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客從何處來”
孟百川尋回又失蹤,還扯上了一個亭雲,同時,又出現了一個新的陌生的“怪物”,事情的走向早已經不可控,甚至在謝明望的說法來看,“隻怕是曾.……那個卍夫人都料不到事情走向到這個程度。”
謝明望這段時間在驗小柿子的屍體,他判斷出來小柿子屍體的發現之地並非是第一現場。
“那是自然,總不能是現殺現埋的。”絡央道。
謝明望解釋:“我說的第一現場的意思是,並不是第一個埋屍體的地點——她應該是死了之後,被衝入到泥坑中,最後,再意外的被挖了出來。”
這一句引起了絡央的疑慮:“死後被衝入水坑?師叔你說明白些。”
謝明望說:“這個手法挺聰明的,表麵上看來,這個死者好像是死了之後才被埋屍的,因為周遭幹幹淨淨,誰也想不到她是溺水而死,也想不到她死之前經曆過多少痛苦,因為怎麽說.……實在是太過於平靜祥和了。”
一般這種陳述的說法,基本都會最後加個“但是”作為轉折。
謝明望自然也是逃不了這個定律:“但是.……”
謝明望抬手,往女屍的臉頰下顎一處微微使了一點巧勁,讓那個女屍的牙關打開了一道縫,他取了一雙銀筷子,伸到女屍的嘴裏掏了一下,掏出來一點點接近於黑色的碎片。他把那碎片放在旁邊的銀碟中,交給了絡央。
絡央結果,仔細打量一番,見銀碟子並沒有任何的反應,於是道:“這不是毒素。”
“不是,”謝明望搖頭,“甚至來說,這東西並不稀奇——它就是葉子罷了。一個被嚼碎的葉子罷了。”
絡央說:“師叔說她是溺水而死的,嘴裏又有碎葉,難道是嗆水的時候不慎落入的?”
那可能性應該也不高,若是在水中已經到無法閉嘴而口腔中大量湧入水流,那麽口腔中的雜物應該還有很多,並且後麵也無法在做出咀嚼的動作,因為咀嚼的動作並不是人體構成的本能,牙關咬合才是。
謝明望也是同樣的看法:“所以我的傾向是,這個姑娘,應該是在做賭注——她在明明知道中毒之後必死無疑的前提下還不顧一切的跳河,同時往嘴裏塞了東西,她應該是賭注自己的屍體會被當地縣衙發現,然後屍體被送到縣衙,然後有人能夠從她的屍體上找到線索,抓到凶手。”
絡央道:“縣衙?那個陳知府?”
那個陳知府先不論政績如何腦子如何,先看他現在的忙亂程度,一個人掰扯成十個都不夠用,這個姑娘的屍體出現的時候,陳知府甚至都沒有過來看一眼,之後,也沒有過問過。似乎是直接給忘了。
絡央可不怎麽指望這個陳知府做些什麽。
謝明望說:“這個姑娘,可是荒宅的,她可能不知道陳知府是糊塗還是明白,但是也知道她旁邊住著蓬萊館,蓬萊館中,是人間界的弟子。再加上,趙南星的介入,那姑娘即便是不知道趙南星的真實身份,從孟百川和顧悅行的出現來看,也知道不是等閑之輩。別忘了,顧悅行可是很喜歡這個姑娘的。”
如今顧悅行昏迷不醒,他還不知道這個荒宅失蹤的姑娘遇害的消息。
絡央又看了看那片葉片,道:“可是這個東西,有什麽不同麽?它是什麽葉子?長在什麽特殊的地方?或者是什麽藥材?這些,才能尋到一些線索吧?”
但是無論怎麽看,這都好像是一片普普通通的碎葉。
謝明望說:“這姑娘口中的葉子很多,似乎塞到嘴裏不止一片,但是都是同一種,我之前拿出來許多,但是隻要我重新再往外掏,就依然還有,我覺得,她應該是不光是塞進了嘴裏,還吞咽了很多。”
謝明望取了一個木盒子,交給絡央,打開之後,是一片拚湊好的葉子。也是平平無奇,普普通通的葉子形狀。
絡央犯難:她確實精通藥理不錯,但是做不到對所有的植物都十分的熟悉。
謝明望看她犯難,問她:“你是覺得,這葉子不像是什麽藥材對吧?”
絡央點頭。
謝明望說:“這也確實不是什麽藥材,它就是綠蘿的葉子,隨處可見,簡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
絡央有點糊塗:這又能成什麽線索?
她現在已經完全捉摸不透謝明望的態度了:先是隻把自己找來,不肯知會府衙的捕快仵作甚至是趙南星,她還以為這姑娘的死和人間界有什麽瓜葛,好好的緊張了一會。
結果這出現的東西全部都是讓她一頭霧水的。
絡央無奈道:“師叔,人間界隻會醫術,不會破案。”
言下之意就是為何不把這些東西交給趙南星呢?他雖然腦洞大過天,胡思亂想的本事也是一流,可是他是官府的人,對於破案和抽絲剝繭這種事情應該要比人間界的醫者熟吧?
謝明望卻有些猶豫,他說:“我並不是別的意思,我是不想讓趙南星牽扯進來。”
絡央不解:“這是人命案子,是破案。”
謝明望說:“這個姑娘嘴裏的葉子,我在顧悅行的嘴裏也發現了。而且發現那個姑娘的地方,你也看到了,那裏是一片的黃金。師侄女,你也心知肚明的,對於那人骨金的幕後,我是一直有所懷疑的,若是青果城發生的事情,一碼事歸一碼事,這也就算了,可是那冒霜夫人中的毒,包括這個姑娘中的毒,還有屍體發生的地方,很難和人骨金的事情分開來。”
絡央當然心知肚明,她甚至對於這種心知肚明很惱火:“是這樣沒錯,可是師叔,你有什麽證據?我知道你懷疑我師父,可是我師父和連月城的金礦,包括紅花館的事情,甚至是這次安樂寺的事情,又怎麽扯的上關係了?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便是冒霜夫人中的毒十分罕見,可是我師父的醫術也不是天下第一啊。”
謝明望笑了,他覺得彼此說開,看起來劍拔弩張,說不好聽的就是撕破臉,好聽點就是說開了去,但是也溝通暢快,叫人不用拐彎抹角。
謝明望本來就不是官府的人,不愛官府中人擅長的那套,他給人診治的時候也愛直來直去,要不是醫術不錯,早被人打死了。
謝明望直白問她:“你知道你的師父,醫術到底如何呢?”
這一句話,就把絡央給問住了。
謝明望又說:“你知道你師父,做起生意是一把好手,調配人間界的製度也是一把好手,打理公務也是一把好手.……可是這些東西,不是一個醫者必須兼備的吧?”
這倒是一句實話,曾寥寥並不是靠著醫術成為人間界的當家人的。但是若是真的細細糾結起來曾寥寥的醫術,好像也沒誰能夠說得明白。
是啊,誰也不知道曾寥寥的醫術到底如何。
問急了,也就是一句“平平而已”。可是那是針對於人間界其他的弟子來說的。對於人間界的弟子,哪一個拿出去不是佼佼者?佼佼者中的平平者,這就好像神仙堆裏的小神仙一樣,到了凡間,凡人不也一樣頂禮膜拜?
人間界不乏醫術精湛的天賦醫者,可是缺乏像曾寥寥那樣,精打細算的商人,大夫也要吃飯,開醫官,出診,開藥方,每一樣都要收錢,因為太夫也是人,要吃得好吃得飽,要夏天有冰冬天有炭,每一樣都要錢。
人間界長不出來炭盆、湯婆子、棉衣、麻布、絲綢、鹽巴、油、白麵、精米、紅白肉魚蝦這些東西,這些東西都需要出去采購。
所以曾寥寥,十分的管用。
可是這一切,和曾寥寥的醫術到底如何,毫無關係。
謝明望問她:“師侄女,你如今是人間界的神官,你查過人間界的賬本嗎?”
絡央盯了謝明望一會,才問:“什麽?賬本?”
謝明望被絡央這個表情給整的要笑了,他也真的笑了出來:“你不會以為,人間界沒有賬本吧?不管是開客棧,辦學堂,還是開個藥鋪,都是有賬本的。人間界廣收天下學徒,可以算是最大的杏林堂了,這算是學院了,難道,人間界沒有賬本嗎?你身為神官,不知道賬本嗎?”
看絡央的反應和表情,謝明望心中也多少了然了幾分:絡央是真的不知道,同時,她心裏依然還是袒護曾寥寥的,自然覺得,若是曾寥寥不讓她知道,也不一定就是惡意的。
絡央想要這樣解釋,可是又知道即便是這樣說了,謝明望也不會聽進去。她幹脆就一聲不吭。
謝明望歎了一口氣,說:“這也不怪你,若是你師父有意把你培養的五穀不分不知規整,你也沒有辦法。很多人間界的弟子都是從小就進人間界的,日子苦,大半是因為與世隔絕,隻有一些特定的弟子,比如說之前的趙南星,他是由世外的弟子在宮中教導的,所以沒有隔絕過,不過因為他當年也是宋城長大的,所以小時候對於民間的事情也是生疏的很,也鬧過笑話。”
絡央說:“趙南星,或者說是當年的大弟子陌白衣成為人間界的大弟子,這件事情的原因我是知道的,本意並不是讓他真的以後去當個神醫,所以他醫術很高,在人間界成為大弟子,大半是歸功了天賦,而且他也不能夠一心沉醉於醫術。宋城來的弟子,沒有一個是醉心於醫術的,不過是輔助。”
謝明望說:“確實是這樣,對於宋城的孩子來說,學習醫術最大的好處就是到時候不會被毒死,不過,在宋城如果要讓人死,方法多的是,毒藥是最體麵的了。人間界的弟子,享受不了那份體麵。”
謝明望說:“你也意思我也明白,你是覺得,你師父是好意,既然要成為神官,若是醫術不精湛,如何服眾?何況你還年輕,如此年輕和短暫的時間,讓你一心二用也是為難你,可是看個賬本也不是什麽難題吧?這坊間但凡一個開醫官的太夫,哪個不會看賬本?”
絡央沉默了一會,慢吞吞道:“師叔不會就是憑著這個,斷定我師父,居心不良吧?你是覺得,我師父不給我看賬本,甚至不告訴我有賬本這種東西的存在,卻敢把我出世遊曆,是因為人間界如今入不敷出?她是想要把我支出去一段日子,然後想別的辦法?——難道我師父辛辛苦苦化名卍夫人去搶奪金山金礦甚至不惜害死人命化為人骨金,隻用來彌補人間界虧空?”
絡央說:“若是這樣,人間界的虧空也太大了吧?”
謝明望大笑:“你和趙南星果然是天生一對,別的不說,腦子的奇思妙想是真的挺好。不過你比起趙南星來說,想法還是略遜色一籌,沒關係,等你見了足夠多的世麵,你的想法會更多的。”
絡央悶悶道:“師叔,我不是再和你聊這個。一開始您把我叫過來特意避開趙南星,也不是來比較我和趙南星的奇思妙想。”
謝明望收斂了笑意,準備回歸正題,他一回歸,就回了個大的:“我在連月城,遇到了你師父。”
絡央一驚。
謝明望繼續道:“你沒認出來,我認出來了,我和你師父是舊相識了,說一句俗套的話,她花成了灰我都能認出來。所以她喬裝打扮,你哪怕是和她擦肩而過都認不出來,我卻知道,所以去和她喝了一杯茶。”
不顧絡央驚詫,謝明望繼續說他的正題,想必這才是他這次讓絡央獨自來的原因,選的地點也是妙的很:停屍房。
周圍陰冷單薄,空曠,隨意一點聲音都逃不開耳朵,所以最合適說話。
“之後發生的事情你也明白了,連月城,被屠了。”
絡央道:“你說的是.……月潭鎮?”
謝明望笑笑:“連月城,月潭鎮,月潭村,沒什麽差別。”
謝明望說:“你或許要問我,你師父出現或許有可能是不放心你——恩,也有可能。可是,會不會太巧了?你說,若是趙南星知道這事,他會單純的以為,是一樁巧合嗎?”
說到這裏,謝明望有意無意地,往絡央身後瞥了一眼。
同時沒有變換語氣,衝著絡央春風和煦的一笑:“有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