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所謂蕁花
回了曼雲居,同心忙碌的身影開始奔走在前堂,來飲茶治病的人大多是小病或慢性疾病。
而一般的症狀祥晉都能處理得當,除非遇上什麽疑難雜症才會去請教安秉生。
安秉生坐在內堂的一角,一麵幫求醫的病人搭配茶葉,一麵遠遠地望著同心的一舉一動,神情有些恍惚。
若是沒有仇恨該有多好,這樣他便可以一輩子和她在一起了。
正當他出神的時刻,楚碧忽然神色慌張地跑近他的身旁,“少爺!那邊有一位的孕婦喝了我們的茶後暈倒了。”
安秉生定了定神色,匆忙奔至孕婦的身旁,伸手為她號脈,眼神卻停留於孕婦未飲盡的茶杯之上。
輕輕放開孕婦的手腕,端起茶杯放到鼻口嗅了嗅,頓時臉色蒼白。
轉過頭,毫無征兆地衝著一旁焦急的祥晉怒斥道,“你怎可給她飲用蕁花茶?”
祥晉慌了,可也並未發覺有何不妥,急忙解釋道,“這位夫人胸悶鬱結,我見她有孕在身,才破例拿出珍貴的蕁花茶葉,就是怕傷害她腹中胎兒。”
安秉生蹙了蹙眉心,怒意更甚道,“枉你隨我研究花草這麽多年,竟不知這蕁花是孕婦所忌?若是常人胸悶鬱結,飲此茶後效果可謂是立竿見影。若給孕婦長期服用,非但不能治好此症,反而會導致滑胎,最終心力交瘁而死!”
祥晉目瞪口呆地矗立於眾人中,慚愧不已,可是跟著少爺這麽多年,從不知曉這蕁花竟有傷害孕婦的功效,隻是清清楚楚地記得此花對胸悶鬱結頗有成效,看來還是自己學醫不精,差點害得一屍兩命。
同心放下手中的茶壺,望了望癱倒在地的孕婦,朝安秉生勸慰道,“當務之急,還是先給這位夫人診治吧。”
“心兒,你幫我將她扶到到內堂吧。”安秉生咽下心中的怒火,連喚同心之時眉宇間也頃刻變得柔軟起來。
“嗯。”同心點了點頭,便和安秉生一同將孕婦扶了進去。
不到萬不得已,安秉生不會輕易向病人施針,可到了今日這般緊急形勢,也不得不翻出壓箱底的銀針了。
同心在一旁安靜地看著他聚精會神為病人施針的認真模樣,打心底裏更加欽佩眼前的這個男子。
若是妙音姐姐還在,便可以和這位安大夫切磋醫術了。隻是……往事隨風去,妙音姐姐已故,而她已不再是京城的富察同心了。
安秉生替孕婦紮針後,見其安穩地熟睡過去,二人才平靜地坐在院子裏稍作休息。
望著對麵坐著略顯疲憊的安秉生,同心撂了撂耳邊墜落的發絲,漫不經心道,“這麽多時日了,還是第一次看你那樣責備祥晉,在我的印象裏你一向寬厚待人。”
“其實這次我確實有些小題大做了,有的大夫行醫數十年也未必知曉這蕁花的功效,更何況是半路學醫的祥晉呢?”安秉生話中帶著些悔意,又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包茶葉來。
同心緩緩接過,小心翼翼打開封紙,“這是?”
“這便是曬幹後的蕁花。”
這形狀,這色澤,這氣味,似曾相識,究竟在哪裏見過?可是同心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安秉生見同心一臉疑惑,又補充道,“蕁花是非常珍貴的花種,對很多病都有效,尤其是以花入茶治病更有事半功倍的神效,尋常人家哪得飲用,即便是皇宮,恐怕也隻有皇帝或是太後等身份尊貴的人可能擁有少許吧。”
“我也是因一次偶然的機會得到了兩包,一包一直放著身上,以備不時之需。”安秉生淡然笑道。
同心越看這花越發覺得熟悉,在皇宮待了兩年之久,應該沒有飲過此花茶,可是為何那樣眼熟?
對呀,這花,曾在映月發瘋的時候,翊坤宮內的桌角曾灑落過一兩瓣這樣形狀的花瓣,當時還聽侍女香芹提到過太後賞過好茶給映月。
堂堂宮廷禦醫,怎會範給孕婦食用魚蝦的錯誤,莫非害死映月腹中胎兒的都是這蕁花,而真正的凶手其實一直都是太後……
其實那晚蘇嬤嬤的話她並非盡信,隻是…那個人殺了她的弟弟,她便想要更恨他一點,所以就把這個罪名也扣在了他的身上。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京城的是是非非都與她無關了,隻是近日來對阿瑪和孩子卻是想念得緊。
他縱是心狠手辣,也定會善待自己的孩子的。
“心兒!”安秉生伸手在同心呆滯的眼前揮了揮,“你在想什麽?”
同心微微一驚,立刻恢複了神情,“沒什麽?我們出去幫忙吧!”
安秉生眸底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疑惑,隨即勾唇,“好。”
……
同心離宮數月,太後也是久未踏臨養心殿。
這日在蘇嬤嬤的陪同下,滿目喜色地帶了許多糕點,來看望弘曆。
“兒子給皇額娘請安了!”弘曆躬身相迎。
“皇帝可還不知吧?天大的好事。”太後瞅了瞅弘曆一臉疑惑的表情,又激動笑道,“嘉貴人懷上皇嗣了!你看是不是該好好封賞呀!”
太後的異常興奮讓弘曆大吃一驚,從未見皇額娘這般因有皇嗣而欣喜過,即便柔嘉是她的人,也不至於這般喜形難掩於色吧。
見弘曆一臉驚訝,一語未發,太後稍稍斂了斂眉目間的喜色,有些不解地問道,“皇帝,你怎麽了?嘉貴人有了皇嗣,難道不應該賞嗎?”
弘曆淡然一笑,隨即應道,“皇額娘所言極是,朕這就晉嘉貴人為嘉嬪。”
太後一聽有些失望,隻封了一個嬪,又立馬安慰自己,隻要誕下皇子,封妃甚至封後也是指日可待了,臉上也慢慢浮現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柔嘉有孕,母貧子貴,弘曆心中開始有些不安,若是他日誕下皇子,太後手段的毒辣,又會不會威脅到永璉的地位呢?
太後前腳一走,弘曆接著又擬了一道聖旨,冊封景嫻的表妹烏拉那拉氏雲珠為雲貴人。
不過數月,他如此厚待烏拉那拉氏一族,想必太後接下來的要操心的事應該不是孩子了吧。
……
曼雲居門庭若市,忙得同心是應接不暇,或許這樣的忙碌對自己也是一番治療,如今同宇的死漸漸不再折磨自己,隻要不去想過往,一切都是美好靜謐的。
這日,安秉生意外收到一封書信,來不及向眾人道明緣由,便收拾好包袱準備匆忙離去。
同心拎著空空的水壺,恰好撞見神色匆忙的安秉生。
瞧他這副樣子,一種不祥的的預感湧現同心的心頭,不由蹙眉問道,“究竟發生何事了?需要安大哥你親自前往。”
安秉生神情中摻雜著擔憂,但對同心,他從未想過要隱瞞,“在老家的奶娘患了疾病,臨終前想見我一麵,所以…我打算去一趟,她畢竟曾經養育了我七年。”
老家?想必那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吧。
同心衝他使個放寬心的眼神,不由脫口而出道,“我陪你去吧……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剛剛說完這話,心裏便有些後悔了。既然是很遠的地方,他們孤男寡女的也不好一起上路呀。
本以為安秉生會同上次那般拒絕她,然而,他隻是神色微微一怔後,緩緩對著自己點了點頭。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雖說同心不是君子,但也不想出爾反爾。
“那你等我一下。”同心說完,便返回房中,隨意收拾了幾件衣物,便與安秉生一起出了曼雲居。
通往連花村的山路蜿蜒曲折,無奈之下,安秉生和同心隻好下馬步行。
一路看著安秉生的臉上愁雲滿霧的,同心的心裏也不好受,便安慰道,“安大哥,你人這麽好,相信奶娘的人品也不會差到哪去,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會沒事的。”
安秉生有些勉強彎了彎唇角,眸色有些黯然道,“額娘在我五歲那年便撒手人寰了,是奶娘一直陪伴我到七歲,直到妹妹的出現,她才離開。”
“妹妹?”同心詫異道,可從未聽何人提過他有個妹妹。
“以後再跟你說她的故事,我們還是快趕路吧。”安秉生麵色一凝,倏地加快了腳步。
剛至連花村口,天色漸漸沉了下來,可是能夠清晰地聽到有人的痛苦呻吟。
二人進了村子,本來想要打聽奶娘的住處,卻看到數十個村民癱倒於路邊。
接著又看到幾名年輕力壯的男子抬著一具屍體朝村邊的枯井走去,安秉生蹲下身子,仔細打量了一番倒地的村民,麵色又變得更加凝重起來。
“你們怎麽了?”同心好奇地朝其中的一個老漢問道。
“咳咳咳……”老漢捂著嘴撇過頭使勁咳嗽了幾聲,才弱聲弱氣道,“你們是外地來的吧,連花村都遭瘟疫半個月了,都連續死了八十多口人了,你們還是快走吧。”
其實安秉生早已看出了症狀,老漢的話音未落,他便急忙伸手擋在同心身前,並將她的身子往後推了推,輕聲言道,“不要靠太近。”
同心眉心一皺,有些心慌地往後退了幾步,又遠遠問道,“難道朝廷就沒有派大夫來給你們治病嗎?”
“朝廷的官員哪會管我們百姓的死活,我們上報好幾次了,根本無人問津。”一個虛弱的老婦絕望地應道。