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來的野雉又堅決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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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來的野雉又堅決不要了
縣上和市上常有人來檢查工作,鎮政府當然要招呼了吃飯,先都在鎮街的那些飯館裏,群眾就議論是鎮政府的人在大吃海喝,白仁寶的小舅子於是在鬆雲寺下的公路邊開了新飯店,飯店裏設了大包間,不僅能炒各種葷素,還有野味,專門針對鎮政府的招待消費。
這一天,帶燈在鎮街上碰上了兩岔河村的楊二貓。楊二貓扁擔上挑了十多隻野雉,走得黑水汗流,說:主任,這是給白主任的小舅子那兒送的,你不要這。帶燈說:野味我咋不要?要哩!楊二貓說:明天我給你弄用槍打的,這是藥死的。帶燈說:你就哄我吧!用槍打,你哪兒有槍?又違法呀?楊二貓說:派出所給弄的獵槍麽!犯啥法?!帶燈讓楊二貓給自己弄野雉,其實也隻是見了麵撂撂話,誰知過了兩天,楊二貓竟然提了五隻野雉直接來到綜治辦。帶燈和竹子都在馬副鎮長的辦公室說事,楊二貓把野雉就一隻一隻掛在綜治辦門口。翟幹事、吳幹事還有經發辦的主任都要買野雉,因為野雉在縣城一隻能賣到十二元,楊二貓隻賣五元。但楊二貓說:我誰也不賣,隻賣給帶燈主任!帶燈聽到院子裏的話,讓竹子先去招呼楊二貓,竹子就出去了。馬副鎮長說:帶燈你混得比我好麽,還有人給你弄野味?帶燈說:是我特意讓他弄的。馬副鎮長說:你讓他弄,他就給你弄了?帶燈說:我在群眾麵前說話,私事從不食言的,他們都喜歡給我辦事。馬副鎮長說:私事不食言,公事就胡對付啦?帶燈說:咱哪一件公事不是胡對付的?綜治辦整天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麽。馬副鎮長說:這話在我這兒說了沒事,別讓他人聽到!帶燈嘿嘿笑了一下,正要說什麽,侯幹事端了個鋁鍋進來,說:帶燈主任你也在?帶燈說:給領導做了什麽好吃的?侯幹事說:衛生院送來的藥,我在電爐子上給蒸了蒸。帶燈說:啥藥,用鍋來蒸?伸手把鍋揭了蓋,一股子腥味撲出來,裏邊是一堆虛騰騰的肉,一時還沒看清是什麽肉,侯幹事就把鍋蓋蓋了,端到了裏間臥屋去,說:領導,要趁熱吃哩!馬副鎮長就給帶燈說:吃藥哩,就不讓啦。去了臥屋,侯幹事也就出來,撇了撇嘴,悄聲說:難伺候哩。帶燈說:這你還不特長?!哪兒弄來的娃娃魚?侯幹事說:不是魚,是娃娃。帶燈嚇了一跳,說:娃娃?!想想剛才看到的肉的模樣,好像是個娃娃趴在鍋裏的。侯幹事說:這事領導不讓給誰說的,你也做過我的領導,我就隻給你一個人說,你得保密啊。馬副鎮長身子不好,有醫生說能吃幾個三個月左右引產下來的胎兒可以大補,衛生院就定期送過來一個。以前隻聽說胎包是大補,沒想到胎兒更是大補哩。臥屋雖然還閉著一道門,外間的辦公室裏已經彌漫了腥味。帶燈說:吃了幾個啦?侯幹事說:這是第三個。帶燈說:哦,你就這樣幫著吃人啊!侯幹事說:這咋能是吃人哩?!帶燈說:我說馬副鎮長近來怎麽眼睛發紅,看人凶凶的,敢情是吃的來?侯幹事說:可他臉色明顯不青黑了麽。就是腥得難吃,不能放佐料,他是每回吃著要嘔幾次,吃的時候不讓人看。馬副鎮長在臥屋裏吃著,似乎在說:你蒸過了麽,小牛牛都化了。他還沒有發嘔,帶燈卻胃裏翻騰,喉嚨裏咯兒咯兒地響。
竹子把楊二貓帶到綜治辦裏坐了,沏上茶,說:一定要漂亮的,帶燈主任吃蘿卜都講究吃長得好看的蘿卜!楊二貓說:這沒問題,山林裏就野雉漂亮!把掛在門口的野雉又取來放到辦公桌上。
帶燈從馬副鎮長辦公室回來,還一直捂著嘴,楊二貓提了每一隻野雉讓帶燈看野雉的頭,看野雉的眼,再撲扇那細細的身子和長翎,長翎閃動著五顏六色,說:山林裏除了狐狸,就數野雉靈光啦,它吃花果,喝的是露水,到草地上就跳舞。帶燈說:我咋知道這不是藥死的?楊二貓說:有槍眼麽,你看這毛裏的槍眼。給它們下藥倒容易,肉就不鮮了,拿槍打卻就難了,你剛一端了槍,它們就飛走了。我藏得嚴嚴的,但它們不知怎麽就知道了。有時放了槍,明明是從半空裏掉下來死在那裏了,可你去撿,它卻撲撲啦啦又飛了,它在欺騙我。你信不信,這五隻野雉我在山林裏忙活了兩天,頭一個晌午鞋都跑破了,沒打到一隻。帶燈站起來拿茶杯,她的茶杯裏還盛著早上的剩茶,去門口倒了剩茶,回轉身了,卻說:楊二貓。楊二貓說:在哩。帶燈說:這些野雉我不要了。帶燈突然這麽說,楊二貓就愣住了,連竹子也愣住了。楊二貓說:你說笑哩吧?帶燈說:我不要了。楊二貓說:我從鎮街上過來,一路上都有人攔住要買哩。帶燈說:我不要了。楊二貓就急起來,說:你是鎮幹部哩,你說話不算話?!帶燈還是堅決不要了,讓竹子送楊二貓拿上野雉這就離開,並且要求:不許再賣給鎮政府大院裏的任何人。
竹子送走了楊二貓,到底不明白帶燈是怎麽啦。帶燈沒有給竹子說馬副鎮長吃胎兒的事,隻說:我聽他那樣說著野雉,就後悔讓他去獵殺了。野雉是山間的生靈,咱也整天在山裏走村串寨的,靈魂應該是一樣的啊。竹子看著帶燈把話說完,竟然一聲不吭了。帶燈說:我是不是又小資了?竹子說:你說得我身上起了雞皮疙瘩!帶燈說:我以後是再不吃野雉了,啥野味都不吃啦。竹子說:你能忌口?帶燈說:你監督我。竹子說:那我也忌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