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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複出 此刻的失敗者終將勝利

  第二十四章 複出

  此刻的失敗者終將勝利注釋標題 鮑勃·迪倫的歌《時代在變》中的一句歌詞。


  1997年,阿梅裏奧請沃茲尼亞克上台,而喬布斯慢慢地躲到了後排。


  在幕後彷徨


  “你很少能見到一個藝術家在三四十歲時還能有令人驚歎的作品。”喬布斯即將30歲的時候這樣說。


  喬布斯30多歲的時候,即自他1985年離開蘋果後的10年間,確實少有建樹。但是從他1995年步入40歲以後,卻成就卓著。那一年《玩具總動員》發行上映,第二年蘋果收購NeXT,使他一舉重返他當年創建的公司。回到蘋果,喬布斯將證明,即使超過40歲的人也可以是最好的創新者。二十幾歲,他就改變了個人電腦,現在,他將同樣改變音樂播放器、唱片產業的商業模式、移動電話、應用軟件、平板電腦、書籍,以及新聞業。


  他之前告訴拉裏·埃利森,他的回歸策略是把NeXT賣給蘋果,借此進入董事會,然後在那兒等著阿梅裏奧出錯。當喬布斯堅持說他的動機不是錢時,埃利森可能感到迷惑不解。但那的確部分屬實。他既沒有埃利森那種明顯的消費需求,也沒有比爾·蓋茨那種投身慈善事業的內在衝動,亦沒有那種想看看自己在《福布斯》排行榜上能爬多高的競爭意識。在他那自我意識的需求和個人動力的驅使下,他要通過創造足以令世人敬畏的傳奇來獲得滿足。這實際上包括兩個方麵:製造不斷革新不斷變化的偉大產品,以及建立一家有持久生命力的公司。他希望跟埃德溫·蘭德、比爾·休利特和戴維·帕卡德這些人一起在萬神殿占據一席之地,甚至比他們還要高一級。要實現這些,最好的方式就是回到蘋果,奪回他的王朝。


  然而……當回歸的時機真的到來時,他卻有一種奇怪的遊移不定的感覺。削弱吉爾·阿梅裏奧的力量,他倒不會覺得不好意思。那是他的本性,而且一旦他認定阿梅裏奧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就別無選擇。但是當權力之杯到了嘴邊,他會奇怪地開始遲疑,甚至不願接受,也許是故作姿態。


  1997年1月,他作為一位非正式的兼職顧問入職蘋果,如他之前告訴阿梅裏奧的那樣。他開始介入一些人事問題,尤其是會保護他從NeXT帶過來的員工。但是在其他大多數方麵,他都異乎尋常的被動。他對不讓他加入董事會的決定感覺不快,而讓他管理公司的操作係統部門的建議也讓他覺得是貶低了他的價值。阿梅裏奧得以創造了這樣一種局麵:喬布斯既是局內人又是局外人,這可不是和睦之道。喬布斯後來回憶:


  吉爾不希望我在,而我認為他是個笨蛋,這在我把公司賣給他之前就知道。我想,我現在就是做做形象大使,在類似Macworld這樣的活動上露一小臉,主要是為了作秀。這沒問題,因為我還在皮克斯工作。我在帕洛奧圖市中心租了一間辦公室,可以每周在那兒工作幾天,再開車去皮克斯待個一兩天。這日子不錯。我可以慢下腳步,多陪陪家人。


  事實上,在1月初的Macon)後來寫道。或用另一位科技作家邁克爾·馬隆的話說:“看著就像是你剛離婚的舅舅第一次出來約會”。


  更大的問題是,阿梅裏奧之前去度假了,又跟他的演講稿作者大吵一架,而且拒絕彩排。當喬布斯到達後台時,對現場的混亂局麵倍感沮喪。看著阿梅裏奧站在講台那兒笨拙地做著前後脫節的、沒完沒了的演講,喬布斯氣憤不已。阿梅裏奧對講詞提示器上蹦出來的那些講點並不熟悉,很快就開始忘詞,思路也斷斷續續。就這樣過了一個多小時,觀眾們麵麵相覷。中間倒是有幾次讓大家鬆口氣的間歇,諸如他把歌手彼得·加布裏埃爾(Peter Gabriel)請上台演示一個新的音樂軟件的時候。他還指出了坐在第一排的穆罕默德·阿裏。這位拳王按計劃是要上台推介一個關於帕金森綜合征的網站,可是阿梅裏奧一直沒請他上台,也沒解釋他為什麽在場。


  阿梅裏奧囉唆了兩個多小時,最後終於把所有人都等著為之歡呼的人請上了台。“喬布斯大步跨上舞台,自信而有型,魅力四射,跟阿梅裏奧的笨手笨腳形成了鮮明對照。”卡爾頓寫道,“即使是貓王歸來也不會引起比這更大的轟動。”觀眾紛紛起立,震耳欲聾的掌聲持續了超過一分鍾。雜亂無章的10年就此終結。最後,他揮手請大家安靜,直入主題。“我們要再創輝煌。”他說,“Mac 10年來沒有什麽進步,所以Windows趕上來了。我們必須拿出一個更好的操作係統。”


  喬布斯鼓舞人心的演講本可以作為結束語,彌補阿梅裏奧的可怕表現。不幸的是,阿梅裏奧又回到舞台上,繼續嘟嘟囔囔了一個小時。最後,活動開始後過了三個多小時,阿梅裏奧終於準備結尾,再次請喬布斯上台,然後出乎意料地把史蒂夫·沃茲尼亞克也請了上來。現場又是一陣騷動。但是喬布斯顯然反感這樣的安排,他不想參與這樣三個人舉起手臂慶祝勝利的一幕。於是,他慢慢地躲到了後排。“他無情地破壞了我策劃的落幕式,”阿梅裏奧後來抱怨,“他個人的感覺比蘋果的媒體形象更重要。”這是蘋果剛剛進入新紀元的第7天,一切就已經很顯然,權力的中心再也難以保持不變了。


  喬布斯立即開始把他信任的人安排到蘋果的高層位置。“我想確保來自NeXT的真正優秀的人,不會被當時在蘋果擔任高級職位的沒那麽優秀的人從背後捅刀子。”他回憶說。曾經讚同蘋果選擇Sun公司Solaris係統而不是NeXT的埃倫·漢考克,在喬布斯的“笨蛋名單”上位列前茅,尤其是她仍然想在蘋果的新操作係統中采用Solaris的核心技術。當一個記者問她在這一抉擇中喬布斯將扮演什麽角色時,她草率地回答:“沒有角色。”她錯了。喬布斯的第一步動作,就是確保用他從NeXT帶來的兩個朋友接替她的職責。


  他指定他的好朋友阿維·泰瓦尼安負責軟件工程。硬件方麵,他找來了喬恩·魯賓斯坦(Jonathan Rubinstein),當年NeXT還有硬件部門時,魯賓斯坦擔任同樣的職務。當喬布斯直接給他打電話時,他正在英國的斯凱島度假。“蘋果需要幫助。”喬布斯說,“你想加入嗎?”魯賓斯坦的確很想。他及時趕回來參加Macworld大會,也看到了阿梅裏奧在台上的出醜表現。形勢比他預想的還糟。他和泰瓦尼安常常在會議中交換眼神,感覺仿佛是誤入了精神病院,大家都在說著瘋話,而阿梅裏奧坐在桌子那頭,一副神誌不清的模樣。


  喬布斯不經常來辦公室,但是他經常給阿梅裏奧打電話。一旦他成功地把泰瓦尼安、魯賓斯坦等他信任的人安插在高管位置上後,他就把注意力轉向了雜七雜八的產品線。他的眼中釘之一就是“牛頓”(Neon),這是一款手持個人電子設備,宣稱有很好的手寫識別率。其實它也並非如大家玩笑中的以及《杜斯別裏家族》(Doonesbury)連環畫裏說得那麽糟糕,但是喬布斯討厭它。他很鄙視用手寫筆在屏幕上寫字的想法。“上帝給了我們10支手寫筆,”他會揮舞著他的手指說,“我們不要再多發明一個了。”再加上,喬布斯把“牛頓”看作約翰·斯卡利的主要發明,是斯卡利最喜愛的項目。僅這一點,就足以讓它在喬布斯的眼裏永無出頭之日。


  “你應該把‘牛頓’砍掉。”一天他打電話給阿梅裏奧說。


  這是個毫無來由的建議,阿梅裏奧難以接受。“什麽意思,砍掉?”他說,“史蒂夫,你有沒有概念,那得要花多少錢?”


  “停產,核銷,處理掉。”喬布斯說。“花多少錢不重要,如果你把它處理掉,人們會為你喝彩。”


  “我仔細研究了‘牛頓’,它是能賺錢的,”阿梅裏奧說,“我不支持把它處理掉。”然而,到5月份,他宣布了分拆“牛頓”部門的計劃。之後經過長達一年磕磕絆絆的跋涉,它的生命走向終結。


  泰瓦尼安和魯賓斯坦會到喬布斯家裏向他匯報公司的情況,很快,矽穀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了喬布斯在暗中削弱阿梅裏奧的權力。這倒並不是場處心積慮的權謀之戰,隻是喬布斯的自然之舉。控製欲是他骨子裏的本性。路易絲·基歐,就是阿梅裏奧在12月宣布喬布斯回歸時便有此預見、向他們二人提問的那位《金融時報》記者,率先就此寫了文章。“喬布斯先生已經開始垂簾聽政。”她在2月底如是報道,“據說他正在指導蘋果決定哪些業務應該砍掉。他們說,喬布斯先生已經催促一些前蘋果員工回到公司,並強烈暗示說他在計劃掌管大局。根據與喬布斯先生關係密切的一位人士所說,他已經認定阿梅裏奧先生和他任命的人無法讓蘋果重現輝煌。他打算把他們替換掉,以確保‘他的公司’得以生存。”


  當月,阿梅裏奧必須麵對一年一度的股東大會,並解釋為什麽1996財年最後一個季度的銷售量比上年同期暴跌了30%。股東們在麥克風前排著隊發泄他們的憤怒。阿梅裏奧完全不知道自己把會議開得多麽糟糕。“這是我做過的最好的一次演講。”他後來得意揚揚地說。然而蘋果董事長、杜邦公司(DuPont)前CEO埃德·伍拉德(Ed Woolard)卻聽得大驚失色。“這真是場災難。”他妻子聽到一半時在他耳邊說。伍拉德也這麽認為。“吉爾穿得很酷,可他看起來很蠢,說話也像個傻瓜。”他回憶說,“他答不上問題,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也激發不了大家的信心。”


  伍拉德拿起電話打給喬布斯,他們還從未見過麵。他借口說想邀請他去特拉華州給杜邦公司的高管演講。喬布斯婉拒了,但是據伍拉德回憶:“那次邀請是個小伎倆,是為了能跟他討論吉爾的問題。”他把談話引向那個方向,然後直截了當地問喬布斯對阿梅裏奧是什麽印象。伍拉德記得喬布斯當時比較謹慎,隻是說阿梅裏奧不適合現在的工作。而據喬布斯自己回憶,他當時更是直言不諱:


  我對自己說,我要不就告訴他實話,吉爾是個笨蛋,要不就避而不談。他是董事會成員,我有義務告訴他我的看法;另一方麵,如果我告訴他,他會告訴吉爾,那樣吉爾就再也不會聽我的了,而且還會把我帶進蘋果的那些人都滅掉。不到30秒鍾,所有這些想法在我腦子裏一一閃過。我最後覺得我應該告訴他真相。我非常在乎蘋果,所以我就給他真相。於是我說,這個家夥是我見過的最差勁的CEO,我想,假如做CEO也需要拿執照的話,他根本拿不到。等我掛上電話,我想,我可能剛剛做了件非常愚蠢的事。


  那年春天,甲骨文的拉裏·埃利森在一次聚會上見到阿梅裏奧,把他介紹給了科技記者吉娜·史密斯(Gina Smith)。她問蘋果情況如何。“你知道,吉娜,蘋果就像一條船,”阿梅裏奧回答,“船上滿載著寶藏,但是船身有個洞。我的工作就是讓所有人都朝同一個方向劃船。”史密斯看起來很迷惑地問:“是的,但是,那個洞怎麽辦?”從那時起,埃利森和喬布斯就一直拿這個關於船的比喻開玩笑。“拉裏給我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們正在吃壽司,我真是笑得都直不起腰來了。”喬布斯回憶說,“他就是那樣一個小醜,還特別把自己當回事兒。他堅持讓所有人稱呼他為阿梅裏奧博士,以此提醒別人尊重他。”


  《財富》雜誌消息靈通的科技記者布倫特·施倫德(Brent Schlender)認識喬布斯並且熟悉他的想法。3月,他寫了一篇文章,詳細描述了蘋果的混亂局麵。“蘋果計算機公司正步入危機,麵對銷售劇減、科技戰略錯亂、品牌價值流失等一係列問題,行動遲緩、手足無措,它已成為矽穀管理失控、說著科技囈語的典型代表。”他寫道,“從權謀家的角度看,似乎喬布斯可能會策劃接管蘋果,盡管有好萊塢的誘惑——最近他在管理皮克斯,製作《玩具總動員》和其他電腦動畫影片。”


  又一次,埃利森公開表示想要對蘋果進行惡意收購,然後讓他“最好的朋友”喬布斯做CEO。“喬布斯是唯一可以拯救蘋果的人。”他告訴記者們,“隻要他開口,我隨時準備助他一臂之力。”跟狼來了的故事一樣,埃利森又一次發表的收購之語沒有得到多少人關注,所以當月晚些時候,他告訴《聖何塞水星報》的丹·吉爾摩(Dan Gillmore),他正在組建一個投資團,將融資10億美元,收購蘋果的多數股權。(蘋果公司當時的市值約為23億美元。)這條消息公布當天,蘋果的股票價格就飆升了11%,交易量巨大。更搞笑的是,埃利森還設立了一個電子郵箱/cdn-cgi/l/email-protection#bbc8dacddacbcbd7defbcec895d4c9dad8d7de

  [email protected],請公眾投票他是否應該將此舉進行下去。[埃利森最開始擬定的郵箱地址是“saveapple”(拯救蘋果),但是之後發現,他們公司的郵件係統要求名稱不能超過8個字母,隻能改為“Savapple”。]

  喬布斯被埃利森給自己攬的活兒逗樂了,由於他還沒想好如何回應這種做法,便對此避而不談。“拉裏時不時會提起這個想法,”他告訴一位記者,“我試圖解釋過,我在蘋果的角色是個顧問。”而另一方麵,阿梅裏奧卻勃然大怒。他給埃利森打電話,想斥責他,可是埃利森不接電話。所以阿梅裏奧就給喬布斯打電話,喬布斯給他的答複模棱兩可,但也半真半假。“我確實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他告訴阿梅裏奧,“我認為這一切都瘋了。”然後他又說了句連半真都算不上的安慰話。“你跟我交情很好。”他說。喬布斯本可以發表一個聲明,拒絕埃利森的想法,就能停止外界的猜測。但是讓阿梅裏奧非常煩惱的是,喬布斯沒有這樣做。他一直冷眼旁觀,那既符合他的利益也符合他的本性。


  阿梅裏奧更大的麻煩在於,他失去了董事長埃德·伍拉德的支持。伍拉德是一位直率而明智的工程師,他懂得如何聆聽。喬布斯不是唯一一個跟他談到阿梅裏奧缺點的人。蘋果首席財務官弗雷德·安德森(Fred Anderson)警告伍拉德,公司馬上會違反與銀行簽訂的保證條款,他還談到了士氣低落的問題。在3月的董事會上,其他董事變得焦躁不安,否決了阿梅裏奧提出的廣告預算。


  另外,媒體也不再支持阿梅裏奧。《商業周刊》的封麵標題以問句開場:“蘋果一盤散沙?”《紅鯡魚》雜誌刊登了一篇編者按,大標題是“吉爾·阿梅裏奧,請辭職”。而《連線》雜誌的封麵上,蘋果的標識變成了一顆神聖之心,戴著荊冠,被釘在十字架上,標題是“祈禱”。《波士頓環球報》(Boston Globe)的邁克·巴尼克爾(Mike Barnicle)抱怨蘋果多年來經營不善,寫道:“那些笨蛋怎麽還在拿薪水?他們手裏有著舉世無雙的讓人親近的電腦,卻把它變成了1997年波士頓紅襪隊替補隊員的技術水準。”5月底,阿梅裏奧接受《華爾街日報》記者吉米·卡爾頓的采訪,對方問他能否扭轉外界認為蘋果已陷入“死亡螺旋”的看法。阿梅裏奧直視著卡爾頓的眼睛說:“我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喬布斯和阿梅裏奧在2月份簽訂最終協議後,興高采烈蹦蹦跳跳地宣布,“你跟我要出去喝瓶好酒慶祝一下!”阿梅裏奧提議從他的酒窖拿酒,帶上夫人們一起慶祝。直到6月份他們才敲定這個時間,盡管氣氛日益緊張,他們還是過得很愉快。食物和酒恰如共進晚餐的人一樣不搭:阿梅裏奧帶了一瓶1964年的白馬莊(Cheval Blanc)和一瓶蒙哈榭(Montrachet),每瓶價值均在300美元左右,而喬布斯選擇了雷德伍德的一家素食餐廳,餐費總共72美元。阿梅裏奧的妻子後來評價說:“他真是有魅力,他夫人也是。”


  喬布斯可以隨意地吸引別人,讓人傾倒,而且他喜歡這樣做。像阿梅裏奧和斯卡利這樣的人都願意相信,既然喬布斯在向他們施展魅力,就意味著他喜歡和尊重他們。這會給人一種印象:有時對那些渴望奉承的人,他會給予不真誠的奉承。喬布斯可以輕易吸引他討厭的人,而他傷害起他喜歡的人來也同樣是駕輕就熟。阿梅裏奧沒有看到這一點,因為他和斯卡利一樣渴望得到喬布斯的認可。的確,他連描述自己如何渴望與喬布斯搞好關係的用詞都幾乎跟斯卡利一樣。“當我為一個問題困擾時,我會跟他一起討論,”阿梅裏奧回憶說,“十有八九我們是能夠達成一致意見的。”他情願相信喬布斯真的尊重他。“我敬佩喬布斯解決問題的方式,而且感覺到我們正在建立一種相互信任的關係。”


  就在他們共進晚餐後不久,阿梅裏奧的夢想就破滅了。他們談判期間,阿梅裏奧曾堅持喬布斯要持有他得到的蘋果股票至少6個月,越長越好。這6個月的時限在6月份到期。當一筆150萬股的大宗交易發生時,阿梅裏奧給喬布斯打了電話。“我要告訴人們那些出手的股票不是你的。”他說,“記住,你我之間有個共識,你要出手之前會先通知我們。”


  “沒錯。”喬布斯回答。阿梅裏奧把這個答複理解為喬布斯沒有賣出他的股票,於是發表了一個聲明予以否認。可是直到證券交易委員會公布申報文件時,才發現喬布斯確實賣掉了他的股票。“該死,史蒂夫,我直接問過你,你說不是你。”喬布斯告訴阿梅裏奧說,他賣股票是因為“一時對蘋果該往何處去感到沮喪”,而他不想承認是因為他“有點兒尷尬”。多年以後當我問起他時,他隻是說:“我不覺得我需要通知吉爾。”


  為什麽喬布斯要在他是否賣了股票的問題上誤導阿梅裏奧呢?一個很簡單的原因:喬布斯有時候會回避事實。哈特穆特·索南費爾德(Helmut Sonnenfeld)曾經這樣描述亨利·基辛格:“他撒謊不是因為那符合他的利益,而是出於天性。”喬布斯生性就喜歡誤導人,或者有時候故作神秘,隻要他覺得有理由。而另一方麵,他有時也會誠實得近乎殘忍,講出那些我們大多會粉飾或隱瞞的事實。撒謊和實話實說都隻是他那尼采式的人生態度的兩個側麵。一般規律對他不適用。


  阿梅裏奧出局

  喬布斯拒絕澄清拉裏·埃利森的收購說法,又秘密地賣掉了他的股票。而且還不認賬。阿梅裏奧終於開始相信喬布斯是衝著他來的了。“我最終接受了這個事實,我太願意太渴望相信他是跟我站在一起的。”阿梅裏奧後來回憶說,“史蒂夫操縱我出局的計劃在一步步向前推進。”


  喬布斯確實是一有機會就說阿梅裏奧的壞話。他無法控製自己,而且他的批評還是實話。但是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讓整個董事會開始反對阿梅裏奧。弗雷德·安德森認為自己有責任將蘋果岌岌可危的狀況告知埃德·伍拉德和董事會。“是弗雷德告訴我現金短缺,員工在流失,還有更多的重要員工在考慮離開。”伍拉德說,“他講得很清楚,這艘船很快就要擱淺,甚至他自己都在考慮離開。”伍拉德看到阿梅裏奧在股東大會上的拙劣表現後,本來就已經在擔心,聽了弗雷德的話之後就更加憂心忡忡。


  伍拉德請高盛研究出售蘋果公司的可能性,但是這家投行說不太可能找到一家合適的戰略投資者,因為蘋果的市場份額已經降得太低了。在6月的一次董事會執行會議上,阿梅裏奧不在場時,伍拉德對當時的董事講述了他對形勢的判斷。“如果我們繼續讓吉爾擔任CEO,我想隻有10%的機會可以避免破產,”他說,“如果我們解雇他並說服史蒂夫接任,我們有60%的機會生存下去。如果我們解雇吉爾而史蒂夫又不來,就必須找一個新的CEO,那我們有40%的機會幸存。”董事會授權他去問喬布斯是否願意回來,無論結果如何,他們都要在7月4日國慶假期召開董事會緊急電話會議。


  伍拉德和妻子飛去倫敦,計劃在那兒觀看溫布爾登網球公開賽。白天他看看網球,晚上就在公園酒店他的套房裏給美國的相關人士打電話,因為那正是美國的白天時間。到他離開時,他的電話費賬單高達2 000美元。


  他首先給喬布斯打了電話,告訴他董事會將解雇阿梅裏奧,並希望喬布斯回來擔任CEO。喬布斯雖然一直百般嘲弄阿梅裏奧,並在蘋果的發展方向這個問題上努力推行自己的想法,但是當這個職位突然擺在眼前時,他卻變得扭捏起來。“我會幫忙的。”他回答說。


  “作為CEO?”伍拉德問。


  喬布斯說不是。伍拉德力勸他至少擔任執行CEO。喬布斯又拒絕了。“我會當顧問。”他說,“不拿工資。”他還同意成為董事會成員——這是他曾經渴望的——但是婉拒了做董事長的要求。“現在我隻能付出這麽多。”他說。謠言流傳開以後,他通過郵件給皮克斯員工發了一份備忘錄,安慰他們說他沒有拋棄他們。“三周前我接到蘋果董事會的電話,讓我回蘋果去做CEO。”他寫道,“我拒絕了。然後他們又讓我做董事長,我也拒絕了。所以別擔心——那些瘋狂的謠言隻是謠言。我沒有離開皮克斯的計劃,你們甩不掉我。”


  為什麽喬布斯不抓住這個機會?為什麽他會不想接受這個他似乎已渴望了20年的崗位?當我問他這些問題時,他說:


  我們剛剛把皮克斯做上市,我很高興在那兒做CEO。我從未聽說過有人同時做兩家上市公司的CEO,即使是臨時的,我甚至不確定那是否合法。我不知道我該怎麽做,或我想怎麽做。我很喜歡有更多時間跟家人在一起,我左右為難。我知道蘋果的情況一團糟,所以我想:我願意放棄現在這麽好的生活方式嗎?皮克斯的股東們會怎麽想?我跟一些我尊重的人進行討論,最後在一個周六的早晨給安迪·格魯夫打電話——實在太早了。我給他列舉好處和壞處,說到一半他打斷我說:“史蒂夫,我才不在乎蘋果會怎麽樣。”我愣住了。就是在那個時刻,我認識到我是在乎蘋果的——我創建了它,它的存在對世界是件好事。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決定暫時回去幫他們招聘CEO。


  實際上,皮克斯的員工們很高興喬布斯可以少一點兒時間在公司。他們私下(有時甚至公開)表示,他們很興奮現在蘋果要占用喬布斯的時間了。埃德·卡特穆爾曾是個不錯的CEO,他很容易就可以重操舊業,正式或非正式地接管公司。至於享受跟家人在一起的時光,喬布斯是注定永遠不可能獲得“年度最佳父親”獎的,哪怕在他有大把空閑時間的時候。他在給予孩子關注方麵有所進步,尤其是對裏德,但是他主要的關注點還是他的工作。他對兩個小女兒經常表現冷淡,跟莉薩又再度疏遠,作為一個丈夫也常常是脾氣暴躁。


  那麽,他在接管蘋果這件事情上猶豫不決的真正原因是什麽?盡管他非常固執並且永遠有強烈的控製欲,但是當他對某件事感覺不確定時,他也會遲疑並有所保留。他苛求完美,並不太善於退而求其次或適應可行的方案。他不喜歡處理複雜的事物,也不想委曲求全,無論是產品、設計還是房子裝修,都是如此。在涉及個人承諾時也是這樣。如果他明確知道一個行動是正確的,沒人能阻止他。但如果他有懷疑,他有時就會退縮,傾向於不去想那些並非完全適合他的事情。就像當初阿梅裏奧問他想擔任什麽角色時那樣,喬布斯會一言不發,對那些讓他不舒服的狀況視而不見。


  這種處事態度的部分源起,是他傾向於認為所有事都是非黑即白的。一個人不是英雄就是蠢材,一個產品不是奇跡就是垃圾。但是他可能會對更加複雜、不清晰或差別不明顯的事情表現出困惑:結婚、買沙發,抑或是承諾經營一家公司。另外,他也不想做注定失敗的事情。“我想史蒂夫是想評估一下蘋果是否可以被挽救。”弗雷德·安德森說。


  伍拉德和董事會決定繼續向前推進,解雇阿梅裏奧,即使喬布斯還不確定作為“顧問”他將承擔多少職責。當伍拉德從倫敦打來電話時,阿梅裏奧正要跟妻兒以及孫子孫女們一起去野餐。“我們需要你退位。”伍拉德簡單地說。阿梅裏奧回答說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合適時間,但是伍拉德認為他必須要堅持。“我們將會宣布要把你換掉。”


  阿梅裏奧還想反抗。“記得嗎,埃德,我當初告訴董事會需要三年時間讓這家公司重新站起來。”他說,“現在我連一半還沒走到。”


  “董事會認為我們不想再繼續討論了。”伍拉德答道。阿梅裏奧問都有誰知道這個決定,伍拉德實話實說:董事會其他成員加上喬布斯。“史蒂夫是我們討論這件事的人之一。”伍拉德說,“他的觀點是你是個好人,但是你對計算機行業了解得不多。”


  “你們怎麽會在做這樣的決定時把史蒂夫扯進來?”阿梅裏奧生氣地說,“史蒂夫連董事會成員都不是,他到底為什麽會參與這樣的討論?”但是伍拉德沒有讓步。阿梅裏奧掛上電話,繼續跟家人去野餐,之後才告訴他妻子。


  喬布斯時常會有一種奇怪的表現,一會兒渾身是刺,一會兒又渴望交流。對此,他常常完全不在乎別人會怎麽想。他可以跟人絕交,再也不想跟他們講話,但是有時他也會有自我辯白的衝動。所以那天晚上,阿梅裏奧接到喬布斯的電話很驚訝。“吉爾,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今天跟埃德談了這件事,我真的感覺很糟糕,”他說,“我想讓你知道我跟局勢的這些變化完全沒有關係,那是董事會做出的決定,但是他們問了我的意見。”他告訴阿梅裏奧他尊重他是“我所見過的最正直的人”,然後又主動給出了一些建議。“休6個月的假,”喬布斯告訴他,“當年我被踢出蘋果時,立即開始了新的工作,後來很後悔。我真應該好好享受那段時間。”他說任何時候阿梅裏奧如果需要建議,都可以來找他。


  阿梅裏奧非常驚訝,稀裏糊塗地表達了謝意,便掛掉了電話。阿梅裏奧跟妻子轉述了喬布斯的話。“很大程度上,我還是喜歡這個人,但是我不信任他。”他告訴她。


  “我以前完全被史蒂夫給騙了。”她說,“我真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不光你一個人這麽想。”他說。


  史蒂夫·沃茲尼亞克當時是公司的非正式顧問,知道喬布斯要回來他很興奮(他輕易地寬恕了他)。“這正是我們所需要的。”他說,“因為不管你對史蒂夫怎麽看,他就是知道如何重現魔力。”喬布斯戰勝了阿梅裏奧,他毫不奇怪。正如不久以後他對《連線》雜誌所說的:“吉爾·阿梅裏奧遇到史蒂夫·喬布斯,比賽就已經有了勝負了。”


  周一,蘋果的高級雇員被召集到禮堂。阿梅裏奧看起來很平靜,甚至很放鬆。“很遺憾地通知大家,我離開的時間到了。”他說。接下來,輪到接受了臨時CEO職務的弗雷德·安德森講話,他明確表示他會在喬布斯的指導下工作。這樣,自從整整12年前7月4日那個周末喪失大權後,喬布斯重新登上了蘋果的前台。


  事實很明顯,無論是否願意公開承認(或甚至向他自己承認),喬布斯都即將控製大局,而不僅僅是當個“顧問”。那天他一登上舞台——穿著短褲、運動鞋和他標誌性的黑色高領衫——就開始努力讓他熱愛的這家公司重現活力。“好了,告訴我這個地方出了什麽問題。”他說。下麵有人竊竊私語,喬布斯打斷了他們。“是產品出了問題!”他回答,“那麽產品出了什麽問題?”下麵又有些人嚐試回答,喬布斯給出了正確答案。“產品糟透了!”他嚷道,“它們不再性感了!”


  伍拉德成功地說服喬布斯同意,他擔任的這個“顧問”將是個很活躍的角色。喬布斯批準了一個聲明,說他已經“同意在蘋果深度工作90天,幫助他們,直到他們找到新的CEO”。而伍拉德在這個聲明裏用了個巧妙的說法,喬布斯回來“做一個統領團隊的顧問”。


  喬布斯搬進了行政樓層董事會會議室旁邊的一間小辦公室,明顯地避開阿梅裏奧在角落裏的大辦公室。他參與到公司業務的所有方麵:產品設計、業務整合、供應商談判,以及廣告代理商評估。他還認為必須止住蘋果高層員工的流失,所以他決定,要給他們的股票期權重新定價。蘋果股票已經跌了太多,期權已經變得毫無意義。喬布斯想降低行權價格,這樣期權就又有價值了。當時這在法律上行得通,但是不被認為是良好的公司行為。在回到蘋果的第一個周四,喬布斯召集了董事會電話會議,提出了這個問題。董事們猶豫不決。他們要求用點時間做一下法律和財務研究,看看這個變化意味著什麽。“這事必須要盡快做。”喬布斯告訴他們,“我們的人才正在流失。”


  即使是他的支持者、時任薪酬委員會主席的埃德·伍拉德也表示反對。“在杜邦公司我們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他說。


  “你們是讓我來解決問題的,而人才是問題的關鍵。”喬布斯爭論道。當董事會建議進行一項可能會耗時兩個月的調研時,喬布斯爆發了。“你們瘋了嗎!”他問。他默默地停頓了很久,然後繼續說:“諸位,如果你們不願這樣做,我下周一就不回來上班了。因為我將麵臨成千上萬個比這困難得多的決定要做,如果你們在這樣的決定上都不支持我,我注定會失敗。所以如果你們不批準,我就辭職,你們可以怪到我頭上,你們可以說,‘史蒂夫沒準備好做這份工作。’”


  第二天,經過與董事會磋商,伍拉德給喬布斯打電話。“我們準備批準這項計劃,”他說,“但是一些董事會成員並不喜歡它。我們感覺好像你在拿槍頂著我們的腦袋。”最高層員工的期權被重新定價為13.25美元(喬布斯一份期權也沒有),這是阿梅裏奧被解雇當天的股票價格。


  本應宣告勝利並感謝董事會,喬布斯卻繼續不滿於必須向一個自己並不敬佩的董事會匯報。“停車吧,這樣下去不行。”他告訴伍拉德,“這家公司岌岌可危,我沒時間哄董事會開心,所以我需要你們全都辭職。要不然我就辭職,下周一不回來上班了。”隻有一個人可以留下,他說,那就是伍拉德。


  董事會大部分成員都大吃一驚。喬布斯還沒承諾回來全職工作或是承擔比“顧問”更多的角色,居然就覺得自己有權逼迫他們離開。然而,殘酷的現實是,他的確有這個權力。他們無法忍受喬布斯憤然離開,況且,繼續做蘋果董事會成員的前景當時對他們來說也不是那麽誘人。“在他們經曆了那一切後,大多數人都很高興終於得以解脫。”伍拉德回憶說。


  董事會又一次默許了。他們隻提了一個要求:可否除了伍拉德之外再多留一位董事?那樣看起來好一些。喬布斯同意了。“那是個糟糕的董事會,是個可怕的董事會。”他後來說,“我同意留下埃德·伍拉德和一個叫張鎮中(Gareth Chang)的家夥,那家夥沒什麽作為。他不算太差,就是個普通人。但是伍拉德是我見過的最棒的董事會成員。他是個傑出的人,是我遇到過的最可信賴的、最明智的人之一。”


  在被要求辭職的人中,還有邁克·馬庫拉。1976年,作為一個年輕的風險投資家,他造訪了喬布斯的車庫,愛上了工作台上那台新生的計算機,提供了25萬美元的貸款,成為第三個合夥人以及新公司三分之一股權的所有者。在之後的20年間,他一直是董事會成員,迎來送往了很多位CEO。他曾經是喬布斯的支持者,但是也跟他暴發過衝突,最顯著的一次就是1985年的緊要關頭,他站在了斯卡利一邊。現在喬布斯回歸,他知道,自己離開的時間到了。


  喬布斯可以很尖刻冷漠,尤其是對惹怒他的人,但他對那些早年跟他並肩作戰的人也會很有感情。沃茲尼亞克當然就屬於這一類,雖然他們後來各奔東西;還有安迪·赫茨菲爾德和Mac團隊的其他一些人。最終,邁克·馬庫拉也被歸到了這一類。“我曾深感遭到背叛,但是他就像我的父親,我一直都很在乎他。”喬布斯後來回憶說。因此,當要讓馬庫拉從蘋果董事會辭職時,喬布斯一個人開車去他在伍德賽德山間城堡一樣的豪宅,親自向他說明。如往常一樣,他建議出去散步。他們帶著野餐桌踱步到一片紅杉林。“他告訴我他想要一個新的董事會,因為他想從頭開始,”馬庫拉說,“他擔心我會難以接受,我沒有,他才鬆了口氣。”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探討了蘋果未來的發展重點。喬布斯雄心勃勃地想建立一家可以長盛不衰的公司,他問馬庫拉如何實現。馬庫拉回答說,長盛不衰的公司都知道如何重塑自我。惠普就是在不斷這樣做:它以生產小儀器起家,後來成為生產計算器的公司,再後來成為生產計算機的公司。“蘋果在個人電腦領域被微軟擠出了局。”馬庫拉說,“你必須重塑公司,做點兒其他東西,比如其他消費品或電子設備。你必須化蛹成蝶,完成徹底的蛻變。”喬布斯沒多說什麽,但是他同意這一觀點。


  原董事會在7月底開會,批準換屆。紳士風範的伍拉德看到喬布斯穿著牛仔褲運動鞋來參加會議,不禁略為吃驚,而且他擔心喬布斯會責怪原董事會成員把事情搞砸了。但是喬布斯隻愉快地說了聲“嗨,大家好”,他們就開始投票接受辭職,把喬布斯選入董事會,還授權伍拉德和喬布斯尋找新的董事會成員。


  不出所料,喬布斯的第一個人選是拉裏·埃利森。埃利森說他願意加入,但他討厭參加會議。喬布斯說他隻要來參加一半的會議就行。(過了一陣子,埃利森就隻參加三分之一的會議了。喬布斯找來一張埃利森被《商業周刊》登在封麵的照片,放大到真人大小,貼在一塊硬紙板上,放在他的椅子上。)

  喬布斯還找來了比爾·坎貝爾。他曾經在20世紀80年代初負責蘋果的市場部,然後卷入了斯卡利和喬布斯的鬥爭,最後站在了斯卡利一邊,但是後來他變得特別討厭斯卡利,因而喬布斯原諒了他。他現在是Intuit公司的CEO,也是經常跟喬布斯一起散步的朋友。“我們坐在他家後院,”坎貝爾回憶說,他就住在離喬布斯在帕洛奧圖的家5個街區遠的地方,“他說他要回蘋果了,希望我加入董事會。我說,‘天啊,我當然願意。’”坎貝爾曾在哥倫比亞做過橄欖球教練,據喬布斯說,他的偉大天才就是“可以讓二流球員發揮出一流水平”。喬布斯告訴他,在蘋果,他可以跟一流球員一起工作。


  伍拉德幫忙請來了傑裏·約克(Jerry York),約克曾經先後在克萊斯勒公司和IBM擔任首席財務官。其他人選喬布斯考慮後都否決掉了,其中包括梅格·惠特曼(Meg Whitman),當時是孩之寶公司(Hasbro)的兒樂寶事業部(Playskool)總經理,還曾經擔任迪士尼的戰略規劃師(1998年,她成為eBay的CEO,後來競選加州州長,但並未成功)。他們出去共進午餐,喬布斯又施展了他慣用的閱人即時二分法——不是天才就是笨蛋;惠特曼最後沒有被他歸到天才那一類。“我覺得她就像根電線杆子一樣木。”他後來說,當然這並不準確。


  這些年來,喬布斯請到很多優秀的領導者加入蘋果董事會,包括美國前副總統阿爾·戈爾(Al Gore)、穀歌的埃裏克·施密特(Eric Schmidt)、基因泰克(Genentech)的亞瑟·萊文森(Art Levinson)、GAP和J. Crew公司的米奇·德雷克斯勒,以及雅芳(Avon)的鍾彬嫻(Andrea Jung)。他一直確保他們是忠誠的,即使是對錯誤的忠誠。雖然他們都身居要職,但是有時他們似乎對喬布斯滿心敬畏,而且很渴望取悅他。


  他一度邀請前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主席亞瑟·萊維特(Arthur Levitt)加入蘋果董事會。萊維特很激動,他在1984年就買了他的第一台Mac電腦,沉迷於蘋果電腦並以此為榮。他興奮地造訪庫比蒂諾,跟喬布斯討論他的角色。可是之後喬布斯看到了一篇萊維特關於公司治理的演講,其中的觀點是董事會應該承擔強勢而獨立的角色,喬布斯因此給他打電話收回了邀請。“亞瑟,我想你在我們董事會裏不會快樂,我想我們最好不要邀請你了。”萊維特說喬布斯當時這樣告訴他,“坦率地講,我認為你提出的那些觀點,雖然對有些公司合適,但確實不適合蘋果的文化。”萊維特後來寫道:“我很受打擊……很顯然,蘋果的董事會不是為了獨立於CEO行事而設計的。”


  波士頓Macworld大會,1997年8月


  員工們收到了宣布蘋果股票期權重新定價的備忘錄,上麵是這樣簽署的——“史蒂夫和管理層”。很快,眾人皆知他在主持公司所有的產品評估會議。再加上其他一些喬布斯在深度參與蘋果業務的跡象,7月份蘋果的股票價格就被從13美元推升到20美元。1997年8月,蘋果的忠實擁護者聚集在波士頓的Macworld大會,現場極其火暴。超過5 000人早來了好幾個小時,湧進公園廣場酒店的城堡會議廳,等待喬布斯的主題演講。他們要親眼見證他們的英雄歸來——也要看看他是否真的準備好再次成為他們的引路人。


  當喬布斯1984年的照片出現在頭頂的大屏幕上時,觀眾爆發出熱烈的歡呼。“史蒂夫!史蒂夫!史蒂夫!”甚至是主持人還在介紹他的時候,人們就開始呼喊。當他最終跨上舞台——穿著黑色背心、無領白襯衫、牛仔褲,帶著頑皮的微笑——現場的尖叫聲和閃光燈組成的場景堪比任何搖滾明星的出場。他首先提醒了觀眾他的正式職務。“我是史蒂夫·喬布斯,皮克斯的主席和CEO。”他這樣自我介紹,大屏幕上還播放了一頁幻燈片予以展示說明。現場稍微安靜了下來。然後他解釋了自己在蘋果的角色。“我和其他很多人一樣,在一起努力幫助蘋果更新健康起來。”


  但當喬布斯在舞台上走來走去,用手中的遙控器播放著頭頂屏幕上的幻燈片時,顯而易見他現在掌管著蘋果的大權——而且很可能會一直如此。他的演講細致入微,不用講稿,並解釋了為什麽蘋果的銷售額在過去的兩年間下滑了30%。“蘋果有很多出色的人才,但是他們在做錯誤的事情,因為計劃本身就錯了。”他說,“我發現很多人迫不及待地想去支持一個好的發展戰略,但這樣的戰略沒有出現。”觀眾又爆發出尖叫、口哨和歡呼聲。


  在他演講的過程中,他的熱情越來越強烈地奔湧而出,當說到蘋果應該怎麽做時,他開始說“我們”和“我”——而不是“他們”。“我認為你們要買蘋果電腦時要用獨特的思維方式。”他說,“買蘋果電腦的人就是有與眾不同的思維方式。他們代表了這個世界的創新精神,他們要去改變世界。我們為這種人製造工具。”當他強調那個句子中的“我們”時,雙手環成杯形,手指點著自己的胸脯。然後,在結束語中,當他談到蘋果的未來時也一直在強調“我們”這個詞。“我們也要用不同的思維方式,為那些從開始就購買我們產品的人服務。因為很多人認為他們是瘋子,但是在那種瘋狂中我們看到了天才。”全場掌聲雷動,人們都站起來,滿懷敬畏地互相看著,有人還在擦拭臉上的淚水。喬布斯清楚地表明,他和蘋果的“我們”是一體的。


  微軟合約

  1997年8月喬布斯在Macworld大會上演講的高潮部分,是一個出人意料的公告,並同時登上了《時代》和《新聞周刊》的封麵。在演講即將結束時,他停頓了一下,喝了口水,用平緩些的語氣說:“蘋果生存在一個生態係統裏。它需要其他夥伴的幫助。在這個行業裏,破壞性的關係對誰都沒有好處。”為了渲染效果,他又停頓了一下,然後解釋道:“我要宣布我們今天新的合作夥伴之一,是一個意義重大的合作夥伴,它就是微軟。”微軟和蘋果的標識同時出現在屏幕上,觀眾們頓時驚呆了。


  蘋果和微軟已經在各種版權和專利問題上爭鬥了10年,最令人矚目的就是微軟是否剽竊了蘋果圖形用戶界麵的外觀和感覺。1985年喬布斯剛被蘋果解職,約翰·斯卡利就簽訂了一個投降條約:微軟可以在Windows 1.0上使用蘋果的圖形用戶界麵,作為回報,微軟保證兩年內Excel隻用於Mac。1988年,微軟推出Windows 2.0之後,蘋果提起訴訟。斯卡利聲稱1985年的合約不適用於Windows 2.0,而且後來微軟對Windows所做的改進(例如抄襲比爾·阿特金森發明的窗口“截取”算法)更是赤裸裸的侵權。到1997年,蘋果已經輸掉了那場官司及若幹上訴,但是舊訴訟的餘波和新訴訟的威脅一直存在。另外,克林頓總統的司法部也正準備對微軟發起大規模的反壟斷訴訟。喬布斯把首席檢察官喬爾·克萊因(Joel Klein)請到帕洛奧圖。喝咖啡的時候,喬布斯告訴他,不要急著從微軟收取巨額罰款,隻要讓他們陷在官司裏就行。那樣就會給蘋果一個機會繞過微軟“迂回進攻”,開始提供有競爭力的產品,喬布斯解釋說。


  在阿梅裏奧時期,微軟跟蘋果已經全麵攤牌。微軟拒絕給未來的Mac操作係統開發Word和Excel,這可能會毀了蘋果。替比爾·蓋茨說句話,他並不隻是簡單的小心眼兒。可以理解,他會猶豫要不要投入地為未來的Mac操作係統做開發,因為似乎沒有人(包括處於變化中的蘋果領導層在內)知道那個新的操作係統會是什麽樣子。就在蘋果收購NeXT以後,阿梅裏奧和喬布斯一起飛去拜訪微軟,但是蓋茨當時難以判斷他們兩個誰做主。幾天以後他私下給喬布斯打電話。“嗨,這他媽是怎麽回事,我是要把我的應用軟件放在NeXT操作係統上嗎?”蓋茨回憶當時自己這樣問道。喬布斯說了些“吉爾是自以為是”的話,蓋茨回憶道,然後喬布斯暗示說局麵很快就會明朗起來。


  阿梅裏奧的革職讓領導權的問題得以部分解決,這時喬布斯首先打電話給蓋茨。喬布斯回憶說:

  我給比爾打電話說,我會扭轉這個局麵。比爾一直都對蘋果狠不起來。是我們讓他進入了應用軟件領域。微軟的第一批應用軟件就是為Mac開發的Excel和Word。所以我給他打電話說“幫個忙”。微軟當時在侵犯蘋果的專利。我說,如果我們繼續打官司,幾年以後我們可以贏得10億美元的專利罰金。這一點你知我知。但是如果那樣的話,蘋果反而撐不到那個時候。所以讓我們想想如何立即解決這個爭端。我所需要的就是微軟承諾繼續為Mac開發軟件,並且微軟要向蘋果投資,這樣微軟也能從蘋果的成功中獲益。


  當我向蓋茨複述喬布斯的話時,他確認內容非常準確。“我們有一群人願意做Mac的東西,而且我們喜歡Mac。”蓋茨回憶說。他已經跟阿梅裏奧談判了6個月,而提案越來越長、越來越複雜。“這時史蒂夫進來說,嗨,那個交易太複雜了。我想要一個簡單的。我想要個承諾,我想要筆投資。於是我們4個星期就搞定了。”


  蓋茨和他的首席財務官格雷格·馬菲(Greg Maffei)一起到帕洛奧圖去設計合作框架,之後的下一個周日馬菲自己來處理細節。當他來到喬布斯家時,喬布斯從冰箱裏拿了兩瓶水,然後帶馬菲出去在帕洛奧圖周圍散步。他們都穿著短褲,喬布斯還光著腳。當他們在一座浸禮會教堂前坐下時,喬布斯直入主題。“我們隻關心兩件事。”他說,“一個為Mac開發軟件的承諾和一筆投資。”


  雖然談判進展很快,但是直到喬布斯在波士頓的Macworld大會做演講前幾個小時,合同的最終細節才得以確定。他在公園廣場酒店城堡會議廳彩排時,手機響了。“嗨,比爾。”他說,他的聲音在古老的禮堂回響。然後他走到一個角落裏,小聲說話以防別人聽見。這通電話打了一個小時。最後,剩下的幾個問題都解決了。“比爾,感謝你對這家公司的支持。”穿著短褲的喬布斯蹲在那兒說,“我想世界因為有它會變得更好。”


  在Macworld大會的主題演講中,喬布斯介紹了跟微軟合作的細節。一開始,那些忠實的蘋果擁護者還發出歎息和噓聲。尤其讓他們傷心的是喬布斯宣布,作為和平條約的一部分,“蘋果決定把IE作為Mac的默認瀏覽器”。全場噓聲一片。喬布斯迅速補充道:“由於我們提倡選擇自由,我們也會提供其他瀏覽器,用戶當然可以隨心所欲地更改默認設置。”台下爆發出一些笑聲和零星的掌聲。觀眾的反應開始轉變,特別是當他宣布微軟將向蘋果投資1.5億美元,換取無投票權的股份。


  然而現場舒暢的氣氛一下子被打亂了,因為喬布斯犯了一個錯誤,一個在他的舞台生涯中很少出現的視覺效果和公共關係方麵的失誤。“今天我恰巧有位衛星連線的特殊客人——”他說,然後突然間,比爾·蓋茨的臉出現在巨幅屏幕上,赫然聳現在喬布斯和整個禮堂麵前。蓋茨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抑或是傻笑。觀眾全都驚得目瞪口呆,緊接著噓聲和倒彩聲響成一片。那個場景真是“1984老大哥”廣告的殘酷再現,你甚至會預計(或希望)一個女運動員會突然從過道跑出來,扔出錘子正中目標,讓那畫麵消失掉。


  但那的確不是廣告,對現場的嘲諷毫不知情的蓋茨在位於西雅圖的微軟總部開始連線講話。“在我的職業生涯中做過的最令人興奮的一些工作,就是跟史蒂夫在Mac上的合作。”他緩慢而莊重地說,聲音尖細而單調。當他接下去開始兜售為Mac開發的新版微軟Office軟件時,觀眾安靜下來,之後似乎開始慢慢地接受了這個新的世界秩序。當蓋茨說到新的Mac版Word和Excel“在很多方麵會比我們給Windows平台開發的版本更先進”時,甚至還得到了一些掌聲。


  喬布斯意識到蓋茨的臉籠罩在他和觀眾們的頭頂是個錯誤。“我本想讓他來波士頓。”喬布斯後來說,“那是我有史以來最糟糕、最愚蠢的舞台設計。說它糟糕,是因為那讓我看起來很渺小,讓蘋果看起來很渺小,而似乎一切都掌握在比爾的手中。”當蓋茨看到此次活動的錄像時,同樣也覺得很尷尬。“我並不知道我的臉在屏幕上會顯得那麽誇張。”他說。


  喬布斯試圖用一段即興演講來安撫觀眾。“如果我們想進步並看到蘋果好起來,我們必須放棄一些東西。”他對觀眾說,“我們必須放棄這種如果微軟贏蘋果就必須輸的觀念……我想,如果我們想在Mac上使用微軟Of?ce,我們最好還是對開發它的公司表達一點兒謝意。”


  微軟的公告加上喬布斯的激情回歸,給蘋果打了一針強心劑。當天的交易日結束時,蘋果股價飆升6.56美元——漲幅33%——收盤於26.31美元,是阿梅裏奧辭職當天股價的兩倍。這一天的暴漲讓蘋果的市值增加了8.3億美元。公司從死亡邊緣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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