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黑眼和馬連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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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黑眼和馬連翹
從北坡塬剛回到鎮街東頭,碰著了馬連翹,馬連翹笑嘻嘻地給帶燈打招呼。數年前,馬連翹的兒子和人打架,打斷了對方腿,經過處理,白仁寶和帶燈強行去罰繳了一萬元,馬連翹從此記恨帶燈,見了麵待理不理的。突然笑嘻嘻地招呼帶燈,帶燈有些不習慣,以為這女人笑話她頭發淩亂了,沾了花瓣草屑了,或是鞋上沾了泥。她攏了攏頭發,跺了一下腳,說:沒事吧?
馬連翹說:我又不上訪,又不要你的低保,我能有啥事?
帶燈不高興了,臉就沉下來,說:哦,還是不讓你公公見婆婆?
馬連翹是妯娌倆,對公公婆婆都不孝順,兩家先還是一家管待一個老人,後因矛盾激化,互不往來,兩個老人也不得見麵。帶燈偏要哪壺不開揭哪壺,戳馬連翹的心窩子。
馬連翹說:不是我不讓公公見婆婆,是老二家不讓婆婆見公公。其實有啥見的!帶燈說:你婆婆可是來鎮政府哭過幾次了,說她有老漢卻守活寡。馬連翹說:她守活寡?八十多歲人了見著了還能幹那事?!帶燈說:這是你晚輩說的話?馬連翹說:這話咋啦?我當兒媳幾十年了,我不如你會說話?帶燈說:馬連翹,我可告訴你,你孝敬了你父母,不是別人的父母,但別人會敬重你。你苛刻了你父母,苛刻的又不是別人的父母,但別人就會輕視你!
馬連翹瓷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尷尬著,街對麵的肉鋪子裏,元黑眼把半扇豬肉往門前的木架上掛,說:翹,翹,一副心肺你要呀不要?馬連翹說:要哩。馬連翹趕緊鑽進肉鋪,提了一副心肺走了。
竹子呸地在地上唾了一口。帶燈看著竹子笑。竹子說:你聽說過那事沒有?帶燈說:聽過。竹子說:看來是真的。
鎮街上早有話說,說馬連翹為籌一萬元罰款,給元黑眼上美人計,在巷道裏對元黑眼說:喂,支書,你也該對群眾聯係聯係麽,幾時有空,到我家給你說句話。她是一回家就把衣服脫了,平躺在炕上。元黑眼來了敲門,她說:把門帶上,不讓貓溜進來。元黑眼一進去,庭堂裏沒人,說:人呢?她說:臥屋裏坐。到了臥屋,元黑眼就撲過去亂親亂揣。她用單子把身子一纏,說:你有個癭瓜瓜婆娘哩。元黑眼說:我給你錢。她說:多少?元黑眼說:一百。她說:尋你婆娘去!元黑眼說:一千。她說:你打發要飯的?元黑眼說:隻要你對我好,五千!她嘩地把單子揭了。事後,元黑眼給了五十張一百元,她說以後要來就帶貨,要硬貨,否則沒門。
元黑眼重新掛好了豬肉,回頭問帶燈到哪兒去了,帶燈說:上墳了,元黑眼你大方呀!元黑眼說:你娘家婆家都不在鎮街上什麽墳?帶燈說:鎮政府替元天亮上墳麽。元黑眼說:喲,官做大了,政府也就孝子賢孫了?!帶燈不理他,掉頭就走。元黑眼卻又說:書記是到省城去了?帶燈說:是去了,要簽合同哩。元黑眼說:為啥不叫上我?引進大工廠了靠我本家兄弟哩,有好事了卻沒他本家的人?!
正說著,一輛大貨車轟轟隆隆開過來,車上裝著什麽機械,副駕駛室裏坐著元斜眼。貨車一停,元黑眼跑過去,兄弟倆嘰咕了一陣,貨車順著街旁的一條斜道往河灘開去了。斜道上有一隻雞,躲不及,差點被碾,嘎嘎地飛起來,落一地雞毛。有人在喊:碾死雞呀,碾死雞呀?!元斜眼頭從駕駛室伸出來,啪地吐一口痰,罵道:碾死了給你賠,喊叫啥?!那人再沒吭聲。元黑眼又返回來,給帶燈說:我天亮兄弟給櫻鎮引進個大工廠,我和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也給櫻鎮辦個小工廠。帶燈說:咦,什麽小工廠?元黑眼說:沙廠呀!以前咱這兒淘沙都挖個坑兒用網子篩,現在這一套家夥就是洗沙機,連篩帶洗,一天頂以前七天的量!帶燈說:河堤下那推土機也是你們弄的?元黑眼說:租用的。帶燈說:大工廠還沒正式啟動哩,你就想壟斷河裏沙了?!辦沙廠那可是有法規手續的。元黑眼說:鎮長已答應給我們辦的。馬連翹把一副心肺提回家後,又站在肉鋪門口了,說:豬血呢,我給咱做頓毛血旺!元黑眼對帶燈說:毛血旺香哩,你們也留下吃吧。帶燈說:給你省下。元黑眼進了肉鋪,說:你咋沒個夠數,啥下水都要哩?
帶燈還立在那裏,馬連翹又對著她嘻嘻地笑。竹子低聲說:你元黑眼就是個下水!見帶燈還發愣,說:姐,姐!帶燈說:哎。竹子說:咱站在這裏讓那婆娘笑話呀?拉了帶燈走。帶燈說:鎮長怎麽就答應給他辦手續?手續還沒辦就動工呀?!竹子說:這人腦瓜子也太精明麽,真是櫻鎮保住了風水,元家就盡出人。帶燈說:出好人也出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