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柱石從監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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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柱石從監獄回來了
帶燈和竹子尋到了上告材料就往鎮政府趕,路過鎮街的一個巷頭,陳大夫一搖一晃地過來,問陳大夫你到哪兒出診去了?陳大夫忙說沒去,哪兒都沒去。帶燈說:哪兒沒去你一頭的水?肯定幹啥壞事了!原本是開玩笑的,陳大夫卻交代了他是去朱召財家了,是朱召財的兒子從監獄回來了,因為他和朱家還轉彎抹角地沾一點親,他隻好去看看那朱柱石呀。帶燈說:去朱召財家就去了唄,誰限製你不能去了?你說朱柱石回來了?!陳大夫鬆了一口氣,說他是怕帶燈說他覺悟不高的,但確實是親戚,朱召財的老婆和我媽都是接官亭村的娘家,我媽年紀大,她把我媽叫表姐,我媽活著時候,她還來看望我媽的。帶燈說:誰聽你說這些!朱柱石是判了無期徒刑的,怎麽能回來?陳大夫說不是釋放回來的,是監獄實行人道主義,押著朱柱石回來給他爹奔喪哩。帶燈就和竹子也要去朱家看看,把那份材料讓陳大夫帶給馬副鎮長。又害怕陳大夫偷看材料,帶燈用手帕把材料包了,還在地上拾了根雞毛別在上麵。
兩人到了朱召財家的村道裏,沒有聽到哭聲,也沒有看見有什麽人走動,竹子覺得奇怪,說朱召財是不是已經下葬了?
朱召財果然是已經下葬了。朱召財上訪了十幾年,村裏人也多不與他往來,原本人一死就埋的,因沒有事先拱好的墓也沒棺材,再是朱召財臨死時不停地叫著兒子名字,朱柱石的舅就跑去找縣監獄,希望朱柱石能回來看他爹一眼。監獄同意了,同意押朱柱石回來一小時。朱柱石回來給他爹上了香,祭了酒,哭了一頓,就又回去了監獄。七八個村裏人便把朱召財匆匆下葬,也沒吃飯,就都各自散了。
朱召財老婆見了帶燈和竹子,再沒有破口大罵,反倒拉了她們就哭。老婆子七十的人了,頭發雪白,枯瘦如柴,帶燈扶著她去炕沿上坐,帶燈隻覺得像扶了一把掃帚。老婆子在給她們訴說,鼻涕眼淚一齊湧下,說朱召財在炕上躺了十多天,湯水不進,她知道他是不行了,可朱召財就是不咽氣,一陣昏過去一陣又睜開眼,睜開眼了叫朱柱石。她哭著給朱召財說話,說要走你放心走吧,她繼續上訪,兒子的冤枉總會有明的一天。她這麽說著,朱召財咽了一口氣,可眼睛還睜著,她是一手按著他的下巴往上壅,一手使勁把眼皮往下抹,又壅又抹了一頓飯時,朱召財的眼睛才合了。老婆子說著,還做著動作,帶燈就不忍心聽她說下去,問:你兒子是回來啦?老婆子說:是回來了,隻回來了一個小時呀。我兒都老成那樣了,滿臉的皮苦皺著,他抱著他爹哭,哭得眼淚流了他爹一臉,他就給監獄人說:我要給上邊寫信,你們也幫我說說,我不翻案了,我隻要求很快判我死刑。我這麽不死,害死了我爹,還得害死我娘。我死了,我娘就不牽掛我了,我娘也就不上訪了!帶燈和竹子一時無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帶燈在身上掏,掏出了二百元,說:竹子你身上裝錢了沒?竹子也在身上掏,掏出了五十九元,帶燈就把二百五十九元塞給了老婆子,老婆子並沒推讓,極快地收了,揭起黑布褂子襟,把錢裝在裏邊的襯衣口兜,又拉展了黑布褂子襟。這一連串動作快捷得隻有幾秒,開口要說話時,帶燈和竹子已經出門走了。
在路上,竹子說:瞧老婆子收錢利索勁,她命還長得很哩。帶燈說:唉,命長苦重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