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夢醒
齊天嘯沒有再逗留，大概要快些回去陪夫人吧，曾經他也是這樣寵愛著我，我心中酸酸地想著。
第三日，我們便來到了清溪鎮，一早，已經有向導在等著了。我們輕車熟路地向許願台行進，離那裏越近，我就越發緊張。竹青也緊緊握著我的手，他知道，不管我接下來的命運如何，都一定會與他分別了。
齊天嘯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竹青虛握的手。月卻低頭沉默不語，不似前些日子，跟我有很多的話題，不知在思量著什麽。
終於來到洞口前的懸崖下，她突然停住腳步，笑著叫大家都轉過身去，然後從懷中掏出兩隻晶瑩透亮的碧玉鐲子，一手一隻，隻稍稍一用力，就在掌心碎成一堆渣子。她抬手快速地將碎玉擲向崖壁，一個個翠綠的字，便顯現在崖壁上。
我靠在竹青懷中，一字一頓地念出來：“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我歎了一口氣，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句話，我曾經多想說給齊天嘯聽，她果然是我的前世。
竹青的身體微微一顫，他似乎感應到了我的心聲，又似乎是感動於這句誓言。
月的眼睛有些濕潤了，他低下頭去。
當齊天嘯轉身，看到印在崖壁上的誓言，怔愣了片刻，就一把將她攬進懷中，半天才說出一句：“星兒。”
“天嘯哥哥，喜歡嗎？”她甜甜地說道，臉上滿是欣喜。
我將頭埋進竹青的懷中，不想像個旁觀者一樣，看著曾經屬於自己的幸福。
他們讓所有的侍衛都等在外麵，幾個人來到許願台。站在這裏，竟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當初，我站在月的身邊，希望有一天，能同他一起，再回到這裏。如今我回來了，月也回來了，我卻站在竹青的身邊。
齊天嘯帶著她率先躍到了石台上，他們虔誠地跪倒，隻聽她朗聲說道：“我林星兒，愛著齊天嘯，一生一世，永生永世，都不改變。”
我苦笑了一聲，原來是這樣，是我自己束縛了自己的心。
這時，齊天嘯也朗聲說道：“我齊天嘯，今生今世，隻愛林星兒一個，若違此誓，天地不容。”
我注意到，他隻說今生今世，他是要告訴我：誓言並不重要，自己快樂才最重要。我心中感動不已，這麽說，我們的誓言還是改變了，那麽，阿嶽與我，還有可能嗎？
不過，既然他們已經許了願，為什麽和尚還是沒有出現呢？而我，也沒有任何的變化。
正在奇怪的時候，月也躍上了許願台，他一抬手，她便暈倒在齊天嘯的懷中。齊天嘯正要發怒，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便抱著她躍了回來。
月跪倒在地，從懷裏拿出一支玉簪子，一折兩段，朗聲說道：“我嶽無忌，今日在此立誓，永生永世，不再對林星兒動心，若違此誓，便讓我感受萬劍穿心之痛。”
月的話，如晴天一個霹靂，在我頭頂炸開。現在，我終於明白，不是阿嶽不喜歡我，是他根本無法對我動心。曾經有好幾次，我以為要聽到阿嶽的表白了，卻見他突然捂住心口，疼得直冒冷汗，過後，他就忘了要對我說的話了。
我苦笑了一聲：“原來是這樣。”月，是我傷你在先，我不怪你這樣報複我。
手上突然傳來劇烈的痛感，低頭一看，是竹青緊緊捏住我的手。為什麽會覺得痛？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見了齊天嘯的聲音：“星兒！”
“天嘯？”我疑惑了，難道他看到我了？順著他的目光，我發現自己的身體，被一圈金色的光芒包圍著。
“不要再癡纏於一個虛幻的誓言，你一定要快樂，那才是我想見到的你。”他說著，低頭深情地看向懷裏的人兒，她雖然暈了過去，臉上卻掛著甜蜜的笑容，“就像她一樣。”
月身形一晃，已經從許願台上來到我身邊，他伸手一勾，我手腕上的手鏈就落入了他手中，“留給我，做個念想。”他小心地收好。我正想說，不行，那是阿嶽送給我的，轉念一想，月隻不過是收回了自己送我的東西，便也作罷。
這時，包圍我的金光有越來越亮的趨勢，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也許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青。”我轉向一直隻是握著我的手發呆的竹青，“以後，要學會照顧自己。”
看著他憂傷而無助的眼睛，我忍不住踮起腳，吻上他的唇。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主動吻他了。他像是突然醒來，摟住我，瘋狂地回應我的吻，淚水滑進了我們的唇齒間，有他的淚，也有我的淚。
恍惚間，我仿佛聽見齊天嘯說：“星兒，你一定要快樂。”還聽見月的聲音：“星兒，不要再愛上我，我隻會給你帶來傷害。”沉沉的黑暗，在激吻中襲來，最後的印象，就是竹青驚慌的眼神。
頭好痛，眼皮好重，我努力睜開眼睛。天空還是那麽多星星，耳邊還是海浪拍打的聲音，輕輕動了動手指，我抬手拍了拍額頭。好奇怪的夢，夢境中的經曆，感覺就像真的一樣，真切到，每一個歡笑，每一次傷痛，都曆曆在目。難道我這一覺，真的睡了十九年？
“你醒了？你不要緊吧？那我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天嘯？！”我驚呼了一聲。
身邊剛要站起來的人影，頓了一下，又坐了下來，“你說什麽？”
一張放大的臉出現在我眼前，借著微弱的星光，我隱約覺得，這就是齊天嘯出現在我麵前，不過是理了短發罷了。
“呃，我是說，可笑。”我含糊地說道，可笑，這情景，的確有些可笑。我竟然與這個素未謀麵的男人，在夢中成就了一段姻緣。
我坐起來，拍拍身上的沙子，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原來我在沙灘上睡了一個小時了。我不禁有些疑惑地看向黑沉沉的大海，一個小時，我竟然一夢十九年？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可以叫我Michael。”那個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我被嚇了一跳，扭頭看看坐在我身邊的人，“你還沒走？”明明是第一次見麵，這麽熟悉的聲音和感覺，讓我覺得渾身不自在。
“叫我Michael。”他微笑著又說了一遍。
“Michael？”我笑了，是“越獄”裏的男主角嗎？巧了，我們還真是一對了，“我叫Sarah。”
“Sarah？”他也笑了，看來他也是“越獄”的忠實fans。
這一發現，讓我們的距離，一下子從千裏之外，變成了近在咫尺。我們笑著聊了一些輕鬆的話題之後，發現彼此竟擁有太多相同的愛好。一時間，頗有相見恨晚的味道。
他告訴我自己是一個律師，和別人合夥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很巧的是，我們來自同一個城市。更巧的是，他的名字，也叫齊天嘯，也是比我大了五歲。
“我住在那裏。”他抬手指向幾百米外的別墅區，“去我那裏喝杯咖啡？”
“好。”回答之後，我又有些後悔了，第一次見麵，就跟他回去，他一定以為，我是個很隨便的女孩了。我渾身的酒氣，和言談中透露的隨意，一定讓他以為，我是一個可以玩一夜情的女孩。
而他毫不掩飾的笑容中，也透露了這種訊息，離開？還是留下？我有些氣惱自己的輕率，就因為他這張熟悉的臉，我就可以這樣輕易讓他靠近嗎？
我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彎腰在沙灘上撿了一些貝殼。然後轉身目測了一下距離，大概六米左右。Michael還坐在那裏，幾個空酒瓶立在他身邊的沙灘上。
叮的一聲，一個酒瓶被貝殼擊中了，輕輕晃了一下，又站穩了。Michael的笑容在臉上定格，我也笑了，剛才，隻是小試牛刀而已。
接著又是叮叮幾聲，幾個酒瓶全部應聲而倒。我笑得更開心了，不過是喝醉酒，睡了一個小時，我竟然成了神射手，多麽奇妙的夢境。
“沒想到你這麽厲害，哪裏學來的？”他站起身，彎腰撿起了空酒瓶，又順手把我的手機和手袋扔給了我。
“沒事練著玩的。”我笑著接住包包和手機，露了這一手，是想讓他看看，我很厲害的，不是隨便就可以騙上床的，看他是否還要浪費時間請我去喝咖啡。
“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吧？”他果然明白了我的意思，放棄了進一步的邀請。
“我住在市區。”想想現在已經是深夜了，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回不去了。由於來海邊是臨時決定的，酒店都訂不到房，我是住在市裏的酒店，然後打的過來的，現在這光景，別說的士，連人影都沒有幾個了。
Michael也愣了，舉起手裏的一個酒瓶晃了晃，“我剛才也喝了酒，恐怕……不能開車送你回去。”
我當然知道，即使沒有喝酒，那段路，在夜裏行車也不安全。我們就這樣愣著站了一會，他大概因為我剛才的示威，不敢再次開口邀請。
而我，在這裏隻認識阿嶽，為了維護那點僅存的自尊，我決不能打電話求助的。
“不如……”“我……”我們同時開口，又同時打住，思量著說出的話是否得體，接著，我們同時大笑，為我們的心有靈犀。
最後，我厚顏地借住在他的別墅裏。我們一起向他的別墅走去，我這時才發現自己的手鏈不見了，於是問道：“Michael，我醉倒的時候，你一直都坐在我身邊嗎？”
“是的，怎麽了？”
“你有沒有……發現什麽奇怪的動靜？”
“沒有啊，我喝了些酒，見你醉倒了，就陪在你旁邊，你一直都很安靜。”
“這樣啊。”我沉默，其實我也不能確定喝醉酒之前，手鏈還在不在手腕上，而且，貌似，我的手機和手袋，看起來更值錢一些。
對了，如果那夢境是真的，應該還有一個變化。於是，Michael一打開門，我就迫不及待地衝向浴室，那裏應該有鏡子的。
我站在鏡子前，有些緊張地解開了衣服的兩粒扣子，慢慢拉開衣領，答案就在衣領之下了，我的手有些抖，呼吸都瞬間停止了。
隨著衣領拉開，露出心口的兩個小小的紅色圓環，我徹底愣住了。一個聲音在心底呼喊：不可能，不可能，那隻是一個夢而已。另一個聲音卻在說：竹青，我負了你。
我小心地伸出手指，在那兩個圓環上撫摸著，不像是畫上去的，那紅色深深印在皮膚裏，那是竹青的血，在我身上留下的烙印，現在，隻有這個印記，才讓我感覺，竹青這個人，也許真的在我生命裏存在過。
“Sarah，那是你的胎記嗎？”Michael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嚇得合上了衣領，回頭驚愕地看著他。
他好笑地搖搖頭，“我以為你很急……怕你找不到……所以，就跟了過來。”
“哦，是我失禮了。”我扣好扣子，走出浴室，向客廳走去。
Michael在我身後小聲地說道：“以前有個和尚，說我的有緣人，胸口有兩個圓形的紅色印記……”
“那你信嗎？”我站住，回頭問他。
“那時，我當然不信。”他笑了，接著卻又嚴肅地說道：“不過，現在有些信了。”
“別信那和尚，他隻會害人。”我拋下這句話，徑直把自己扔進柔軟的沙發裏，“而且害人不淺。”
Michael看著陷入沉思的我，不再說話，回身到房裏找來一套真絲睡衣，很隨意地說道：“這是我前妻的，幾乎沒穿過，你先湊合一下吧。”
洗了澡，躺在柔軟的床上，我不敢閉眼，擔心一睡著，就又會陷入那個奇怪的夢境。不過大概是酒精起了作用，很快，我就進入了沉沉的夢鄉，直到第二天醒來，我也沒有夢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