂亮的臉殼方便他將來加官進爵的同時名聲讚譽。”
趙南星道:“所有你從那個時候開始,心中的願望就是帶著你母親離開京都?”
李奎點頭:“不錯,還有另外一個願望,便就是解開當年白馬寺白塔林的傾覆之謎。我後來有偷偷的鑽狗洞進入白塔林,偷偷帶走了一包土。我當時想著,離開宋城的時候,我要光明正大帶著土走,最好的辦法就是帶著一盆花,可是我發現,無論我種什麽東西,那盆土都會殺了那些植物,後來我幹脆把土倒在了院子裏的一個大盆中,沒想到第二天,那院中大盆的花木就全部都死了。我嚇壞了,守著那盆土發呆了一整天,我母親也嚇壞了,以為我傻了。我沒傻,我隻是那個時候,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謝明望眼看著趙南星和李奎都跟著眉頭深鎖陷入回憶,他一個人顯得孤孤零零,但是這也不妨礙他跟著皺眉:“可是按照你的說法,那死掉的土會無限的殺掉新鮮的泥土,那如今,白馬寺應該不負存在啊——畢竟它已經吃掉了白塔林的泥土了不是嗎?”
李奎不說話,看了一眼趙南星。
趙南星領悟,替他回答:“當年的時候,白馬寺的白塔林便就重新豎起了一堆新的白塔,雖然是空地,可是立了起來,而且當年十分不解的就是,隨著新的白塔立起,那白塔林中便生出了新的花木。之後,坊間百姓就說,是那位苦行老僧在天之靈,顯示了佛光,也有人說,是因為大皇子以身出家供奉了佛門,感動了佛祖,以此,規避了天罰。”
謝明望領悟,又道:“如此看來,想必當年的所有種種,都和大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大國師的供奉佛門還是老僧都沒多大關係吧?應該是所謂的平衡所致?有死土,便就有新土?這麽看來,之後白塔寺中,新土占據了上風?可是這種較量,是如何較量的呢?”
趙南星如實搖頭,道:“這我並不知道。”
謝明望說:“你可以不知道,但是你手下的人,可不能夠不知道。”
他瞄了一眼李奎,立刻被李奎毫不客氣的瞪了回去,李奎道:“我可不是君侯大人手下的人。”
謝明望也不客氣:“是啊,你說的沒錯。可是他手下的人如今和你的上級都被困在那山石之下,那死土活土的,會不會殺人啊?”
李奎不語。
趙南星說道:“武林盟主,也是可以換的。我估計就連江湖那些所謂的長老都不會記得顧悅行到底是江湖第幾任盟主——這些年來,武林盟主更迭的也太頻繁了些,我好容易才記住上一位,結果眼下立刻來了個新的。如今又要再記住新的?那些什麽家世,什麽出身,什麽精通兵器,什麽脾性,什麽和什麽門派交好什麽什麽發動過什麽英雄令真是累死人。——這和那些官員不一樣,官員上任頂替,隻需要借著下去履行上一任的工作就行,方便的多,反正除了某某大人之外,他們還有個別的稱呼,某某職位。鐵打的位置,流水的人嘛。”
趙南星下了個判斷:“挺好。就算是雁展顏的小君侯位置,將來他的兒子繼任,他的兒子也隻需要輕輕鬆鬆學著他老子的模樣吃喝玩樂做個富貴閑人,一點也不麻煩。”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他不想要再去花費心神去記住和溝通下一任盟主,就要這一個,務必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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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小君侯雁展顏打了個噴嚏,繼續哭嚎,還需要亭雲掏出手帕,替他擦幹淨打噴嚏出來的鼻涕。
雁展顏哭哭啼啼,哭的十分的珍惜:“我得好好哭一場,不然,哪裏有下一個盟主掛在我麵前,讓我從容的去哭的?”
亭雲道:“可是小君侯,似乎君侯大人並不想要這位盟主死的。擤鼻涕。”
雁展顏乖乖擤鼻涕,抽抽搭搭:“怎麽說?”
亭雲掏出一壺水,讓雁展顏喝水潤喉,道:“聽說來了一位江湖人,似乎名號很是厲害,叫什麽穿山甲,一看便是與此有關,小君侯想想,穿山甲穿山甲,穿山甲能夠做什麽?定然是穿山挖洞,要來營救盟主和兩位孟將軍的。”
雁展顏道:“孟將軍和小孟將軍吉人天相,別的不說,紅娘子和芙蓉娘子都會保佑他們的。”
他說到這裏,更是雙手合十大聲禱告:“芙蓉娘子!芙蓉娘子你在天之靈有聽到嗎?你的小郎君!你的夫君小孟將軍有了危難!你可一定一定要保佑他!保佑他平平安安活到一百歲,不枉費你在奈何橋上苦等多年!”
亭雲小聲道:“小君侯不能這樣說,這樣若是一來,芙蓉娘子聽到了,還不是更加覺得與其苦等,不如現在就一起共赴奈何橋?”
雁展顏一聽甚是有理,連忙道:“芙蓉娘子!芙蓉娘子!芙蓉娘子別著急!千萬別著急!我跟你發誓,小孟將軍沒有背叛你,他這些年連紅顏知己都沒有一個!他一心有你!你若是愛他,就要讓他這一生平安,了卻夙願,男子漢總要誌在四方一回,來生才可以安然和你廝守終生,做一個本本分分的癡情郎啊!芙蓉娘子!”
雁展顏絮絮叨叨道:“不如這樣……芙蓉娘子你若是保佑了小孟將軍今生平安,我就允諾,讓小孟將軍來生做我的孫子!做我的孫子好啊,他以後也是小君侯!榮華富貴不缺,前途仕途無亮,隻要看得開吃的下,一生過得可謂快活無邊!可是,可是你得讓小孟將軍實現夙願吧。是不是?芙蓉娘子?拜托了。”
雁展顏說的懇切,還掏心掏肺:“我這一生,何嚐沒有想過要和我父親一般,為國效力上陣殺敵?哪怕是辛苦讀書考個功名也算是為國做了棟梁,也好過一生如此碌碌無為。可是一想到我這唾手可得的東西,可能是別人一生做夢都不敢想的,我就不敢再怨天尤人了。畢竟比起其他,我實在是運氣好的太多了。可是,我對於小孟將軍那樣有抱負,還能得到伯樂賞識實現抱負的,實在是敬佩極了。他可以死在戰場可以死在爭鬥,但是,不能死在一場天災裏啊,是不是芙蓉娘子?”
“.……你說的也有道理.……我竟然不知道小小君侯富貴公子,還有這樣一番深沉胸懷。”
這一聲聲音十分低沉,起初雁展顏以為那聲音是來自於亭雲,還想著亭雲何時聲音如此的有深度,結果反應過來發現那聲音確實有“深度”,因為聲音的來處就在他哭哭啼啼的腳下。
還未等雁展顏叫出聲,身後亭雲就一手捂住雁展顏的嘴巴防止他出聲,一邊縱身一躍,離開了那聲音來處的範圍。
離開了危險範圍之後,亭雲並沒有鬆開雁展顏,而是忽然發出如同雁展顏一樣的聲音:“難道你是芙蓉娘子?不會啊,芙蓉娘子,可是個嬌滴滴的貴小姐……天哪,難道芙蓉娘子做了神仙還是鬼?竟然變成如此音色?”
那地下的聲音似乎發出了一聲笑意,道:“我可不是什麽芙蓉娘子.……”
模仿雁展顏聲音的亭雲不顧雁展顏的掙紮和吃驚,依然用雁展顏的聲音疑惑道:“那你是誰?是神仙嗎?”
那聲音道:“我是神仙,我不光是神仙,我還撿到了東西,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