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礦區又運回了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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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礦區又運回了屍體
口裏有些寡,打發竹子到鎮街鹵鍋店去買幾隻豬蹄,帶燈就燒水在綜治辦門口洗頭。她的頭發好,洗起來就費事,得三大盆水,洗發膏揉搓一遍了,用清水再衝涮兩遍。院子裏站著三五個人,陸主任說:幫你挽一下後領?帶燈說:那後領起雞皮疙瘩哩。大家就嗬嗬笑。陸主任說:資源就這麽浪費著!總能聞聞香氣吧?帶燈一洗頭,滿院裏都是一股野菊味,帶燈卻端了水盆進了房間裏。
洗畢了頭,頭發晾幹還得一會兒,想著今天一定得和鎮長單獨談談,這兩天情緒不好,害怕事情談不攏傷了和氣。但今天什麽時候和鎮長談呢,又怎樣談呢?竹子就跑回來了,她沒有買豬蹄,空著手,氣喘籲籲。
竹子說她去買豬蹄,街上人都在議論大礦區又死了櫻鎮的人了,屍體是昨晚拉回鎮中街村馬家的,小夥的父母從櫟樹坪趕來分賠償費,鎮長調解了一夜還沒個著落。帶燈問是不是王三黃?竹子說是王三黃,卻奇怪帶燈怎麽一下子就問對了?
帶燈認識王三黃的時候,王三黃還小,她那時還幹著計生工作,去櫟樹坪村的路上遇見個中年人挑了兩筐蘿卜和包菜,說讓她去他家吃櫻桃,他是天不明挑著一擔櫻桃到鎮街走十五裏然後坐蹦蹦車到縣城賣完,除坐車吃飯後換兩半籮筐蘿卜包菜。帶燈跟他去了櫟樹坪村,那中年人的兒子就是王三黃,王三黃在山上放牛。帶燈也幫王三黃放牛,王三黃卻殷勤地保護她,不停地叫喊著注意腳下。王三黃說:放過三年牛給個縣官都不當。然後說你咋恁愛看天?帶燈沒回答他,瞧著他腳上一雙草鞋都爛了,掏給他了十元錢讓他爹再進縣城了買一雙布鞋穿。王三黃還說:那我要膠底的。過了幾年,帶燈在鎮街上碰見了王三黃,王三黃說他入贅到鎮中街村的馬家了,但他還不到年齡,領不來結婚證,求帶燈幫他。帶燈幫了他,他就結婚了。帶燈記得那是一個午後,陽光燦爛,王三黃和他爹特意到鎮政府,給帶燈了一包水果糖,說是喜糖,送了喜糖他明天就去大礦區打工走呀。
帶燈心裏難受,還要給竹子說王三黃的事,鎮長就進了大院,眼睛紅著,不停地眨,像雞屁眼。問起事情調解情況,鎮長說:小夥子還沒個娃娃哩就死了。賠了五萬元,他媳婦全拿了,三黃的父母說如果有個娃娃,他們一分都不要的,讓媳婦把娃娃拉扯大,可媳婦沒個娃娃,自己又沒了兒,這錢應該分給他們一半。但那媳婦就是不給,村長把我叫去,我說合了一夜又說合了一早晨,給三黃的父母一萬元。帶燈說:隻給了一萬元?這不公道麽!鎮長說:三黃父母隻是個哭,馬家卻能說會道,這一萬元還是我硬吃硬壓讓拿出來的。帶燈說:你肯定也覺得深山人老實才能抹過去就抹過去。鎮長說:到房間裏說,院子盡是人。帶燈說:我就要說,你是鎮長你這樣處理問題,別人議論起來,我臉上都發燒。鎮長說:王三黃父母不會上訪的。帶燈說:不上訪就虧人家?他父母不上訪,我也要讓他們上訪。鎮長說:你咋啦,這樣說話?帶燈說:我對你有意見!鎮長說:有意見好麽。帶燈說:你再這樣下去,櫻鎮就不想有好日子過了。鎮長生了氣,說:我咋啦,貪汙了,瀆職了?!帶燈也就說:是你讓王後生去看林防火啦?你知道王後生是上訪大戶,你不壓他製他還給他掙錢的好差事?!鎮長說:你的火氣原來在這兒呀!讓王後生去看林防火,我還沒來得及給你說呢,那可是我的得意之作。王後生家貧又不安生,靠上訪過活,咱防治了他多年也沒防治住,給他每月四百元,又把他固定在了山上,何況他感激涕零,給我拍腔子說不再上訪了,咱用智慧利用了他,這不是好事嗎?帶燈說:你知道不知道,他並沒有去看林防火,而雇了兩岔溝村的二貓替他,給二貓每月二百元,他白拿二百元錢。鎮長也吃了一驚,說:不可能吧?帶燈說:你可以去了解麽!多少年了,王後生用各種手段達到自己利益最大化而往往又以和政府對抗,放屁打踩腳後腿收尾,你怎麽就認不清,是因為驕性還是圖一時平靜還是要顯示自己方法的靈活?!鎮長卻臉色不好,一甩手,擰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