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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太空召喚: 建立p創新大軍

  第六章 太空召喚: 建立SpaceX創新大軍

  他感覺大眾好像已經喪失了對未來的雄心和希望。他希望激發大眾的興趣,使他們重拾對科學、征服未知和技術創新的熱情。


  2001年6月,埃隆·馬斯克步入而立之年,這個生日對他觸動很大。他半開玩笑地告訴賈斯汀:“我不再是一個神童了。”同月,X正式更名為PayPal,似乎再次提醒外界:該公司不再屬於馬斯克,已經交於他人運營。馬斯克曾用“吞著玻璃同時凝視深淵”來描述自己的創業生活,但這種生活已然老去,矽穀亦是如此。馬斯克好似置身於一個貿易展覽會之中,那裏的人全都任職於技術行業並整天談論融資、IPO,並追逐著豐厚的薪水,也喜歡炫耀自己超長的工作時間,而賈斯汀聽了隻是笑了笑,因為她知道馬斯克的生活方式之極端已然超乎人們對矽穀生活方式的想象。“我的一些朋友抱怨說她們的丈夫晚上七八點才回家,”她說,“埃隆晚上11點才回家,然後還要再工作一會兒。人們通常看不到他為了實現今日的成就所付出的犧牲。”


  脫離收入豐厚但競爭激烈的生活環境的想法變得越來越有吸引力。馬斯克終生都在追逐一個更大的舞台,而帕洛阿爾托似乎更像一塊墊腳石而非最終目的地。於是馬斯克夫婦決定舉家南遷,在洛杉磯開啟家庭和生活的新篇章。


  “他身上的某種特質與洛杉磯這座城市的風格、熱鬧和色彩很契合,”賈斯汀說,“埃隆喜歡待在風口浪尖。”馬斯克的一小撮有著相似特質的朋友也跑到洛杉磯,他們一起度過了瘋狂的幾年。


  馬斯克不僅為洛杉磯的浮華與大氣所深深吸引,還有來自太空的召喚。在被排擠出PayPal之後,馬斯克開始反思兒時關於火箭飛船和太空旅行的夢想,並認為這是比設計互聯網服務更加偉大的使命。身邊的朋友很快便意識到馬斯克態度和思想上的轉變,其中包括PayPal的一些高管。他們在拉斯維加斯度過了一個周末,慶祝公司取得的成功。“我們都在硬石咖啡廳內的小屋裏待著,而埃隆卻在那裏讀一本晦澀的蘇聯火箭手冊。那本手冊都發黴了,似乎是從PayPal買的,”PayPal的早期投資人凱文·哈茨(Kevin Hartz)說,“他在研究這本手冊,並且公開談論太空旅行和改變世界的事兒。”


  隨後,馬斯克選擇洛杉磯是有意為之。因為這座城市可以讓他有機會接觸太空,或者說至少可以接觸太空行業。自20世紀20年代洛克希德飛機公司在好萊塢設立車間以來,南加州因其溫和且穩定的天氣成為備受航空業青睞的城市。霍華德·休斯(Howard Hughes)、美國空軍、美國航空航天局、波音公司和其他個人及組織都在洛杉磯及其周圍地區展開了大量的生產製造活動和尖端試驗。今天,這座城市仍然是軍事航空業和商業活動的中心。雖然馬斯克並不明確自己要在太空中完成什麽項目,但是他認識到隻要留在洛杉磯,身邊就不乏世界頂尖的航空業人士,他們可以幫助馬斯克完善想法。那裏還會有很多高素質人才加入到他的下一段創業旅程。


  馬斯克和航空學會的第一次互動是和一群不拘一格的太空愛好者見麵,他們來自非營利組織“火星學會”(Mars Society)。這一組織致力於火星探索和火星定居,他們計劃於2001年年中在一名家境比較富裕的學會成員家中舉辦一場籌款活動,每張門票價值500美元,並按照慣例向一些名人發出了邀請函。讓協會負責人羅伯特·卓比林(Robert Zubrin)感到意外的是,他們收到了埃隆·馬斯克的回函,但沒人知道是誰邀請了他。“他給了我們一張5 000美元的支票,”卓比林說,“這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卓比林開始打聽有關馬斯克的一些情況,在確定他是個富翁之後,邀請他在活動之前一起喝咖啡。“我希望確定他的確了解我們在做的項目。”卓比林說。他向馬斯克介紹了學會為模擬火星上的艱苦條件而在北極圈建立的研究中心,以及正在進行的一項名為“生命遷徙任務”的實驗。這項實驗是讓一架關著一些老鼠的模擬太空艙圍繞地球軌道旋轉著。“之所以繞地球旋轉,是為了讓太空艙產生同火星上相同的重力,即在地球上重力的1/3,老鼠就在艙裏生活並繁衍。”卓比林向馬斯克介紹道。


  籌款晚宴上,卓比林安排馬斯克坐在自己旁邊的VIP(貴賓)席位,同桌的還有著名導演及太空愛好者詹姆斯·卡梅隆和NASA(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行星科學家卡羅爾·斯托克(Carol Stoker),他對火星也有著濃厚的興趣。“埃隆本來就長得年輕,那晚他就像個小男孩兒似的,”斯托克說,“卡梅隆馬上就開始跟他搭訕,邀請他投資自己的下一部電影,卓比林也試圖說服他向火星學會投入大筆資金。”馬斯克也向他們討教了許多想法並索要了聯係方式,算是被追著要投資的回報。斯托克的丈夫曾是NASA的一名航天工程師,研究的項目是如何讓飛機在火星上空滑翔,尋找液態的水。這正是馬斯克最感興趣的話題。“他比其他富豪專注得多,”卓比林說,“他對太空的了解並不多,但他具有非常科學的思維方式。他想清楚地了解我們關於火星的計劃,以及這些計劃的意義。”馬斯克立刻就喜歡上了火星學會,並加入其董事會。他又捐獻了10萬美元,用於支持學會在沙漠建立科研工作站。


  馬斯克的朋友們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當時的精神狀態。他得了瘧疾,痊愈之後瘦了許多,看起來骨瘦如柴。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馬斯克會突然說起他的誌向,說他希望用一生去完成一些有意義的、永恒的事情。他的下一個目標是太陽能或者太空。“他說,‘從邏輯上來說,我的下一個目標應該是太陽能,但我想不出如何從中盈利,’”馬斯克的投資人兼密友喬治·紮卡裏(George Zachary)在回憶他們的一次午餐聚會時說道,“然後他開始談論太空,我以為他在說辦公空間,就像開發房地產那樣開發寫字樓。”實際上,火星學會已經遠遠不能滿足馬斯克的胃口。與其將一群老鼠送入地球軌道,馬斯克更想把它們送到火星上去。根據當時的粗略計算,這一旅程需要花費1 500萬美元。“他問我是不是覺得那樣很瘋狂,”紮卡裏說,“我問他,‘那些老鼠還能回來嗎?我之所這麽問,是因為如果它們回不來的話,那麽大多數人都會覺得這個想法很瘋狂。’”結果他說能回來,那些老鼠不僅要在火星和地球之間往返,還要在耗時幾個月的旅途中繁衍後代。馬斯克另一位靠eBay發財的朋友傑夫·斯科爾( Jeff Skoll)開玩笑說,這群走到哪兒生到哪兒的老鼠可能需要很多很多的奶酪才能夠活著回來。他給馬斯克買了一大塊Le Brouere奶酪餅(瑞士幹酪的一種)。


  馬斯克全然不介意朋友拿奶酪開他的玩笑。對太空思考得越多,他越意識到探索的重要性。他感覺大眾好像已經喪失了對未來的雄心和希望。人們可能會覺得探索太空是一件浪費時間和精力的事,因此在與馬斯克談論這一話題便時不時地挖苦他,但馬斯克卻在非常真誠地思索星際之旅這件事。他希望激發大眾的興趣,使他們重拾對科學、征服未知和技術創新的熱情。


  有一天,馬斯克登錄NASA的網站,這讓他開始擔憂人類已經失去了開疆拓土的雄心壯誌。他本來期望能在網站上找到一些關於火星探索的詳細計劃,但一點相關內容都沒找到。“一開始我想,天哪,我大概找錯地方了,”馬斯克有一次對《連線》雜誌的記者說,“為什麽一點計劃和安排都沒有?什麽都沒有。真是瘋了。”馬斯克堅信,美國人骨子裏有著深植於人性的探索精神。但他很失望,本應大膽無畏、以探索太空新領域為使命的美國機構似乎對火星探索一點興趣也沒有。昭昭天命的精神已不被推崇甚至消失殆盡,幾乎沒有人在乎它了。


  和許多意欲重振美國精神和為全人類帶來希望的人一樣,馬斯克的行動始於酒店會議室。此時,馬斯克在太空領域的人脈已初具規模,其中的一些頂尖人才受邀參加了他舉辦的一係列沙龍活動,有時在洛杉磯機場萬麗酒店,有時在帕洛阿爾托的喜來登酒店。馬斯克並沒有正式的商業計劃供他們討論。他主要希望他們能夠幫助自己實現送老鼠上太空的想法或者至少能夠想到類似的計劃。他希望做一件能夠觸動全人類的、能令世界矚目的事情,讓人們再次想起火星,思考人類的潛能。與會的科學家和權威人士需要構思出一種技術上可行的方案,而且預算在2 000萬美元左右。馬斯克退出了火星學會的董事會,並成立了自己的組織——火星生命基金會(Life to Mars Foundation)。


  2001年年中,許多著名的業內人士出席了這些活動。來自NASA附近的噴氣推進實驗室(JPL)的科學家們也參加了活動。詹姆斯·卡梅隆也來了,他借助自己的名氣為活動做了宣傳。邁克爾·格裏芬(Michael Grif?n)也出席了活動,他深厚的學術造詣涉及航天工程、電氣工程、土木工程和應用物理學領域。格裏芬效力中央情報局的風險投資部門IQT電信(In-Q-Tel)以及NASA、噴氣推進實驗室。他曾供職於衛星與飛船製造商——美國軌道科技公司(Orbital Science Corporation),擔任首席技術官和空間係統集團總經理,此時正在辦理辭職手續。可以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比格裏芬更了解怎麽把物體送入太空了,他已經成為馬斯克智囊團中的領軍人物。(4年後,也就是2005年,格裏芬接任NASA負責人一職。)

  專家們樂於看到又一位富翁對他們的研究感興趣,並樂意資助他們進行有趣的太空探索。他們熱烈地討論著將齧齒動物送出地球並觀察它們交配的價值和可行性。然而,隨著討論的深入,大家一致同意想要開展一個新項目——叫作“火星綠洲”。依據該計劃,馬斯克需要買下一枚火箭,將一個機械溫室發射到火星上去。一群科研人員已經在研究適用於太空的植物生長室了。科學家需要調整生長室的結構,讓其能夠短暫地開啟,采集一些火星表麵的岩屑或土壤,用來培育植物,這樣就能在火星上產生第一口氧氣。這一新計劃既引人注目又具有可行性,正對馬斯克的胃口。


  馬斯克希望能給生長室開一扇窗,以便將視頻傳回地球,這樣一來,人們就能觀察到植物在火星上的長勢。專家們還提出向全美各地的學生發放幼苗,讓他們同一時間在家裏種下這些植物,然後進行比較,比如,在相同的時間裏,火星植物是否會比地球植物長得高一倍。“這一概念已經以各種形式存在一段時間了,”資深航天工業專家戴夫·比爾登(Dave Bearden)在參加會議時說,“火星上將會有生物存在,而且是我們送到那兒的。我們希望告訴千千萬萬的少年,那裏並不可怕。這樣一來,他們可能會開始考慮‘也許我們可以去火星’。”馬斯克對這一想法的熱情打動了團隊,而他們當中的很多人曾對太空中能否再次出現新奇事物都持懷疑態度。“他特別聰明、有上進心並且非常自負,”比爾登說,“有一次,有人說他可能會入選《時代》雜誌的‘年度風雲人物’,他馬上麵露喜色。他相信自己是有能力改變世界的那個人。”


  馬斯克的預算案是讓太空專家們最頭疼的一件事。在沙龍活動結束之後,馬斯克意欲投入2 000萬~3 000萬美元來完成這一計劃,但所有人都知道,僅火箭發射這一項的花費就可能超過這個預算。“在我看來,至少需要兩億美元才能做好這件事,”比爾登說,“但人們不願意過早地將實際情況和盤托出,生怕計劃因此而夭折。”隨後,他們又麵臨著很多亟待解決的技術挑戰。“在生長室上開一扇窗是一項真正的熱力學挑戰,”比爾登說道,“一旦開了一扇窗,就無法使生長室內的溫度達到足以維持生命的水平。”而通過生長室采集火星土壤不僅很難實現,還有可能是個餿主意,因為火星表麵的岩屑或土壤可能有毒。之後,科學家們又討論在營養豐富的膠質中培養植物,但這有點自欺欺人,因為這有悖初衷。即使是在最樂觀的情況下,也充滿未知。一位科學家發現了一些適應能力非常強的芥菜籽,他認為這些種子在經過處理的火星土壤中有可能存活下來。“如果植物無法在火星上存活,這個打擊對我們來說太過沉重了,”比爾登說,“我們費盡心思想把花園帶到火星上,結果花園裏的植物卻沒能存活下來。這會起到截然相反的效果。”


  馬斯克從未退縮。他聘請了幾名誌願者專家擔任顧問,負責植物生長室的設計工作。他還準備去一趟俄羅斯,親自調查每發射一枚火箭到底需要多少資金。馬斯克打算從俄羅斯購買一枚翻新的洲際彈道導彈(ICBM),用作運載火箭。為此馬斯克找到了吉姆·坎特雷爾(Jim Cantrell)。吉姆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他曾效力於美國和其他政府,從事一係列機密和非機密工作。在一樁衛星交易失敗後,俄羅斯政府指控坎特雷爾犯有間諜罪,並於1996年將其軟禁。正是這起事件使他聲名遠揚。“幾個星期之後,時任美國副總統艾伯特·戈爾(Albert Arnold Gore Jr)來電斡旋,我這才得以獲釋,”坎特雷爾說道,“我再也不想和俄羅斯人打交道了,永遠不再打交道。”馬斯克不得不另辟蹊徑。


  7月一個酷熱的夜晚,坎特雷爾開著他的敞篷車行駛在猶他州的公路上,這時,他接到一個電話。“那家夥的口音很奇怪,他對我說,‘我必須跟你談談,我是個億萬富翁,我想實施一項太空計劃。’”坎特雷爾沒聽清談話內容——以為對方的名字是伊恩·馬斯克——於是告訴馬斯克一到家就給他回電話。一開始,他們彼此互不信任。馬斯克不肯讓坎特雷爾知道自己的手機號碼,選擇用傳真機給他打電話。坎特雷爾覺得馬斯克挺有趣的,但又有點操之過急。“他問我附近有沒有機場,明天有沒有時間見他,”坎特雷爾說,“我開始對他心存戒備。”為了防止有人故意設局陷害自己,坎特雷爾約馬斯克在鹽湖城機場見麵,他在那裏租了一間會議室。“我希望他經過安檢之後再來找我,這樣他就不可能帶著槍了。”坎特雷爾說。但到了真正會麵的時候,兩人一拍即合。馬斯克滔滔不絕地向坎特雷爾介紹自己的想法——“人類應該成為一種跨行星物種”,而坎特雷爾表示,如果馬斯克是認真的,他願意再去一次俄羅斯,幫他買一枚火箭回來。


  2001年10月底,馬斯克、坎特雷爾和大學時期的好友阿德·雷西乘飛機一同前往莫斯科。雷西一直守護著馬斯克,並設法弄清楚自己最好的朋友是否已經失去理智。雷西讓馬斯克看了一係列關於火箭爆炸的視頻,還同其他朋友一起與之談心,勸他不要再浪費錢了。但這些辦法都沒有見效,阿德於是跟他一起去了俄羅斯,希望能夠盡力看好他。“阿德會把我叫到一邊,然後對我說,‘埃隆做事已經失去理智了。難道他自以為是在發揚博愛精神嗎?他真是瘋了。’”坎特雷爾說,“因為太擔心,所以阿德跟著我們一起去了。”有錢人其實可以正大光明地在公開市場上購買航天導彈,但他們非得跑到俄羅斯去買,阿德確實有必要擔心他是不是瘋了。


  馬斯克又把邁克爾·格裏芬拉進了團隊,在4個多月的時間裏,他們和俄羅斯人碰頭三次。他們還和其他幾家公司碰了幾次麵,其中包括給俄羅斯聯邦宇航局製造過火星和金星探測器的拉沃契金設計局,以及商用火箭發射器製造商Kosmotras公司。所有的會麵程序都依照俄羅斯的傳統習俗進行。俄羅斯人經常不吃早餐,他們會提議11點左右在辦公室見麵,這樣就能早點兒吃午飯。然後,他們可以在會客的過程中就著三明治、香腸,當然還有伏特加閑聊個把小時甚至更久。這時,格裏芬通常會變得不耐煩。“他無法忍受愚蠢之人,”坎特雷爾說,“他會環顧四周,心想,‘該死的,我們什麽時候才能開始談生意啊。’”但他沒那麽幸運,吃完午飯,俄羅斯人還要抽煙、喝咖啡,這又要花好長時間。終於所有桌子都清理幹淨了,帶頭的俄羅斯人才問馬斯克:“你想買什麽來著?”哪怕俄羅斯人對他的態度能認真一點兒,他也不至於那麽生氣。“他們打量著我們,好像我們是一群不靠譜兒的人,”坎特雷爾說,“他們中的一位首席設計師用鄙夷的眼神看著我和埃隆,他覺得我們一無所知。”


  交鋒最激烈的一次會麵,發生在莫斯科市中心附近一幢被人遺忘的大樓裏,這幢樓估計是俄國十月革命前建造的。雙方不停地推杯換盞,喝的還是伏特加,嘴裏高呼“為了太空事業!”“為了美國!”。馬斯克打算以2 000萬美元的價格購買三枚彈道導彈,改裝之後送上太空。借著酒勁兒,馬斯克開門見山地問對方,買一枚導彈需要多少錢。對方回答說:每枚800萬美元。馬斯克還價到800萬兩枚。“他們就坐在那兒,看著他,”坎特雷爾說,“好像說了‘小夥子,別鬧了’這樣的話。他們還諷刺他沒那麽多錢。”這時,馬斯克覺得這群俄羅斯人要麽就是沒有誠意做這筆買賣,要麽就是想從他這個互聯網大亨身上狠狠敲一筆。最後,他憤然離席。


  馬斯克一行人的情緒跌至低穀。當時是2002年2月底,他們出門叫了輛出租車直接去了機場。冬天的莫斯科街道上堆滿了積雪和垃圾。在出租車上,大家一言不發。馬斯克來俄羅斯的時候信心滿滿,心想自己馬上就能為全人類帶來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如今卻铩羽而歸,對人性感到失望至極。以馬斯克的預算,他們隻買得起俄羅斯人的火箭。“當時感覺時間過得真慢,”坎特雷爾說,“我們就坐在那兒沉默不語,看著俄羅斯農民冒雪出去采購。”憂鬱的氣氛一路陪伴著他們,直到登機後飛機上的酒水車推到麵前。“每次飛機從莫斯科起飛,我的心情就特別舒暢,”坎特雷爾說,“那感覺就像,‘天哪,我逃出來了。’所以,我和格裏芬開始喝酒碰杯。”馬斯克坐在他們前麵一排,正在電腦前打字。“我們心想,‘這個呆子,他現在還能幹嗎?’”這時馬斯克突然轉過身來,亮出了他製作的電子表格。“兄弟們,”他說,“我覺得我們可以自己造火箭。”


  格裏芬和坎特雷爾這時已經幾杯酒下肚,對他的白日夢再也提不起興趣了。他們聽過很多這樣的故事,一個個雄心勃勃的有錢人都認為自己能夠征服太空,結果隻是讓自己的財富付諸東流。安德魯·比爾(Andrew Beal)是得克薩斯州房地產和金融界的奇才,就在去年,他關閉了自己的航空公司,而他投資在大型試驗場的幾百萬美元都打了水漂。“我們心想‘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坎特雷爾說,“但埃隆說,‘不,我是認真的。你看這個表格。’”馬斯克把他的筆記本電腦遞給格裏芬和坎特雷爾,他們驚呆了。表格裏詳細列明了建造、裝配和發射一枚火箭所需的成本。根據馬斯克的計算,他需要建造一枚大小適中的火箭,以滿足那些搭載小型衛星和研究設備的細分市場的需求,這樣就能節省一筆發射費用。他在表格中還列出了假設的火箭性能特性,內容十分詳細。“我說,‘埃隆,你從哪裏得到這些數據的?’”坎特雷爾說。


  馬斯克用了幾個月的時間研究航天工業及其背後的物理原理。他從坎特雷爾和其他人那裏借來了《火箭推進原理》(Rocket Propulsion Elements)、《天體動力學基礎》(Fundamentals of Astrodynamics)、《燃氣渦輪和火箭推進的空氣動力學》(Aerothermodynamics of Gas Turbine and Rocket Propulsion),還有其他各種專業書籍。馬斯克仿佛又找到了童年時的狀態,他努力吸收關於太空的一切知識,在這一係列近似冥想的學習過程中,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製造的火箭可以,而且也應該比俄羅斯人的更便宜。忘了老鼠計劃吧。忘了可以回傳生長影像的植物吧,它有可能在火星上死掉。通過更低的太空探索成本,馬斯克可以激發人們重新思考太空探索。


  馬斯克的計劃傳遍了整個太空研究領域,但大家都對這個消息不以為然。卓比林和其他人都聽說過很多類似的故事。“不少億萬富翁都被工程師的花言巧語蒙得暈頭轉向,”卓比林說,“結合我的頭腦和你的資金,我們可以建造一艘火箭船,這不僅有利可圖,還能開創太空事業的新紀元。工程師在接下來的兩年裏都會拿著有錢人的資金到處忙活兒,直到有一天有錢人覺得沒勁了,項目就無疾而終了。至於埃隆,大家提到他時都是一聲歎息,說道:‘好吧,他本來隻需要花1 000萬美元送老鼠上太空,但現在他卻要花幾億美元,然後像他的前輩一樣什麽也沒做出來。’”


  雖然馬斯克知道成立一家火箭公司會麵臨多大的風險,但至少有一個理由支持著他,讓他覺得自己能在別人失敗的地方爬起來。這個理由就是湯姆·米勒(Tom Mueller)。


  米勒出生在愛達荷州的聖瑪麗小鎮,父親是一名樵夫。他是小鎮上有名的怪人。冬天,當別的孩子都在樹林裏探險時,米勒一個人坐在暖和的圖書館裏看書,或者在自己家裏看《星際迷航》。他還會精修器件。上小學後的一天,米勒在一條小巷裏發現了一座破舊的鍾,他把它當成寶貝。每天他都要修理鍾的幾個零件——一個齒輪、一根彈簧,直到指針再次轉動。類似的事情也發生在家裏的割草機上,一天下午,米勒在家門口的草坪上把割草機拆了。“父親回家的時候很生氣,因為他以為自己需要買一台新的割草機了,”米勒說道,“但我重新把它組裝好了,它還能割草。”然後米勒迷上了火箭。他開始郵購材料,根據說明書建造小型火箭。米勒很快就製造出了火箭。年僅12歲的他製作了一架航天飛機模型,它可以搭載在火箭上,升空並滑翔回到地麵。幾年後,為了進行一個科學項目,米勒向父親借了一台氣焊設備,用來製造火箭引擎原型。米勒將設備倒置在一個裝滿水的咖啡罐中來冷卻。“我可以這樣忙活兒一整天。”他還發明了同樣創新的方法來測定設備的性能。這一設備讓米勒獲得了許多地區性的科學競賽獎,但卻沒能在國際賽事中獲獎。“這讓我很受挫。”米勒說。


  米勒是個高高瘦瘦、長著一張方形臉的小夥子。他為人隨和,在大學裏得過且過,沒事就教教朋友如何製造煙幕彈。最後他終於安定了下來,成為一名機械工程專業的優秀學生。大學畢業之後,最開始他在休斯飛機公司從事衛星研究。“那不是火箭,不過也差不多。”隨後他又去了TRW天空與電子設備公司(TWR Space & Electronics)。20世紀80年代下半葉,羅納德·裏根(Ronald Reagan)的星球大戰計劃引起了太空愛好者們的極大興趣,他們幻想著製造出各種動力學武器和可能引起的各種混亂。米勒在TRW公司實驗了許多種推進劑,負責TR-106型引擎的開發。這是一種以液態氧氣和氫氣作為燃料的大型設備。業餘時間裏,米勒喜歡和來自反應力研究學會的幾百號業餘火箭愛好者聚會。反應力研究學會成立於1943年,致力於推進火箭的建造和發射。周末的時候,米勒會和學會的其他成員一起去莫哈韋沙漠,改進他們自己研製出來的非專業設備。米勒是學會的傑出成員之一,擅長製造一些能夠真正運作起來的機器,還會實踐一些不被TWR公司保守上司認可的激進設想。他引以為傲的成就是一台重達80磅的火箭推進器,它可以產生1.3萬磅的推力,被譽為世界上最大的由業餘愛好者製造的液體燃料火箭推進器。米勒說,“那些火箭現在還掛在我的車庫裏呢。”


  2002年1月,米勒去約翰·加維(John Garvey)的車間閑逛。加維已經從麥道飛機公司離職,準備自己製造火箭。車間位於亨廷頓海灘,他在那兒租了一間工業廠房,規模相當於可以停放6輛車的停車場。當時他們正在搗鼓那台80磅的火箭推進器,然後加維說一個叫埃隆·馬斯克的人可能會來車間看看。業餘火箭愛好者的社交圈子聯係很緊密,正是坎特雷爾建議馬斯克去看看加維的車間和米勒的設計。一個周日,馬斯克來到車間,他穿著一件時髦的黑色皮風衣,看起來活像個身價不菲的殺手,同行的還有他已經懷孕的妻子賈斯汀。當馬斯克開始發問的時候,米勒正扛著那台80磅的火箭推進器,準備把它放到一個支架上。“他問我,這玩意兒的推力有多大?”米勒說,“他想知道我是否製造過更龐大的設備。我說做過,之前我在TRW公司製造過一台可以產生65萬磅推力的火箭推進器,每個細節我都一清二楚。”米勒放下火箭推進器,準備好好回答馬斯克的質詢。“這麽大一個火箭推進器要花多少錢?”馬斯克問道。米勒告訴他,TRW公司花了大約1 200萬美元。馬斯克又問:“好吧,如果讓你自己製造的話,需要多少錢?”


  結果米勒和馬斯克聊了好幾個小時。米勒邀請馬斯克下周末到他家裏做客,繼續討論之前的話題。馬斯克意識到,他終於找到了一個真正對製造火箭細節了如指掌的人才。在那之後,馬斯克把米勒介紹給了團隊中的其他專家,讓他參與他們的會議。專家們的專業水平給米勒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們拒絕了比爾(Beal)宇航技術公司和其他航天巨頭提供的職位,就是為了實現自己近乎瘋狂的想法。而馬斯克不同,他似乎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會議,他淘汰了那些唱反調的人,最終留下了一群誌同道合的精英工程師。


  米勒在馬斯克的表格中增加了新型低成本火箭性能和成本方麵的參數,並在其他團隊成員的幫助之下,重新完善了這一構想。不同於波音公司、洛克希德公司、俄羅斯人和其他國家發射的大型火箭,馬斯克製造的火箭不會搭載大型衛星,而是瞄準低端衛星市場。借助於近年來迅速發展的計算機與電子技術,它最終將成為理想的更小載荷的新興火箭。他的火箭直接瞄準太空產業的一大理論,即如果一家公司能夠大幅降低每次發射的成本並定期進行發射的話,將會為商用和科研使用有效載荷打開一個全新市場。馬斯克對於他的想法能夠走在潮流的最前沿很得意,並努力成為航天新時代的主力。當然,這些都還僅僅存在於理論層麵,但很快就將付諸實踐。PayPal已於2月上市,股價暴漲55%,馬斯克知道eBay也想收購這家公司。在忙於構思如何製造火箭的同時,他的身家已經從幾千萬暴漲到了幾億美元。2002年4月,馬斯克不再滿足於僅僅是個宣傳噱頭這一想法了,他決定成立一家商業化的太空公司。他將坎特雷爾、格裏芬、米勒和波音公司的航空工程師克裏斯·湯普森(Chris Thompson)召集起來,對他們說:“我想開一家太空公司,如果你們想入夥,那我們就開始幹吧。”(格裏芬本來想要入夥,但馬斯克拒絕了他住在東海岸的請求,因此他婉拒了這一提議,而坎特雷爾在這次會議之後觀望了幾個月就走了,他認為這家公司風險太大。)

  2002年6月,毫不起眼的太空探索技術公司(SpaceX)成立了。在洛杉磯郊區埃爾塞貢多格蘭大道東1310號,馬斯克租了一間舊倉庫用於開展太空事業,這一帶的太空產業較繁榮。這幢建築占地7.5萬平方英尺,之前的租戶是一家貨運公司,他們把大樓的南側用作後勤倉庫,改裝後設置了幾個接貨口,供貨運卡車裝卸貨。這方便了馬斯克直接開著他的銀色邁凱倫進入大樓。除了這個倉庫之外,大樓的其他地方都很簡陋,隻有水泥地麵和一塊40英尺高的天花板,上麵的木梁和隔熱層都暴露在外麵,形成一個弧形屋頂,看上去像是個飛機庫。大樓的北側是辦公區,有幾個辦公隔間,空間大約可以容納50人。SpaceX剛剛成立的第一個星期,運貨卡車在大樓裏進進出出,送來各種戴爾筆記本電腦、打印機和折疊桌——這些就是公司的第一批辦公桌。馬斯克走到其中一個卸貨區,打開卷簾門,自己動手卸載設備。


  馬斯克很快把就依據自己的風格重新布置了SpaceX的辦公室:在水泥地板塗上一層環氧樹脂塗層,牆上刷的是白色乳膠漆。整個工廠以白色係為主,這樣看起來既幹淨又敞亮。辦公桌四散在工廠裏,這樣一來,畢業於常春藤大學的計算機科學家、負責機器設計的工程師和負責製造硬件的電焊工、機械師都可以坐在一起。這一安排在業內算是一個重大突破,因為傳統的航空公司都會讓工程師和機械師分開工作,他們會在房租和人力都便宜的地方設立工廠,工程師和機械師往往相隔千裏。


  第一批員工入職時,他們被告知,SpaceX的目標是成為“太空行業中的西南航空公司”。SpaceX能夠自己製造火箭推進器,然後向供應商采購火箭的其他零件。公司的立足之本是製造質量更好、價格更低廉的火箭推進器,並優化裝配過程,這樣一來,他們製造火箭的速度就會比其他公司更快,並且更省錢。這包括建造一種可移動的發射平台,它能夠移動到不同的地點,將火箭從水平位置調整至垂直狀態,然後再發射進入太空,一切都有條不紊。SpaceX打算迅速掌握這一流程,每個月多發射幾枚火箭,以便從中盈利,這樣就不會成為一家需要依靠政府資金才能存活的大型承包商了。


  SpaceX將會開啟美國火箭領域的新紀元,一切都會變得更加現代化。馬斯克認為,太空產業在過去的50年內並沒有真正進步。航空公司之間少有競爭,盡管它們生產的產品性能極佳,但卻造價高昂。它們發射的每一枚火箭都和法拉利一樣又貴又好,但其實有時候便宜一點的本田雅閣就能滿足要求。相比之下,馬斯克會利用自己曾經在矽穀學到的新技術來經營SpaceX,充分利用在過去幾十年裏迅速發展的計算機和材料科學,使得整個公司運作得又快又好。作為一家私營企業,SpaceX還可以避免像政府承包商那樣的浪費和成本超支。馬斯克宣布SpaceX的第一枚火箭名為“獵鷹1號”,這是向電影《星球大戰》中的“千年隼”號和自己致敬,因為他將是精彩未來的締造者。當時,發射一枚550磅載荷火箭的成本至少需要3 000萬美元,但馬斯克承諾,“獵鷹1號”將能夠搭載1 400磅的載荷,並且隻需要花費690萬美元。


  秉持一貫的行事作風,馬斯克為這一目標設置了近乎瘋狂的時間表。SpaceX最早的一份報告顯示,公司將在2003年5月和6月分別製造出第一台和第二台火箭推進器,7月完成火箭機身的生產,8月一切裝配完畢,發射台將在9月準備完畢,首次發射將於2003年11月進行,這距公司成立僅15個月。登陸火星的計劃被延至2010年年底。這些都是馬斯克這個天真的、做事有邏輯的樂觀主義者為員工定下的完成工作的時限。這是馬斯克對自己和員工的最低期望,他幻想著員工們——他們有著各自的不足——都能為實現這個目標而不懈地努力工作。


  當聽說了這家新公司之後,太空愛好者們並不關心馬斯克的時間安排是否切合實際,他們隻是很激動,因為終於有人決定采用價格低廉且快速的運作方法了。一些軍方成員早就已經提議給武裝部隊配備更強大的太空設備,他們稱之為“太空快速響應”。一旦衝突爆發,軍方希望特定任務衛星能夠迅速做出反應。如果做到這一點,將使目前這種需要花10年時間才能將衛星製造和部署完畢的模式遭到棄用。軍方需要的是價格更低廉、更小巧的衛星,能夠通過軟件重新配置,一接到通知就能馬上發射,類似於一次性衛星。“如果我們能夠做到這一點,一切將重新洗牌,”已經退休的空軍上將皮特·沃登(Pete Worden)在美國國防部擔任顧問時與馬斯克結識,他說,“它會讓我們在太空的響應速度和海陸空作戰時一樣快。”沃登的工作需要他隨時關注尖端科技。他感覺自己遇到過的很多人隻是在做白日夢,但馬斯克看起來有理有據、知識淵博而且能力不凡。“我也曾與其他在車庫裏製造射線槍和其他設備的人交談過,但很明顯,埃隆的確與眾不同,他很有遠見,而且真正了解火箭技術,我對他印象深刻。”


  同軍方一樣,科學家們需要低成本且快速地進入太空,能夠發射實驗設備並定期獲得數據反饋,而一些醫療和消費品行業的公司同樣對進入太空感興趣,他們想要研究缺乏重力會對其產品性能產生怎樣的影響。


  雖然一枚便宜的運載火箭這個概念聽起來不錯,但一個家民營公司製造的火箭能否使用還是個未知數。如果你在視頻網站YouTube上快速搜索“火箭爆炸”,你會看到幾千個關於過去幾十年裏發生在美國和蘇聯的火箭發射事故的視頻。1957~1966年,單單美國就嚐試發射過400多枚火箭,其中大約100枚墜毀並爆炸了。大多數用於運載設備的火箭都是由導彈改造而成的,政府對此投入了數十億美元的資金,並反複進行實驗和調整。SpaceX的優勢在於它能夠吸取過去的教訓,而且它還擁有幾名經驗豐富的員工,他們都曾在波音和TRW之類的公司參與過火箭項目。但公司的預算僅夠發射三四次,一旦接連遭遇失敗,導致爆炸,便無法從頭再來。“大家都覺得我們瘋了,”米勒說,“在TRW公司,有一支團隊來做這項工作,並且有政府的資金支持。但現在我們隻有幾個人,要製造一枚低成本的火箭,我們幾乎是白手起家。沒有人相信我們會成功。”


  2002年7月,馬斯克沉浸在成立新公司的喜悅中。eBay展開攻勢,以15億美元收購PayPal。這筆交易讓馬斯克獲得了一筆流動資金,他向SpaceX投入了1億多美元。有了這麽一大筆投資,再沒有人能夠像當初收購Zip2和PayPal那樣把SpaceX的控製權從馬斯克手中奪走了。對於那些堅定地忠於馬斯克、願意和他一起完成這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的員工來說,這筆投資如同及時雨一般,足以支持他們之後好幾年的工作。這筆資金也增強了馬斯克的自信和聲譽,讓他在和政府官員會麵時能夠平起平坐,並對供應商們發號施令。


  但接下來突然發生了一件讓他猝不及防的事。賈斯汀生下了一個男孩兒,取名為內瓦達·亞曆山大·馬斯克。就在PayPal被eBay收購的消息公布時,剛剛出生10周的內瓦達夭折了。當時,夫婦倆給已經睡著的孩子掖好被子,讓他平躺著睡覺,醫生都是這麽教父母的。當他們再次查看孩子的時候,他已經停止了呼吸。醫生稱孩子死於嬰兒猝死綜合征,是一種會導致嬰兒死亡的意外事故。“當醫務人員趕來為他急救時,他已經因缺氧太久而腦死亡了,”賈斯汀在為《美麗嘉人》撰寫的文章中寫道,“他在奧蘭治縣的醫院裏靠呼吸機維持生命,三天後我們決定摘下他的呼吸器。他就這麽死在了我的懷裏。埃隆明確表示他不想談及內瓦達的死,我無法理解,就好像他無法理解我在人前的悲痛,他說我這是‘被感情牽著鼻子走’。於是我決定放下悲痛,兩個月後,我第一次去診所打算嚐試試管嬰兒。埃隆和我想要盡快再生一個孩子。在接下來的5年裏,我生了雙胞胎和三胞胎。”後來,賈斯汀把馬斯克的反應歸因於小時候的痛苦遭遇而形成的防禦心理。“他害怕黑暗,”她接受《時尚先生》雜誌采訪時說道,“他一直不斷向前,隻有這樣他才能生存下去。”


  馬斯克隻向最好的朋友敞開心扉,訴說自己心底的傷痛。但大多數時候,賈斯汀讀懂了她的丈夫。他不明白把悲傷表達出來的好處。“談論這種事隻會讓我極度悲傷,”馬斯克說,“我不明白為什麽要談論這種極度傷心的話題。這對未來沒有好處。如果你已經有了其他的孩子和責任,沉浸在悲痛裏對身邊的所有人都沒有好處。我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該做什麽。”


  內瓦達夭折之後,馬斯克讓自己埋首於SpaceX的工作中,並迅速對公司的目標進行了擴展。他和航天承包商們討論SpaceX可能開展的外包工作,但結果卻讓他很失望。聽起來他們都要收取很大一筆費用,但工作進度卻很慢。與其將這些公司製造的零件整合在一起,不如自己動手在SpaceX製造零件。“在總結了‘阿波羅’號飛船、X-34/Fastrac型火箭和以前的其他運載火箭項目的經驗之後,SpaceX打算獨立從事‘獵鷹’號火箭的全部開發工作,包括兩台火箭推進器、渦輪泵、低溫貯罐結構和製導係統。”SpaceX公司在網站上宣布,“內部開發工作加大了研發難度,所需的資金也增多了,但為了降低登陸太空的成本,我們別無選擇。”


  馬斯克聘請的公司高管們可謂全明星陣容。米勒馬上就開始了製造兩台引擎的工作,它們分別以兩種獵鷹的名字命名,即灰背隼(Merlin)和茶隼(Kestrel)。克裏斯·湯普森曾經是一名水兵,曾在波音公司擔任運營副總裁,管理德爾塔火箭和“大力神”號火箭的生產。蒂姆·布紮(Tim Buzza)也來自波音公司,他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火箭測試專家之一。史蒂夫·約翰遜(Steve Johnson)曾經在JPL和其他兩家商業太空公司任職,現在擔任SpaceX的高級機械工程師。航空工程師漢斯·克尼格斯曼(Hans Koenigsmann)負責航空電子技術、製導和控製係統的開發。馬斯克還聘請了格溫·肖特維爾(Gwynne Shell),她在航空領域經驗豐富,作為SpaceX的第一位銷售員,經過多年的升遷,最終晉升為總裁,成為馬斯克的左膀右臂。


  隨後,瑪麗·貝思·布朗也加入了團隊,她如今是SpaceX和特斯拉的傳奇人物。布朗——大家都叫她MB,作為馬斯克的助手,一直忠心耿耿,他們的關係簡直是電影《鋼鐵俠》中托尼·史塔克和佩珀·波茨的現實版。如果馬斯克一天工作20個小時,布朗也會同樣如此。在過去的幾年裏,她給馬斯克買飯、預訂行程、安排他陪伴自己孩子的時間、為他挑衣服、處理媒體要求,必要時,她會把馬斯克拉出會議室,讓他履行工作時間表。她是連接馬斯克和他所有興趣愛好的橋梁,對於公司員工來說,她是團隊裏一名珍貴無比的骨幹人員。


  布朗在SpaceX的早期文化中扮演了關鍵的角色。她會留意很小的細節,比如辦公室裏紅色宇宙飛船形狀的垃圾桶;她還會幫助調節辦公室裏的氣氛。當發生和馬斯克直接相關的事情時,她始終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淡定、從容。在其他時候,她臉上總是露出溫暖的微笑,讓人如沐春風。“她總是說:‘親愛的,你好。’”SpaceX的一名技術人員回憶道。布朗會收集別人發給馬斯克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信,給它們取名為“一周笑料”,並發給大家,博大家一笑。曾經有一封信中畫了一艘月球飛船的素描,頁麵上有一個紅點。發這封信的人把這個紅點手動圈出來,然後在旁邊寫上:“那是什麽?血?”還有些信件提出了製造永動機的計劃,並建議製造一個巨大的充氣式兔子,用來阻止石油泄漏。有一段時間,布朗還負責管理公司的賬目並在馬斯克外出時處理公司業務。“她幾乎獨攬大權,”那位技術人員說,“她會說‘埃隆就是希望我這麽做’。”


  她最大的天賦可能是會看破馬斯克的心理。在SpaceX和特斯拉的辦公室裏,布朗把她的辦公桌安放在馬斯克前方幾英尺處,這樣一來,大家必須經過她才能見到馬斯克。如果有人需要申請采購一個高價物件,他們會在布朗麵前等一會兒,如果她點頭,他們就可以進去找馬斯克申請;如果她搖頭,他們最好趕快閃人,因為馬斯克今天心情不佳。這種點頭搖頭的提示在馬斯克心情極度暴躁的情況下尤其重要。


  SpaceX的普通工程師都是年輕的小夥子,他們在學校時成績優異。馬斯克會親自到頂尖大學的航天學院打聽成績最好的學生。他經常會打電話到宿舍找這些學生並直接聘請他們到自己的公司工作。邁克爾·科隆諾(Michael Colonno)在進入斯坦福大學時就收到過馬斯克的來信。“我還以為這是個惡作劇電話,”他說,“我開始還不相信,他居然成立了一家火箭公司。”在網上搜索了馬斯克的信息之後,學生們都會願意加入SpaceX。在近幾年或者近幾十年裏,對於渴望探索太空的年輕航天人才來說,這是第一次有機會進入一家有趣的公司、設計火箭,甚至成為一名宇航員,而不需要加入一家官僚主義橫行的政府承包商。SpaceX的雄心壯誌傳遍業界,許多喜歡冒險的頂級工程師紛紛從波音公司、洛克希德馬丁公司和軌道科技公司離職,來到這家行業新貴工作。


  在SpaceX成立的第一年中,每個星期都會有一兩個新員工加入他們的團隊。凱文·布羅根(Kevin Brogan)是公司的第23名員工,他來自TRW公司。他在TRW受到各種條條框框的限製,讓他無法自由工作。“我管它叫鄉村俱樂部,”他說,“在那兒根本沒人幹活兒。”布羅根在SpaceX麵試後的隔天就開始工作了,他們讓他在辦公室裏隨便挑一台電腦用。“結果我自己去弗裏電子商場買了所有必需品,又去史泰博辦公用品商場買了把椅子。”布羅根說。他當時覺得莫名其妙,工作了12個小時後,他開車回家,睡了10個小時,然後又回到了工廠。“我累壞了,這簡直是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折磨,”他說,“但我很快就愛上了這種工作方式,都無法自拔了。”


  SpaceX決定開發的第一批項目之一是製造一台氣體發生器,這是一種類似於小型火箭推進器的機器,能夠產生熱氣。米勒、布紮和一群年輕工程師在洛杉磯組裝了這台氣體發生器,把它裝進一輛小皮卡,帶到加州的莫哈韋沙漠進行測試。莫哈韋是距離洛杉磯約100英裏處的一座沙漠小鎮,那裏是縮尺複合材料公司(Scaled Composites)、XCOR航天公司和其他一些航天公司的測試中心。許多航天項目都在莫哈韋機場周圍進行。這些公司在那裏建立了自己的工廠,發射各種尖端飛機和火箭。SpaceX團隊也來到這裏,向XCOR借了一個試驗台,它的大小正好可以放置那台氣體發生器。初次點火發射在上午11點進行,維持了90秒。氣體發生器啟動了,但它釋放出大量黑色煙霧,由於當天沒有風,煙霧把機場控製塔都遮住了。機場管理人員衝到測試現場,把米勒和布紮訓斥了一頓。機場領導和XCOR的一些人前來勸架,讓SpaceX的工程師們不要緊張,明天再測試一次。作為領導人物,布紮決定發揮SpaceX永不放棄的精神,他叫來幾輛卡車,運來了更多的燃料,並說服了機場管理人員,同意他們再測試一次。接下來的幾天裏,SpaceX的工程師們完善了整個流程,一天能夠進行好幾次測試,這是在機場進行測試的其他公司從來沒有做到的。經過兩個星期的反複測試,他們終於把氣體發生器調試到了理想的狀態。


  他們又去了幾次莫哈韋沙漠以及其他場地,包括愛德華茲空軍基地的一個試驗台和密西西比州的另一個試驗台。在這次鄉村火箭之旅中,SpaceX的工程師們在臨近得克薩斯州中心區域的小城市麥格雷戈意外發現了一個300英畝的試驗場。他們對這裏感到很滿意,建議馬斯克把它買下來。多年前,海軍曾在這裏進行火箭測試,安德魯·比爾在他的航天公司倒閉前也在這裏進行過試驗。“當比爾發現開發一枚能夠將大型衛星送入軌道的火箭需要3億美元時,他就放棄了,並且留下了很多有用的基礎設施,現在正好能為SpaceX所用,其中包括一座三層混凝土三腳架,支架像紅杉樹幹那樣粗。”記者邁克爾·貝爾費歐在《火箭專家》(Rocketeers)一書中寫道。這本書記錄了幾家私營太空公司的崛起。


  年輕的工程師傑裏米·霍爾曼(Jeremy Hollman)就住在得克薩斯州,正好可以就近在那裏的試驗場工作。霍爾曼正符合馬斯克的招聘條件:他在艾奧瓦州立大學取得了航天工程學位、在南加州大學取得了航天工程碩士學位。他在波音公司做過幾年測試工程師,負責噴氣機、火箭和宇宙飛船的測試。


  霍爾曼在波音公司的時候受到各種限製,讓他對大型航空公司沒有好印象。他第一天到職的時候正值波音公司和麥道公司合並,兩家公司合並為一家大型的政府承包商。公司舉辦了一次野餐活動來鼓舞士氣,結果連這麽簡單的活動他們都辦不好。“一位部門主管發表了一通演說,他說我們是一家有信念的公司,然後又說公司現在資金緊缺,”霍爾曼說道,“他要求所有人一分一厘都要節約。”之後的情況並沒有好轉。波音公司的每個項目都很龐雜並且非常燒錢。所以當馬斯克以掀起行業巨變來遊說的時候,霍爾曼馬上抓住了這個機會。“我認為這是一個我不能錯過的機會。”


  米勒已經為他想製造的兩台火箭推進器構建了三維計算機模型。“灰背隼”是“獵鷹1號”第一級所需的推進器,能夠將它發射離開地麵;“茶隼”比它小一號,用來提供動力,它是火箭第二級所需的推進器,在太空中負責製導。霍爾曼和米勒聯手確定出推進器的哪些零件SpaceX可以自己在工廠製造,哪些零件應該外部采購。對於那些需要外部采購的零件,霍爾曼需要去不同的機械工廠了解報價和交貨期限。總有一些機械師告訴霍爾曼,SpaceX的日程安排太過瘋狂。還有些工廠比較懂得變通,他們願意嚐試對現有的產品做出調整以滿足SpaceX的要求,而不是完全從頭開始製造。霍爾曼還發現,創新可以幫助他走得更遠。比如說,他發現隻要改動一下現成的汽車排汙閥的密封部分,就能符合火箭燃料的使用條件了。


  在SpaceX位於加州的工廠製成了第一台火箭推進器之後,霍爾曼把它和很多其他設備裝進了一輛V–Haul拖車。他將拖車掛在白色悍馬H2後麵,載著4 000磅的設備沿著10號公路從洛杉磯一路開到了得克薩斯州的試驗場。把推進器送達得克薩斯州之後,SpaceX開始了有史以來最重要的一次團隊合作。冒著被響尾蛇、火蟻攻擊的危險,忍受著與世隔絕的孤獨和酷熱,布紮和米勒帶領的團隊開始探索推進器的每一個細節。這是一項壓力很大的工作,一不小心就會爆炸,工程師們很委婉地稱之為“毫無預兆地快速解體”。這將考驗這群工程師的努力和技術是否真正過關。成功之後,SpaceX的員工們用紙杯喝了一瓶價值1 200美元的人頭馬慶祝,開著悍馬回到了公司的公寓,而且還幸運地通過了酒駕測試。從那以後,從加州到試驗場的這段艱苦跋涉被戲稱為“得州牛車之旅”。SpaceX的工程師們會連續工作10天,然後回加州過個周末,隨後又回來繼續工作。為了緩解長途顛簸之苦,馬斯克有時會允許他們搭乘他的私人飛機。“他的私人飛機隻能載6個人,”米勒說,“不過,如果有人願意坐在衛生間裏的話,就能載7個人,我們一直是7個人乘一架飛機。”雖然海軍和比爾遺留下一些試驗裝置,SpaceX還是得製造很多定製設備。其中最大的設備是一座長約30英尺、寬約15英尺、高約15英尺的水平試驗台,還有一座兩層樓高的互補垂直試驗台。推進器需要點火時,工程師們會把它綁在其中一座試驗台上,配備幾個感應器來收集數據,並通過幾台攝像機進行監視。工程師們躲在一邊的沙坑內,那裏有一個可以用來掩護的路堤。如果哪裏出錯了,他們會通過網絡攝像頭查看反饋信息,或打開一個艙口蓋,尋找任何可能的線索。雖然附近農場的動物們似乎不太高興,但鎮上的本地人倒很少抱怨有噪聲。“奶牛具有與生俱來的防禦機製,它們會聚集在一起,開始繞圈跑,”霍爾曼說道,“我們每次給推進器點火時,牛群都會四散開來,形成一個圈,把幼崽保護在內圈。我們在那兒安裝了個攝像機用於觀察它們。”


  “茶隼”和“灰背隼”都遭遇了挑戰,工程師們會對它們輪流進行工程學測試。“我們會運行‘灰背隼’,直至我們耗盡硬件或遇到某種困難,”米勒說道,“然後,我們會運行‘茶隼’,我們總在忙活兒。”幾個月以來,SpaceX工程師們每天早上8點到達試驗場,進行12個小時的推進器測試,隨後下班,去牛排館吃飯。米勒有一種特別的方法,可以用來查看測試數據,發現引擎哪裏發熱、變冷或出現瑕疵。他會給加州打電話,提出修改硬件的要求,工程師們便會重新設計零件,然後寄到得州去。得州的工人們經常利用銑床和車床自己修改米勒所要求的零件。“‘茶隼’已經測試得差不多了,最讓我感到自豪的時刻,是我們在車間裏把網購來的材料,從慘不忍睹變得性能優越。”米勒說。一些在得州的團隊成員甚至已經能夠在三天內製造出一台可以用於測試的推進器。公司還要求這些員工熟悉軟件。他們會通宵達旦地為推進器製造一台渦輪泵,第二天晚上接著幹活兒,調整一係列應用程序來控製推進器。霍爾曼一直在做這種工作,他是個全才,但他不是唯一一個能做到這點的人。出於必要和冒險精神,這群頭腦敏捷的年輕工程師個個都擁有跨學科的本領。“這一經曆令我們癡迷,”霍爾曼說道,“盡管你才二十四五歲,但他們那麽信任你,會讓你覺得充滿力量。”


  為了能夠升空,“灰背隼”推進器需要燃燒180秒。一開始,這對得克薩斯州的工程師們來說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當時,引擎最多隻能燃燒0.5秒,然後就會失靈。有時,“灰背隼”在試驗時晃動得非常厲害;有時它不能適應新材料;還有可能會發生破損,需要升級主要零件,比如把一根鋁歧管換成由更獨特的鉻鎳鐵合金製作的歧管,這樣就能適應極端溫度。有一次,一個燃料閥沒能正確打開,造成整台推進器被炸毀。還有一次測試出錯,整個試驗台都被燒毀了。一般都是布紮和米勒負責打電話給馬斯克報告這些小缺陷。“埃隆很有耐心,”米勒說道,“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在同一天運行了兩個試驗台,結果炸毀了兩台設備,我告訴埃隆,我們可以再試另一台推進器,但我當時真的很泄氣,又累又抓狂,簡直不想跟埃隆說話了。我對他說,‘我們可以把另一個玩意兒放在那兒,但我今天已經受夠了,今天真夠倒黴。’他對我說,‘好吧,沒事的,冷靜點。我們明天重新再來。’”後來,埃爾塞貢多的同事對他們說,那天,當在電話裏聽到米勒受挫又苦惱的聲音時,馬斯克簡直要哭了。


  馬斯克不能忍受的是找借口推脫或者缺乏明確的工作計劃。霍爾曼在領教過馬斯克的標誌性拷問後領悟到了這一點。“這是我接過的最糟糕的一通電話,”霍爾曼說道,“測試出了問題,埃隆問我要多久才能修好,我當時沒有馬上回答。他說,‘你必須回答,這對我們公司很重要,所有事情都取決於此,你怎麽能一無所知呢?’他直截了當地追問我。我以為應該快點讓他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才對,但之後我領悟了,更重要的是了解全麵信息之後再告訴他。”


  有時,馬斯克會直接參與實驗過程。其實,最難忘的一次經曆是SpaceX試圖完善推進器的冷卻室。公司以7.5萬美元的價格購買了幾個冷卻室,並向裏麵注水以測定其抗壓能力。在最初的測試中,其中一個比較貴的冷卻室破裂了。然後,第二個冷卻室又在同樣的部位裂開了。馬斯克要求進行第三次測試,工程師們在一旁戰戰兢兢地看著。他們認為大概是水壓太大了導致的,馬斯克這麽做會把所需的設備全部弄壞。在第三個冷卻室破裂後,馬斯克將硬件送回加州,把它放在工廠地板上,在幾名工程師的幫助下開始把環氧樹脂裝進冷卻室,看看會怎麽樣。“他不怕親自動手,”米勒說道,“他當時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是意大利名牌,最後都弄髒了。他們一整晚都在那兒做實驗,但不管怎麽做,冷卻室都會破裂。”馬斯克認為硬件存在缺陷,他驗證了自己的假設,便迅速采取行動,讓工程師想出新的解決方案。


  這些行動雖然隻是嚐試性的,但很有成效。SpaceX形成了一種特有的團隊氛圍,就像一個親密的大家庭,一起抵禦別人的質疑。2002年下半年的時候,公司還隻擁有一座空倉庫。一年後,這個倉庫看起來已經像個真正的火箭工廠了。“灰背隼”推進器從得克薩斯州運送過來,放入裝配線中,這樣一來,機械師們就能把它們和火箭主體(即火箭的第一級)組裝起來。隨後,公司建立了更多站點,將第一級的火箭和第二級連接起來。他們利用起重機把零件吊起來,還鋪設了藍色的金屬運輸軌道,將火箭機身從一個工作站運送到另一個工作站。SpaceX還開始製造整流罩,能夠在發射過程中保護火箭運載的設備,然後像蛤蜊一樣打開並卸載設備。


  SpaceX還得到了一個客戶。根據馬斯克的計劃,第一枚火箭將於2004年年初在範登堡空軍基地發射,為美國國防部運載一枚名為TacSat–1的衛星。隨著目標日期的臨近,每天工作20小時、每周工作6天已成常態,很多人的工作時間甚至更長。他們隻有在周日晚上8點左右才能休息一會兒,那時馬斯克允許他們用自己的工作電腦玩一會兒“雷神之錘III競技場”和“反恐精英”之類的射擊遊戲。在那段指定的時間裏,子彈上膛的聲音在辦公室裏此起彼伏,大約20個人在那兒持槍作戰。馬斯克在遊戲中的名字是Random9,他總是贏,喜歡講髒話來幹擾對手,然後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員工炸死。“CEO總是用火箭和等離子槍打我們,”科隆諾說道,“更糟糕的是,他對這種遊戲很拿手,反應超級快。他了解所有的招數,知道怎麽偷偷接近我們。”


  即將進行的火箭發射激起了馬斯克的銷售員本能。他想向大眾展示他勤奮的員工們的成果,為SpaceX贏得一些關注。馬斯克決定在2003年12月向公眾展示“獵鷹1號”的原型。他們準備用一台特製的設備將7層樓高的“獵鷹1號”連同SpaceX的移動發射係統運到聯邦航空管理局總部的外麵。隨後他們將在華盛頓召開新聞發布會,昭示天下,他們已經製造出了現代化、智能化並且價格更低廉的火箭。


  SpaceX的工程師們對這種營銷手段不感興趣。他們每周工作100個小時以上,就是為了製造能讓SpaceX站穩腳跟的商用火箭。馬斯克把他們從得州叫回來製作一個漂亮的實物模型,他們用了很短的時間就做好了。“在我看來,這是很無聊的事情,”霍爾曼說道,“這個模型毫無用處。但在埃隆看來,它會幫助我們從政界要人那裏贏得很多支持。”


  在製作火箭原型的時候,霍爾曼體會到了為馬斯克工作帶來的喜怒哀樂。他的眼鏡在幾個星期前從臉上滑落,掉進得州試驗場的一條火焰導管裏了。於是霍爾曼隻能戴上一副老式的護目鏡,但是,當他試著鑽到引擎下麵的時候,刮到了鏡片,這副眼鏡也壞了。由於沒有時間去配眼鏡,霍爾曼變得很急躁。工作時間長、眼鏡刮花、作秀,事情實在太多了。


  一天晚上,他在工廠裏發牢騷,沒留意到馬斯克就站在附近,並聽到了一切。兩個小時後,瑪麗·貝思·布朗出現了,她拿了一張預約卡,讓他去眼科專家那兒看病。當去看醫生的時候,他發現馬斯克已經支付了手術費。霍爾曼說,“埃隆對工作的要求很高,但他會先清除你前進路上的障礙物。”深思熟慮之後,他也接受了馬斯克關於華盛頓計劃的長遠打算。霍爾曼說,“我覺得他是想讓SpaceX看起來更真實一些,如果你把一枚火箭放在別人的院子裏,人們就沒法說它子虛烏有了。”


  在華盛頓召開的新聞發布會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幾個星期之後,SpaceX宣布了另一項令人驚訝的決定。盡管SpaceX連一枚火箭都還沒有發射過,但它已經在計劃下一枚火箭了。他們將在製造“獵鷹1號”的同時製造“獵鷹5號”。從名字來看,這枚火箭將擁有5台引擎,能夠裝載更重——重達9 200磅——的設備,並將其送入低地軌道。最重要的是,“獵鷹5號”在理論上能夠到達國際空間站,完成補給任務,這將給SpaceX帶來更多與NASA合作的機會。此外,由於馬斯克非常重視安全性,據說這枚火箭能夠在3台引擎失靈的情況下繼續完成任務,這在過去幾十年是聞所未聞的。


  完成這一計劃的唯一方法,就是按照SpaceX成立之初所承諾的那樣,即本著矽穀創業精神來做。馬斯克一直在尋找頭腦靈活的工程師,他們不僅要在學業上表現出色,還要能夠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做出一些特別的成就。當發現優秀的人才時,他會使出渾身解數把他或她招至麾下。打個比方,馬斯克在莫哈韋機場飛機庫舉辦的一場航天大會上遇到了一個人,但不一會兒,他就已經向那個人發出工作邀請了。這個人就是布萊恩·加德納(Bryan Gardner)。加德納的一部分學術工作是由美國軍工企業諾斯洛普·格魯門公司(Northrop Grumman)讚助的。“埃隆說‘我們會幫你償還讚助費’,”加德納說道,“於是,我在下午兩點半把簡曆發給他,30分鍾內他就逐項回複了我郵件裏的所有內容。他說,‘希望你麵試的時候能夠具體地描述你的工作,而不是用一些專業術語。’他願意花時間做這些細枝末節的事,這打動了我。”受聘之後,加德納負責改進“灰背隼”引擎閥門的測試係統。引擎有幾十個閥門需要測試,人工測試一個閥門通常需要花3~5個小時才能完成。6個月後,加德納開發了一個在幾分鍾內就能完成閥門測試的自動化係統。這一設備能夠追蹤單個閥門,這樣一來,得克薩斯州的工程師就能了解某一特殊零件的閥門了。加德納說道,“沒有人願意負責這項工作,但我完成了,這讓我在公司樹立了威信。”


  隨著新員工陸續履職,除了原有的幾棟辦公樓外,SpaceX在埃爾塞貢多的幾棟樓也都擠滿了人。工程師們運行著複雜的軟件,傳輸大型的圖形文件,需要所有辦公室之間的網絡速度足夠快。但大樓裏的其他公司阻撓他們鋪設光纖網絡。與其花時間和其他公司爭論,曾經和馬斯克一起在Zip2和PayPal共事過的IT主管布蘭登·斯派克斯(Branden Spikes)另辟蹊徑,想出了一個更快的解決方案。他在電話公司工作的朋友幫他畫了一張圖,說明如何把網絡電纜安全地夾在電線杆的電力線和電話線中間。深夜兩點,一群人躡手躡腳地開著車載升降台出現了,他們安全地把光纖插進電線杆,直接將網線拉到了SpaceX的大樓裏。“我們用一個星期就搞定了這件事,而不是花幾個月去獲得許可,”斯派克斯說道,“我們總是會遇到一些看似無法克服的挑戰,我們隻能團結起來把它打敗。”


  無論上班時間或下班時間,馬斯克總是不遺餘力地督促員工做得更多更好。斯派克斯的其中一項工作是在馬斯克的家裏安裝他的專屬遊戲設備,這使計算機的運行能力達到了極限,需要在設備內部用一係列水管來冷卻。其中一台遊戲設備總是發生故障,斯派克斯發現,這是因為馬斯克家裏的電力線太髒了,他在遊戲室安裝了一根專用電線解決了這個問題。但這項額外的工作沒有讓斯派克斯賺到加班費。“有一次,SpaceX的郵件服務器崩潰了,埃隆咬牙切齒地說‘我不希望這種事再次發生’,”斯派克斯說,“他會一直瞪著你,直到你理解了他的意思,才會將目光移開。”


  馬斯克一直在尋找能夠跟得上SpaceX的創造力和步調的承包商。與其盲目地在航天領域亂找,他寧願在不同領域尋找具有相似經曆的供應商。一開始,SpaceX需要采購燃料罐——這是火箭的主體。馬斯克在中西部找到了幾家公司,它們製造過乳製品和食品加工行業使用的大型金屬農用儲存設備。這些供應商還盡力與SpaceX的日程保持步調一致。馬斯克總是乘飛機去往美國各地,拜訪這些供應商,有時他會搞突然襲擊,去查看承包商的工作進度。有一次,馬斯克去威斯康星州一家名為Spincraft的公司視察。馬斯克和幾名員工坐著他的私人飛機遠道而來,他們晚上很晚才到達,以為會看到一群工人加班加點幫他們製造燃料罐。結果馬斯克發現,Spincraft的工作進度遠遠落後於原定計劃,他對Spincraft的一名員工說道,“你們拖了我們的後腿,這讓我很不爽。”Spincraft的總經理戴維·施密茨(David Schmitz)說,“馬斯克的苛刻是出了名的,他總會親自來追蹤進度。”“如果埃隆不高興了,你要知道,”施密茨說,“事情會變得非常不愉快。”在那次視察之後的幾個月,SpaceX在公司內部增設了焊接崗位,這樣他們就能拋棄Spincraft,自己在埃爾塞貢多製造燃料罐了。


  有一位業務員乘飛機來到SpaceX,推銷一些技術性基礎設施。他采用的是幾個世紀以來業務員基於人際關係形成的一套標準流程——拜訪、說一會兒話、感受對方的態度,然後開始談生意。馬斯克不吃這一套。“那個家夥進來以後,埃隆問他為什麽他們要見麵,”斯派克斯說,“他說,‘是為了拉拉關係。’埃隆回答說,‘好吧,很高興見到你。’他的潛台詞是‘滾出我的辦公室’。這個家夥花了4個小時來這兒,結果見了他兩分鍾就離開了。埃隆對這種事最沒有耐心了。”埃隆對於沒有達到他標準的員工也一樣苛刻。“他總是說,‘如果你想解雇某人,就應該馬上解雇,否則隻會浪費彼此的時間。’”斯派克斯說道。


  SpaceX的大多數員工都很渴望參與公司的冒險,也試著避免讓自己受到馬斯克嚴格標準和苛刻行為的影響。但有時候馬斯克做得太過火了。每次在新聞裏看到馬斯克宣稱獵鷹火箭是由他自己設計的,工程師們都會特別憤怒。有一段時間,馬斯克還雇用了幾個製作紀錄片的人跟拍自己。這激怒了SpaceX工廠裏長期埋頭苦幹的員工。他們覺得馬斯克已經極度自我膨脹,他認為SpaceX已經是整個航天產業的老大了,但他們甚至還沒有成功發射過一枚火箭。有些員工發現了“獵鷹5號”的缺陷或者提出讓“獵鷹1號”能夠更快完工的建議,但馬斯克總是無視他們,甚至用更加惡劣的態度對待他們。這證明埃隆已經跑偏了。“他對待員工的這種態度對公司的長遠發展是不利的,”一位工程師說道,“工程師都認為自己是公司的重要資產,但很多很優秀的工程師卻因為一些與己無關的事被迫離開了公司,或者被直接開除了。”


  2004年年初,SpaceX本來計劃這時發射火箭,但最終計劃沒能成行。米勒及其團隊製造的“灰背隼”引擎是有史以來最高效的火箭引擎。測試引擎所花的時間比馬斯克的預期久了一點。最終,2004年秋,引擎達到了發射要求。這意味著米勒和其團隊終於能夠鬆口氣了,但SpaceX的其他員工開始忙活兒起來了。米勒在SpaceX的工作可謂“關鍵路徑”,他在馬斯克的高壓之下支撐著公司進入下一個階段。“引擎準備好之後,就輪到大家開始恐慌了,”米勒說道,“沒人知道成為‘關鍵路徑’會是怎樣一番滋味。”


  很快,大家發現引擎還是存在很多重大問題。航空電子設備,包括導航、通信和火箭整體管理係統都成了噩夢。還有許多看起來無足輕重的小事,比如,能夠與火箭主計算機對話的閃存驅動器因為不明原因發生故障。管理火箭的軟件也出了大問題。“最後10%的工作就是整合整個火箭,但你現在才發現這些設備無法一起運作,”米勒說道,“這種情形持續了6個月。”最終,2005年5月,SpaceX將火箭運送至距離工廠180英裏處的範登堡空軍基地進行試發射,最後在發射台完成了一次為時5秒的點火。


  對於SpaceX來說,去範登堡空軍基地發射火箭很方便,那裏靠近洛杉磯,還有幾個發射台可供選擇。盡管如此,SpaceX還是成了不速之客。空軍對SpaceX的到來表現得很冷淡,專門負責發射場的管理人員也沒有向他們提供特別的幫助。洛克希德公司和波音公司當時也在範登堡為軍方發射價值10億美元的間諜衛星,他們同樣無視SpaceX的存在,一方麵是因為SpaceX對他們的業務構成了威脅,另一方麵是因為這家公司在他們的貴重物品附近轉悠。當SpaceX從測試階段進展到發射階段時,發射場管理方告訴他們需要排隊,可能要等待幾個月才能發射。“即使他們同意我們發射了,很明顯,我們也不願意等到那時候。”格溫·肖特維爾說。


  為了尋找新的發射場,肖特維爾和漢斯·克尼格斯曼用墨卡托投影儀將世界地圖投影在牆上,沿著赤道尋找合適的地點。在赤道附近,地球的自轉速度更快,能夠為火箭發射提供額外的助力。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名字是誇賈林島,或稱為誇賈林環礁,它是太平洋上位於關島和夏威夷之間的一座環狀珊瑚島,屬於馬紹爾群島共和國。這個地方之所以給肖特維爾留下印象,是因為美國軍方幾十年來一直利用它作為導彈發射場。肖特維爾找到了測試場中一位陸軍上校的聯係方式,給他發了一封郵件。三個星期之後,肖特維爾收到了軍方的回電,他們表示願意讓SpaceX在島上發射火箭。2005年6月,SpaceX的工程師把設備裝進集裝箱,將它們運往誇賈林環礁。


  誇賈林環礁由大約100座小島構成。很多小島的長度僅數百米,而寬度遠遠小於其長度。彼得·沃登(Pete Worden)曾作為國防部顧問造訪這裏,他說:“從空中往下看,這個地方好像一根細繩上串著無數美麗的小珠子。”這裏的大多數人都生活在一座名為艾比耶的小島上,美國軍方已經接管了位於最南麵的誇賈林島,把它變成了熱帶天堂兼邪惡博士的秘密巢穴。美國花了幾年時間把彈道導彈從加州發射至誇賈林島,在“星球大戰”計劃期間,他們利用這座小島進行了太空武器實驗。他們從太空中將激光束瞄準誇賈林,查看它們是否能夠精確敏銳地攔截射向這些島嶼的洲際彈道導彈。軍隊的駐紮使島上建築林立,包括高大的、沒有窗戶的梯形混凝土建築,很明顯,這是某個靠與死神打交道謀生的人設計的。


  為了到達誇賈林,SpaceX的員工們搭乘馬斯克的私人飛機或商務飛機從夏威夷轉機。他們住在誇賈林島上的一個兩居室裏,那兒看起來不像酒店房間,更像是宿舍,尤其是有那些軍用的衣櫃和書桌。工程師所需的所有材料都必須由馬斯克的私人飛機運過來,更常見的情況是由夏威夷或美國出發的船隻運送過來。SpaceX團隊每天早上集合,帶著裝備坐45分鍾的船到達奧麥利克島,他們要把這座占地隻有七英畝,長滿棕櫚樹和植被的小島改造成自己的發射台。經過幾個月的努力,一小隊人馬將樹木砍倒、灌注水泥來支撐發射台,並將一輛雙倍寬度的拖車改造成辦公室。這些工作十分消耗體力,那裏濕度大,並且陽光很猛烈,能夠穿過T恤灼傷皮膚。最後,有些工人寧願睡在奧麥利克島上,也不願意坐船經由洶湧的海麵回到主島。“有了床墊和折疊床,辦公室直接變成了臥室,”霍爾曼說道,“然後我們用船運來冰箱、燒烤架,還自己安裝了淋浴器。我們試著讓一切看起來不像是野營,而是正常的生活狀態。”


  這裏每天早上7點日出,SpaceX團隊也是在這個時間開始工作。他們先開幾個會,確定要做些什麽,討論解決問題的方案。當大型設備運到後,工人們將火箭機身水平地放在一個臨時機庫裏,花好幾個小時將所有零件安裝上去。“我們總是有事做,”霍爾曼說道,“如果引擎沒問題,那麽航空電子設備或軟件就會出問題。”晚上7點,工程師們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其中一兩個人會主動做晚飯,他們會做牛排、馬鈴薯和意大利麵,”霍爾曼說道,“我們有一台DVD播放器和很多電影光盤,還有人在碼頭釣魚。”對於許多工程師來說,這是一段曲折又奇妙的經曆。“在波音公司工作,你會覺得很舒適,但在SpaceX,這種情況絕不會發生。”SpaceX的一位技術專家沃爾特·西姆斯(Walter Sims)在誇賈林的時候利用空閑時間獲得了潛水證書,他說,“在島上的每個人都是明星,他們經常舉辦關於無線電或火箭引擎的研討會,這裏真是個充滿活力的地方。”


  工程師們總是為馬斯克願意投資哪些東西,不願意投資哪些東西而苦惱。總部有人提議購買一台價值20萬美元的設備或昂貴的零件,這對“獵鷹1號”來說是必要的,但馬斯克會拒絕這一申請。他卻很願意花差不多的錢給工廠地板鋪一層發光麵,因為這樣看起來會好看一些。在奧麥利克島上,工人們希望在飛機庫和發射台之間鋪設一段200碼的小路,這樣會使運輸火箭方便一些,但馬斯克拒絕了。這讓工程師們隻能利用古埃及人的方法搬運火箭及其支撐結構。他們放置了很多木板,讓火箭在木板上滾動前進,然後把最後一塊木板從後麵移到最前麵,依次循環來搬運火箭。


  整個情況變得很滑稽。一家剛剛起步的火箭公司試圖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完成一項人類已知的最困難的工作。但事實上,隻有一小部分SpaceX團隊成員知道怎麽發射火箭。他們經常把火箭放在發射台上,垂直豎立幾天,然後在技術和安全檢查時就會發現新問題。工程師們會在火箭上長時間工作,直到他們精疲力竭才把火箭放平送回機庫,以防空氣中的鹽分對火箭造成損壞。幾個月前在SpaceX工廠從事推進係統、航空電子係統和軟件工作的幾個團隊,全部聚集到這個島上通力合作,這把每個人都被逼成了跨學科的人才。這一經曆讓他們學會了很多。“除了多出一枚火箭之外,這裏簡直像是‘蓋裏甘的島’。”霍爾曼說。


  2005年11月,在他們初次登島後的6個月,SpaceX團隊一切準備就緒,可以發射火箭了。馬斯克和他的兄弟金巴爾也來到了島上,和其他團隊成員一起住在誇賈林的宿舍裏。11月26日,少數幾個人在淩晨3點就起床了,他們往火箭裏注入了液態氧。然後,他們躲到了約3英裏外的小島上找掩體,而SpaceX團隊的其他成員則在誇賈林島上距離其25英裏的控製室內監視著發射係統。軍方給了SpaceX6個小時的發射時間。所有人都希望第一級能夠成功升空,達到約6 850英裏的時速,然後進入第二級,在空中點火並達到1.7萬英裏的時速。但是,當進行發射前檢查時,工程師們發現了一個重大問題,液態氧氣罐上的一個閥門無法關閉,這導致液態氧以每小時500加侖的速度蒸發到空氣中。SpaceX團隊趕緊修理了閥門,但火箭因損失了太多燃料,無法在發射期限內進行發射。


  發射任務中止後,SpaceX從夏威夷調來了液態氧補給,準備在12月中旬再次發射。但大風、閥門故障及其他問題導致發射再次受阻。就在SpaceX準備進行下一次發射時,某個周六的晚上,工程師發現火箭的配電係統發生故障,需要更換新的電容。周日早上,他們把火箭放平,分成兩段,這樣技師就能進入內部拆下電路板。有人發現,明尼蘇達州一家電子產品供應商周日照常營業,於是他們派出一名員工乘飛機去買了一些新的電容。周一的時候,他在加州的SpaceX總部測試這些電容是否能夠通過各種熱度和振動測試,之後他又乘飛機回到島上。在不到80個小時的時間裏,電子設備已經恢複正常運轉,被重新裝回火箭裏。SpaceX的30人團隊在身處逆境時緊緊團結在一起,鼓舞了島上每個人的士氣。傳統的300人火箭發射團隊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坐著飛機去解決問題。但SpaceX團隊的能量、智慧和資源依舊沒能克服他們缺乏經驗的劣勢和困難的條件。之後又有更多問題出現,阻礙了發射進程。


  2006年3月24日,終於萬事俱備。“獵鷹1號”矗立在方形發射台上,準備點火。它衝上雲霄,下麵的小島變成了一個綠色的小點。馬斯克穿著短褲、平底人字拖和T恤衫,在控製室內踱著步,觀看著發射過程。大約25秒後,他們發現發射並不順利。“灰背隼”引擎的上方失火,本來垂直向上飛的火箭突然開始旋轉,最後失控墜落到地麵。“獵鷹1號”直接落到了發射場上。大多數殘骸掉進了距發射台250英尺的暗礁中,火箭搭載的衛星設備把SpaceX的車間屋頂撞得粉碎,幸好衛星還算完整。一些工程師帶上潛水管和潛水裝置跳到水中尋找火箭殘骸,並把找到的所有殘骸裝到兩個冰箱那麽大的板條箱中。“值得注意的是,那些成功發射火箭的公司可能也是一路撿著殘骸挺過來的,”馬斯克在事後分析報告中這樣寫道,“一個朋友告訴我,飛馬火箭發射了9次,隻有5次成功了;阿麗亞娜火箭發射了5次,隻有3次成功;阿特拉斯火箭發射了20次,隻有9次成功;‘聯盟’號火箭發射了21次,隻有9次成功;‘質子’號火箭發射了18次,隻有9次成功。在直接體驗了進入軌道有多難之後,我對那些堅持製造火箭的人充滿了敬佩之情,他們是當今太空發射事業的中流砥柱,”馬斯克在文章的最後寫道,“SpaceX將繼續努力,無論上天入地,不成功誓不罷休。”


  馬斯克和其他SpaceX主管把這次墜毀歸咎於一名技師,但他們未透露姓名。他們說,這名技師在發射前一天進行火箭檢測工作,沒有擰緊燃油管上的一個配件,導致配件破裂。有問題的這個基礎配件是一個鋁製的B型螺母,通常用來連接兩條管道。這名技師正是霍爾曼。在火箭墜毀之後,霍爾曼飛回洛杉磯,與馬斯克當麵對質。他花了幾年的時間,夜以繼日地致力於“獵鷹1號”的生產,當馬斯克把責任推到他和他的團隊身上時,他感到憤怒異常。霍爾曼知道,他肯定擰緊了那枚螺母,NASA的觀察員也檢查了他的工作。當霍爾曼憤怒地衝進SpaceX的總部時,瑪麗·貝思·布朗試著讓他冷靜下來,讓他別去找馬斯克。霍爾曼根本不聽勸阻,二人在馬斯克的房間裏大吵起來。


  對所有殘骸進行分析得出的結論證明,那枚B型螺母是因為在誇賈林的含鹽空氣中存放了幾個月而腐蝕了,所以才會破損。“火箭的一側因為覆蓋了一層鹽所以生鏽了,你必須把它刮掉,”米勒說,“但我們3天前做過靜電點火測試,一切都是正常的。”為減輕50磅的重量,SpaceX嚐試用鋁製部件代替不鏽鋼。當過海軍的湯普森曾見到航空母艦上的直升機采用了鋁製零件且一切正常。米勒曾看到停放在卡納維拉爾角的飛機40年來依然完好無損,該飛機也采用了鋁製B型螺母。多年以後,一些SpaceX的高層依然認為處理霍爾曼和其團隊的決定不正確。“他們是我們最棒的夥伴,歸罪於他們,隻是為了給世人一個交代,”米勒說道,“這真的很糟糕,我們後來發現這隻是因為不走運而已。”


  火箭墜毀之後,很多人都在主島上的酒吧裏借酒消愁。馬斯克希望在6個月內再次發射火箭,但重新組裝一枚新火箭的工作量十分龐大。雖然SpaceX在埃爾塞貢多還有一些可以使用的設備,但這對於一枚隨時可以發射的火箭來說是遠遠不夠的。工程師們在喝酒時發誓,要用一種更規範的方法製造下一枚火箭,要團結起來做得更好。沃登希望SpaceX的工程師們能夠提高自己的能力,他代表國防部觀察他們很久了,他讚賞他們的幹勁兒,但不讚同他們的工作方法。“他們做起事來就跟矽穀那群毛頭小子在開發軟件時一樣,”沃登說道,“他們會通宵達旦地試這個試那個。我已經見過幾百種這類試驗,但我認為這沒什麽用。”在第一次發射之前,沃登曾經試圖提醒馬斯克,他給馬斯克和美國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分別寄了一封信,明確表達了他的觀點。“埃隆沒有采納我的看法。他對我說,‘你懂什麽?你隻是個天文學家。’”沃登說。但在火箭爆炸之後,馬斯克建議沃登代表政府展開調查。“為此我高度讚揚了埃隆一番。”沃登說。


  一年後,SpaceX準備好再次進行火箭發射。2007年3月15日,試點火成功。3月21日,“獵鷹1號”終於升空。它從棕櫚樹環繞的發射台上一躍而起,衝向太空。它飛了幾分鍾,工程師們在這期間一直報告係統一切正常,處於極佳的狀態。3分鍾後,火箭的第一級解體,並掉落地球,“茶隼”引擎按計劃開始啟動,準備將第二級送入軌道。控製室內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接下來,在第4分鍾的關口上,火箭上方的整流罩也按計劃張開了。“一切都按計劃實現了,”米勒說道,“我就坐在埃隆旁邊看著他,‘我們做到了。’我們抱在一起,相信火箭最終會進入軌道。但後來,火箭又開始擺動。”在那5分多鍾裏,SpaceX的工程師們覺得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獵鷹1號”上的一台攝像機指向下方,顯示地球正在變得越來越小,火箭正有條不紊地進入太空。但隨後米勒發現火箭由搖擺變成胡亂抖動,設備失控、解體,最後爆炸了。這一次,SpaceX的工程師們很快就找到了發生故障的原因。由於推進燃料逐漸被消耗,燃料罐中剩下的燃料開始在罐子裏來回旋轉攪動,就像紅酒在酒杯裏晃動一樣。晃動的推進燃料引起火箭擺動,達到一定程度時,引擎的一個開口暴露出來。當大量空氣進入引擎時,就燃燒起來了。


  這次失敗對於SpaceX的工程師來說又是一次致命的打擊。有些人已經花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往返於加州、夏威夷和誇賈林。等到SpaceX能進行下一次發射時,距離馬斯克的最初目標已經過去了4年,馬斯克通過互聯網產業積累的財富很快就要花光了。馬斯克曾信誓旦旦地告訴大眾,他不成功決不罷休,但公司內外的人都知道,SpaceX的資金可能隻夠再進行一兩次發射了。盡管財務狀況讓馬斯克變得很焦躁,但他幾乎從不把這一麵表現在員工麵前。“埃隆讓員工不要擔心資金問題,這一點很好,”斯派克斯說道,“他總是告訴我們精益和成功的重要性,但是他也從來不會說‘如果我們失敗了,那就結束吧’,他總是很樂觀。”


  失敗似乎完全沒有影響馬斯克對未來的展望,也沒有令他質疑自己的能力。他在混亂之中和沃登一起環遊了這些小島。馬斯克開始自言自語,說如何將這些島嶼整合成一片陸地。他提議,在島嶼之間的通道上建造防護牆,並本著荷蘭人填海造陸的精神將水抽幹。同樣因奇思妙想而聞名的沃登被馬斯克的勇敢折服。“他想的這件事真是太酷了,”沃登說道,“然後他和我討論了火星移民計劃。他是個野心勃勃的人,讓我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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