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通透
秦子規怏怏不樂的抬起頭看見顧寧煙那一張洋溢著青春活力的小臉湊得自己很近很近，卻難得的沒有生出幾分平日裏慣常會有的興奮和戲謔。
“你出來了？今日發揮如何？”
秦子規強打起幾分精神，想要不要讓自己的沮喪被顧寧煙感覺到。
顧寧煙心思敏銳縝密，如何不會發現秦子規見到自己的瞬間並沒有平時的快活，但是她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很是順手的撣去自己肩頭上的雪花，麵上的神色也一瞬間變得淡淡的。
“嗯，我自己覺得還不錯。”
秦子規因為一心掛在了之前那個小娘子身上，所以沒有發覺顧寧煙這一瞬間的情緒波動，畢竟無論如何那個小娘子都可以算作是他有生以來第一個心動的對象啊……
他比誰都要清楚，如果顧寧煙說沒什麽問題，那麽就是十拿九穩了，如果顧寧煙故意避而不談，或者鄭重其事的告訴別人自己可能性不大，那麽才是真的有問題。
比方說之前那次在荔城的考核，所有的消息都是旁人在瞎猜，可是顧寧煙一字未說。
秦子規有些心事，但是還是打心眼裏替顧寧煙高興。
所以他盡力讓自己麵上的表情變得輕鬆活泛一些，然後重重的一掌拍在顧寧煙的肩膀上。
“那真是太好了，咱們看來還真能夠在皇城書院繼續做同窗了。”
“今日哥哥做東，請你在白華樓好好地用一餐，你來京城這麽久還沒怎麽在這京城看看呢。”
“現在你的主要大事已經完成了，哥哥我作為東道主可得帶著你好好玩玩！”
顧寧煙斜睨了一眼秦子規，然後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不必。”
秦子規還沒說完的話一下子憋在了嗓子眼裏，上不去下不來，頓時覺得心裏更堵了。
顧寧煙也不是故意想要讓秦子規不開心，所以看著秦子規麵上有些尷尬的神色，還是及時的補上了一句。
“姑母還在客棧裏麵生病，做侄子的怎麽能夠在外麵隻顧著自己享樂呢？秦兄你的心意寧煙已經領了，還是下次再約吧。”
秦子規聽顧寧煙的解釋也是合情合理，便又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腦殼。
“看我這個豬腦子，居然忘記了你姑母還在發熱。”
“別擔心，我可是答應了姑母一定會完好無損的帶著你出來然後帶著你回去的，現在護送顧小爺回客棧的重任我秦小爺可是當仁不讓了！”
說完他大手一揮，身後的小廝連忙牽上來兩匹駿馬。
顧寧煙也不推辭，很是瀟灑俊逸的一拱手，然後便很不客氣的翻身上馬。
如果有人看見這一幕一定要感慨一聲“翩翩少年郎啊”。
顧寧煙歸心似箭，一回到客棧就急急的奔進了霍氏的房間。
霍氏在大夫來看過之後已經感覺自己好多了，所以現在正窩在床榻上發著呆，想著自己現在還不知道正在做什麽的寶貝兒子，和大概快要考完了的顧寧煙。
她雖說一直催促秦子規趕緊去幫助顧寧煙，送她去考場，借口是自己會對不起顧寧煙的前途，但是她自個兒心理比誰都清楚，她想的更多的是顧寧煙為自己做到這個地步，她已經覺得太多了，太滿了，自己有些心虛了。
顧寧煙原本被江慎行一意孤行的帶進江家她隻覺得自己怎麽看怎麽不滿意，看到顧寧煙就覺得江慎行的大好前程被顧寧煙這個傻女蒙上了一層陰影，所以滔天怒火滾滾衝著顧寧煙而來。
即便後來顧寧煙被江慎行帶到了書院裏麵，她也隻覺得顧寧煙最主要的任務還是要學會如何照顧和伺候江慎行，而非讀書。
可是顧寧煙就是有一股子拚勁，比起她年輕時候更強大的心理素質，以及對於江慎行的一片赤誠之心，終於讓她一點一點的卸下了所有的心防，將顧寧煙視作一個真真正正的人來看待，而非需要他們江家，江慎行特殊對待和憐憫的對象。
霍氏的心很是複雜，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再堅守著從前對於顧寧煙的那些偏見，讓自己心思更加開闊一點，更信任江慎行的判斷和選擇一點，但是這個過程不是如此短暫的時間裏麵就可以重鑄的啊，直到這次顧寧煙真真切切的將自己的前程和自己這個婆婆放在同一個選擇題裏麵。
霍氏忍不住心生感慨：自己一個活了三十載的婦人竟然還比不上顧寧煙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活的通透，自己真的是因為生活環境的巨變所以變得狹隘和自私偏執了麽？
從前在她還是姑娘的時候，家中主母不止一次的教導自己，如何做一個周正而不是偏頗，強勢而不失溫婉的當家主母，她總覺得那些話還得分個情景，比方說當江家落寞的時候，自己還如何能夠置身事外當自己的當家主母？
可是她現在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似乎真的理解錯了當初母親對於自己的尊尊教誨了。
霍氏心中思緒正是繁雜的時候，顧寧煙小心翼翼的推開了房門，然後立刻又小心的掩上了，盡量不讓樓道裏的風吹進霍氏的房內。
她輕快地走到霍氏的麵前，然後很是順手的提起桌上的茶壺，被自己和霍氏各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
“母親。”
顧寧煙將手中端著的茶杯恭恭敬敬的遞給霍氏。
她已經習慣了霍氏無時無地會無視自己的存在，所以對於霍氏此刻完全沒有理會自己的進門這件事也不覺得有什麽芥蒂。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霍氏居然有些尷尬的從自己的思緒裏麵醒了過來，然後很是複雜的看了自己一眼，匆促的伸出手接過自己手中的茶杯。
顧寧煙輕咳了一聲：“這茶有些涼了，母親如果想喝的話，寧煙再去給母親叫一壺熱茶吧？”
霍氏怔怔的看了一眼顧寧煙，沒有反駁也沒有迎合。
看了半晌，就在顧寧煙覺得自己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在心中犯嘀咕“霍氏今日又是怎麽了”的時候，終於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