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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惹禍精”

  最令人害怕的,其實是這怪物的“無知”。


  與它來說,沒有什麽生死的概念,它覺得一個頭顱好看,於是就拿走;覺得孟百川不錯,於是也擄走,亭雲來阻撓,它又不想放棄孟百川,於是幹脆一起擄走.……

  這像是什麽呢?這就像是一個幼童,見到路邊上一隻奶貓很可愛,於是就要不管不顧的帶走,然後母貓過來阻撓,想要搶奪下自己的孩子,於是幼童連同母貓一起帶走。


  幼童帶走貓母子的原因並不是怕母子分離,單純是想要帶走幼貓,它沒有憐惜的概念,也沒有尊重蒼生的概念。


  但是幼童長大之後或者被父母夫子教導之後會慢慢的產生這種對於蒼生的敬意和對於弱小的憐憫。因為人之初性本善,人的天性中就有憐憫幼小的本能。而且不光是人,就算是老虎,或者猛犬,隻要不是饑餓難耐,一般都不會去主動攻擊剛剛出生的幼崽。


  據說這是屬於一種生靈之間的天性,天性中就要求自然而然的保護幼小,逃難的途中,也會有人抱起哭泣的繈褓中的嬰兒,母虎聽到落難的孩子的哭聲也會哺乳.……這都是萬物有靈的延續法則。


  但是這種的法則,好像並不適用於這眼前的“刑天”。
……

  “它……能困得住嗎?”謝明望疑慮重重, “若是困住它, 會不會耽誤我們去解救孟百川和亭雲?別的不說,孟百川可是剛剛出了虎穴,又掉進了狼坑,就算是他心誌如鐵, 也禁不起這種折騰。”


  而雁展顏想的確實另外一出:“絡央姐姐, 這,是你包的?”


  得到了絡央確定的回答之後, 雁展顏道:“不怕把它憋死嗎?會不會憋死?”


  他試著自己想了一下, 被一層白絹包著倒不會死,畢竟白絹透氣, 可是若是被層層包裹, 這不光是透氣困難,身上也難受啊,人一著急,就容易大喘氣, 可是包裹成這樣, 小口吸氣都費勁, 別說大喘氣了。這不就急了麽?雁展顏十分同情這個長得跟雪人一樣的怪物, 說道:“它好像也不傷人, 好歹把嘴巴眼睛給露出來吧?”


  趙南星心知肚明, 雁展顏之所以對這怪物心生同情, 多半是因為這眼前怪物被幹幹淨淨的包裹, 他眼前看到的不是一個奇形怪狀, 頂著一個榆木腦袋的似人非人的東西,而是一個幹幹淨淨, 看起來還有點圓滾可愛的雪人一樣的小怪物。


  所以雁展顏才會生出來一些同情之心,倘若他進來看到的是個一開始的那個模樣, 隻怕早就一陣反胃退避三舍了。


  趙南星絲毫不避諱打破柔軟心腸的好意:“它沒有頭,頭現在在諦聽手裏, 由他和那個虎崽看管。”


  “那這.……”


  趙南星當然知道雁展顏指著是什麽,淡淡道:“它丟了頭, 可是又覺得既然它是個人, 總不能夠沒有頭,所以就撿了一個榆木疙瘩頂在脖子上做頭用。——但是它好像覺得榆木疙瘩不好看,於是就來了府衙的停屍房,準備偷個漂亮的頭顱去用。”


  原本以為, 這番表述,已經足夠可以改變雁展顏心中那個可愛可憐的小怪物形象了。結果明顯是沒有的, 雁展顏對於人頭的概念幾乎等於零,他總是聽說死罪死罪,提頭來見這種話,但是親眼見到屍體的機會根本沒有,亭雲不會讓他眼裏見血,趙南星也沒這個想法要鍛煉他。


  結果就是他聽完趙南星的說法之後,油然而生的不是恐懼和反感,而是嘖嘖的憐惜:“好可憐哦.……”


  要不是他尚且知道分寸,甚至想要上前撫摸一把了,雁展顏說道:“真是個小怪物,懵懂無知的,以為自己頂個頭顱就能當人了……真是太可憐了。”


  “.……”


  有那麽一瞬間,趙南星很想要把雲卷撕開,給雁展顏看看這怪物的真麵目,讓他好好見識見識這人世間的邪惡。


  衝動是魔鬼。


  趙南星是人,是貴人, 是大人,大人不計小人過,他也不衝動,也不喜歡魔鬼。


  於是也就隻是吩咐了雁展顏一句:“如今亭雲不再,無人看護你,陳染被我臨時調去,但是他不敢違抗你和雲深的命令,所以你也不要任性,這東西可不是一個什麽單純的小可愛。”


  “我知道我知道.……”雁展顏滿臉都帶笑,他似乎覺得趙南星一臉正經不放心的樣子十分的有趣,笑意怎麽都下不去,“放心,這怪物都能把孟將軍和亭雲擄走,還讓你們這麽戒備,我就知道不是好對付的.……我雖然心腸軟,可是也不至於說會去做糊塗事呀。”


  對於他來說,糊塗事就是無端的憐憫。


  比如兩國征戰的時候,去救一個身份不明的美人或者英俊的小將;比如為了一時的於心不忍,晚上偷偷放走第二天就要被獻祭的魔物;或者埋伏的時候,忽然現身跑出去救一個年幼誤入陷阱的孩童等等……

  話本中安排這種橋段,多是為了襯托一方的善良和美好,而且往往都會被另外一方的主角化險為夷順便展示一下身姿的英俊武功的超群和被女主角善良美好打動的時刻等等.……

  但是在雁展顏眼中,這就是蠢貨,發癲,他要是男主角,就算不直接飛起一腳把那個惹禍精給踢飛到狼窩也會速速派人把這個“善良美好”的女的給流放到千裏之外。


  哪怕是錯過這個天賜良緣,也要死生不複相見這個每次見麵都要給他惹禍和心跳加速的倒黴蛋。


  所以,十三歲就知道的道理,如今十七歲快要十八歲的雁展顏又怎麽可能會去重複自己以前就十分嫌棄的行為?


  更何況,眼前這個看起來又白又軟的東西,誰能知道這白軟之下是什麽樣子的存在呢?至少那上麵那個圓溜溜的球已經知道了,是個榆木疙瘩。


  嘖,也就是說,他現在是在同情一個榆木疙瘩?

  雁展顏想想就惡寒,道:“久哥哥放心,我一定不插手這事,有多遠躲多遠。”


  他想了想又覺得不能這樣,他來青果城不是來玩的,或者說,他出宋城就不是來遊山玩水的。他不是個富貴人家的閑散少爺,他是小君侯,頂著小君侯的身份,在宋城閑散安逸是奉命而為,在宋城之外遊曆,其實也是一項君命。


  他肩上扛著君命呢……

  雁展顏想想就苦著臉:“久哥哥,這裏的事情能料理完嗎?我想回去宋城了。”


  謝明望趕緊說道:“是嗎?那你先走,哦,帶著另外一個小少爺。”


  謝明望預料到眼前的事情不是一時半會能夠處理完,若是趙南星直接走人,留下一地的爛攤子給那個陳知府,隻怕趙南星前腳走人,後腳陳知府就帶著他的那個表哥師爺雙雙上吊。


  上吊的人頭顱不好看,或許那怪物還不一定要。若是要也驚悚,頂這一個舌頭老長,眼珠子鼓出來的頭顱滿城跑,青果城還不等地陷城空,就要先被嚇死一大半。


  既然棘手,那麽有用的人越多越好,讓他們操心的事情也越少越好。這兩個小公子,留在這裏,實在是令人操心,恨不得打一個鐵屋子,把這兩個金尊玉貴的小少爺好好的護起來,別傷到一點半點。


  謝明望想想就頭疼,又覺得自己糊塗:既然留在這裏令人憂愁,那麽回去宋城不就好了?宋城高手如雲,不管是誰,哪怕是手眼通天,那宋城也是固若金湯的存在。


  但是雁展顏沒接話,隻是沉默的看著趙南星。


  趙南星知道他的意思:雁展顏和雲深是帶著婚書來的,擺明了,空手回去無法交差。到時候怎麽說呢,說青果城事情太多了,那一對未婚夫妻如今留在那裏處理水深火熱還有可能會要命的事情,他倆自己先回來吃香喝辣的?

  小君侯和小安林王聽著金尊玉貴的,宋城中也沒幾個人敢對這兩個少年說一句重話,也沒有幾個能夠對他們倆發號施令,可是一旦下令了,那對方,就是不好惹的了。


  這次下令的是大國師,和趙南星一樣,也是小皇帝的親叔叔。對比趙南星的和藹可親,這個大國師嚇人的很,小皇帝趙京墨平日裏都繞著大國師的佛堂走,更別提會親自上門聊天了。


  受到小皇帝的影響,雁展顏和雲深平日裏也繞著佛殿走,尤其是雲深,因為他的特殊身份,他平日裏幾乎不出安林王府,被大國師身邊的老內侍掃射一眼都可能嚇得暈倒,除了小時候大典磕過頭之外,後來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雲深若是這回空手恢複赴命,可能路上就會被自己的腦補給嚇暈好幾回。


  所以雁展顏沉默相對,態度十分的明確:“你走我也走,你留下我也隻能死活不走了。”


  趙南星自然明白,於是道:“我給大國師去一封信,言明一番,你和雲深,盡量遠離府衙和蓬萊館.……雖然在鬧市,鬧市也有鬧市的好處。”


  ***

  趙南星的意思,是鬧市地方,人多,聲音雜亂,除非怪物喜歡熱鬧,否則不會主動出現。而且就算是出現了,鬧市那麽多人,即便是隨機下手,剛好抓到雁展顏和雲深的概率也會大大降低。


  所以這就是鬧市的安全之處。


  也是因為這個,琴菓樓一直到現在都在照常開門接待往來客人。


  十六娘不知道,隻覺得這段日子一來,臉生的客人來的格外的多,有的是商旅有的是走鏢的鏢師,還有的是一些路過行腳的……年紀不同,但是都在壯年之內,出手也大方,相貌多周正,對於琴菓樓中的菜色和客房的標準卻沒有太多的要求,如此好說話的客人讓琴菓樓的掌櫃的樂的合不攏嘴,夜裏算賬聊天,都是眉開眼笑。


  掌櫃的一邊打算盤一邊連聲說到都是那兩位小公子的功勞,自從那兩位小公子來琴菓樓長住之後,琴菓樓的客人明顯多了起來,連鬧事的都少了很多。


  且說來也奇怪,那些年輕的客人,各個都是正人君子,該吃吃該喝喝,卻對於美貌的十六娘視而不見。


  雖然這話提起來十分不應景,但是往日時候,多有一些輕浮油頭的客人借著三分的酒意尋些便宜揩些油水的……而且這種客人也不一定就是一些大腹便便的老油棍,也不乏很多年輕的酸秀才或者是一些家境不錯眼高於頂的浪蕩公子。


  而這一回,自從兩個漂亮金貴的小公子入住之後,來往的雖然都是生麵孔,卻個個做事規整,待人客氣疏離,十分的有分寸和度量。


  掌櫃的說:“不是我老漢見識淺薄,這青果城也算是來往官道經過的大城了,這幾日見到的客人,可是少見的很啊……看得出來都是出身不凡的.……十六娘子,若是這其中遇到個好姻緣,別抽手才是。”


  掌櫃的當時說的隨意,一邊記賬一邊說的,但是這句話卻讓十六娘記到了次日睜眼。


  十六娘的屋子也在酒樓中,位於酒樓的後院,單獨一間小樓,酒樓和小樓中間以一道長廊相同,中間的門隻有十六娘有鑰匙,一則是這小樓隻十六娘一人,丫鬟都不必,二來也是為了聲譽。


  一個女子打理酒樓,多有不便。


  每日清晨,丫頭都會打好一桶洗臉水,放在小樓的回廊之下,回廊上有個四四方方的門板,掀開之後,便是一個開口,開口處係著一個繩子,十六娘轉動開口旁邊的一個軲轆,隨著軲轆的轉動,那一桶水緩緩升起到了二樓。十六娘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洗臉水。


  丫頭知道十六娘洗漱的時間,會確保十六娘洗臉的時候的水是溫熱的。溫熱的清水拂過臉龐,擰幹手巾擦臉的時候,麵前的銅鏡中映出她那張清秀的臉。


  她腦海中,又浮現了掌櫃昨天說的那句話。


  掌櫃不是隨口一言,他目光如炬,自然沒有錯過十六娘這兩日的心神不寧,也知道了她心神不寧的源頭。很顯然,昨日掌櫃的那番話,代表了掌櫃的的讚許。
……

  十六娘洗漱完畢,出了小樓,準備到酒樓雅間吃飯,在走過回廊時候無意目光下移,正好和一雙熟悉的眼睛對視上。


  這雙眼睛的主人二十出頭,身份是個鏢局的鏢師,生的身材高大,麵目周正,雖然外貌看著是一副武人的打扮,行事作風卻斯文有禮,每日見到十六娘都是回以一個淡淡得體的笑。


  今日卻有些不同,他在廊下,抬頭撞上十六娘羞澀的目光,先是楞了一晃,繼而,露出了一個可以成為開懷的大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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